《凤凰》格蕾思琳

32、我不是我

　　第二天，罗伊带领着军队离开王城，回去前线达旺。
　　临走之前，将城中的大小事务委托首相代理，虽然知道他和法兰蒂尔不和，还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的女儿，毕竟他们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了。
　　罗伊为杰伊的死感到悲痛，但现在更烦恼的是，如何把昨天发生的一切禀告给父王？
　　杰伊是父王最疼爱的儿子，从小就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在他身上寄以厚望，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一路上忐忑不安，好不容易回到达旺，却看见满城愁云惨雾，士兵们垂头丧气，个个如丧家之犬。
　　不消说，在他离开的这两天，这里也一定遭受了魔族猛烈的攻击。然而，之前盟军也遭受过几次疯狂的进攻，虽然死伤惨重，大家都是士气高涨，视死如归，绝不是今天这幅模样！
　　罗伊质问一名向他行礼的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将军难过地低下了头，“请您到城楼上看看吧。”
　　罗伊暂时搁下了向父王禀报的事情，大步流星地登上了城楼，远眺前方敌营，却被眼前所见到的一幕镇在了那里！
　　只见敌营的正中间，孤孤单单地竖着一根木杆，木杆两头削尖，一头插在地上，而另一头……则插着一个头颅，那头颅双眼微闭，微微垂下，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被大雕抓去首级的杰伊！
　　罗伊义愤填膺，拳头握得咯咯地响，恨不得拔剑冲锋，杀光城下那帮畜生！
　　像是被千万个拳头捶打着胸口，心痛得不能言语，缓过一阵，才问身边的将军：“父王呢，他也知道了吗？”
　　将军点了点头：“陛下他……正在寝室里休息……”
　　“我去看看他。”
　　罗伊下了城楼，国王的寝室就在离城楼不远的地方，方便随时了解战况。
　　站在门前，罗伊轻敲了几下，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门没上锁，罗伊缓缓地推开，朝门缝里面轻声禀报：“父王，儿臣求见。”
　　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罗伊担心父王出什么事，推开门走了进去：“父王……”
　　话才说了一半就哽住了，罗伊惊讶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一时半会竟认不出来。
　　这真是那位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的父王吗？
　　不是……他只是一个刚刚失去儿子，佝偻着身体，满眼悲伤的中年男子。
　　那张威仪的脸，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头上也不知何时窜出了那么多白发……
　　“父王……”罗伊慢慢地走到床边，面对父王变成这样，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神情呆滞的国王似乎听见有人呼唤，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地转过头，看见了罗伊，浑浊的双眼渐渐地有了光华，突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激动得不能自己：“杰伊！我的孩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罗伊心里猛地一震，可怜的父亲已经忘记了自己有两个儿子，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杰伊，完全不记得杰伊还有个和他长得极其相似的弟弟……
　　“杰伊，说话啊！难道你只是从阴间跑来看我的鬼魂吗……”
　　国王看着罗伊，泪光点点的眼睛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急切地等待着罗伊的回答。
　　“父王……”罗伊始终不忍将父亲再次推入深渊，只好含着泪微笑，用颤抖的声音轻声说，“是的，我没死……”
　　“杰伊！”国王抱住了罗伊，难以自制地大哭出声。
　　罗伊只好流着泪，轻拍父亲的背，让他发泄身为一个普通人应有的情绪。
　　这双一直握着宝剑的坚强的手，如今竟像枯木一样微微地抖动。
　　罗伊心里一阵酸楚……父王，老了……
　　哭了好一阵，国王终于清醒了，擦擦眼泪问道：“既然你还活着，那在敌营里的是谁……”
　　“是罗伊……”既然罗伊的死能让父王不那么难过，那就让他死吧。
　　国王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杰伊啊，你怎么没保护好弟弟呢……”
　　“对不起……”罗伊低下了头。
　　国王拍拍罗伊的肩膀：“这也不能怪你，战场难料啊！”
　　“父王，我知道您很悲痛，但现在将士们因为王子的死而情绪低落，急需要您鼓舞士气啊！”
　　国王意味深长地望着儿子：“你是王储，未来的国王，在这种紧要关头，你会怎么办呢？”
　　“父王，我恐怕难以但此重任……”
　　“去吧，相信自己。”国王轻拍罗伊的肩膀，好像借此给他注入自己的能量，“我现在这样出去，只会得到反效果，是时候让他们看看这个国家的新生力量了，只有你才能带给他们希望。想想昨天你是怎么守卫王城的，那么今天也能做到。”
　　虽然这番话不是对自己说，罗伊还是从父亲的信任和鼓励中汲取到了力量，坚定地点了点头。
　　“以后军政要务就由你来掌管，不论你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相信你，支持你！”
　　国王摘下了食指上代表王权的蓝宝石戒指，亲自交到了罗伊手上，罗伊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装满的都是责任。
　　“退下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来找我。”
　　“是，儿臣告退。”
　　国王目送儿子退出了房间，无力地倚在了床屏上，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罗伊步出国王寝室，发现面对着众多期盼的目光。
　　将军们都守在了门口，希望国王重新振作，等待着他下达旨意。
　　罗伊突然感觉所有的重担都压到了自己肩上：哥哥牺牲，父王崩溃，士气消沉……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扭转这一不利局势。
　　罗伊微微抬起左手，亮出了戴在食指上的王权戒指，将军们一片惊讶，很快又回过了神，纷纷跪在地上。
　　“昨日，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是我的弟弟罗伊。他是一名勇士，是以王子的身份为这个国家光荣献身！让我们为他的死，默哀三分钟。”
　　众人齐齐低下了头，为二王子默哀，原本还在猜测是哪位王子遇难，现在有了答案。
　　三分钟过后，罗伊让众将军起身。
　　“二王子的死，不会对国家的政局产生影响。尊贵的国王依然是最高统治者，只是陛下现在需要静养，军政大事暂由我代理。另外，二王子的死，也不会对战局产生影响。他虽然贵为王子，也是国家中的一员，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大家要考虑的，是如何为王子殿下报仇，为千千万万的烈士雪恨，而不是缩在城里面颤抖！魔族残暴不仁，上天不会眷顾他们，胜利终将是我们的！”
　　罗伊的一番话，将原本低落的士气鼓动了起来，众人都知道他们有一位像国王那样英明果敢的王储，这个国家还是有希望的！
　　众将振臂高呼：“胜利！胜利！！胜利！！！”
　　“好！将军们！现在就随我到军议厅布置接下来的战局！”
　　“遵命！”众将齐声应道。
　　在罗伊的带领下，众人气势十足地往军议厅走去。
　　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罗伊心头大石放下了一半，然而却不由得阵阵辛酸。
　　从今以后，人们只会记得杰伊。
　　至于罗伊，已经在一场战斗中死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意见，本章做了一些小修改，以显得不那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