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87、第281章 德古拉

　　“那你就当我不想继续做无脸男了吧。”
　　弗拉德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兀自回过身向着城堡走去。
　　我垫起两步追上他：“怎么劳烦王子殿下亲自来接本人？”
　　奇怪，他身上玫瑰的气息变得格外浓郁。自回到这百年前，我还没从他身上闻到这样强烈的味道。
　　几乎像是隔着时光穿梭回身旁的粘稠梦境。
　　他没有回答我的调笑，也没有放慢步伐，兀自说道：“你的刀，被夺了。”
　　“我的刀？”
　　我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上一次，美第奇家的猎人在德古拉城堡中全军覆没时，我丢在城堡中的静思之刃。
　　那把伴随着我穿梭过百年时光、经岁月的火淬炼出荧荧蓝光的，真正的静思之刃。
　　但静思之刃被作为比试的赌注输给了前来挑战的范·海辛、从此成为海辛家族长代代流传的宝物，本就是历史正统。
　　——即便海辛家真正的至宝其实是加百列的心脏，我们也仍然需要一个用于掩人耳目的宝物。
　　“没关系，我不在乎。”我枕着双臂，与他并肩而行。
　　鞋底碾压着枯枝落叶，在寂寥无声的森林中格外清脆。
　　“你怎么不评价一下我花了大价钱做的新脸？之后你就不用面对一个面目全非的怪人了哦。”我还是没有忍住出声问他。至于大价钱……天使的血液应该算是弥足珍贵吧。
　　他脚步微顿，复尔回归正常：“不太……习惯。”
　　心底宛如种子发芽一般盛开着失落，但我最终也只是挑了挑眉，口中说出的是安慰的话：“慢慢就习惯了。”
　　言罢，我试图用另一个话题冲散原本的不悦：“你还没回答我呢，弗拉德。你是专门来迎接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父亲……认得你。”他垂着视线，没有看向我，“我担心……”
　　“别担心，我已经改头换面了，他肯定认不出来。”虽然我改头换面的目的与德古拉没有一点干系。
　　弗拉德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扯开了我衬衫领口的扣子。
　　我一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人近身了。刚准备下意识地暂停时间，却忽然又想起，面前的正是弗拉德。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一扁嘴：“好啊，原来你把我带到森林里，是想要吸我的血。”
　　他冰凉的指尖轻轻地点着我的侧颈，似是在抚摸那隔着一层薄薄皮肤下的动脉。
　　“……咦？”我感觉到弗拉德的手指有片刻的回缩，声音中也染上了犹疑。
　　他退后了两步，在杉木的阴影中上下打量着我。就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被他盯得一阵不适，自己摸着脖颈上的皮肤：“怎么了？”
　　我从未听过他的声音那样冷漠，冷到几乎要让他头顶的针叶凝结出寒芒：“你，是谁？”
　　自弗拉德身后垂落的寒意顺着地面蔓延到了我的脚底、又自脚踝一点一点向上攀援、刺入我的小腿。
　　我仍旧无所适从地掐着自己的侧颈：“我是……我是奥斯卡啊？”
　　刚刚的我竟然有一瞬间想要向他报上我原本的名字——崔斯特·海辛——弗拉德向我说过，不论何时，他都会信任我的。
　　下一秒，他面上的冰霜如同春水般融化，柔和成一个浅浅的微笑：“吓到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这一次轮到我吞吞吐吐了。
　　除了他蓦然陌生的态度以外，其实我自己也在怀疑……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弗拉德挑起一侧的眉毛，继续背着手向城堡走去：“其实……血的味道，变了。”
　　我站在原地，望向他似乎毫无察觉的背影，追了上去：“什么意思？”
　　“像是……更冷、更……凌厉？”他微微蹙眉，似乎是在寻找那个确切的形容词，“而人类，温热、柔和。”
　　啊，原来他也发现了，我在逐渐变成一个恶魔的事实。
　　“如果我变成了恶魔，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在一起？”他微微歪过头，金发自肩头流泻而下，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该死的，我情绪变动太大了，一时间没有稳住自己的理智。我挠了挠头，狼狈道：“我说错了，我重说。我是指……还会和我同行吗？”
　　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等待的弗拉德。他身后是狰狞尖锐的古堡，周围丛生的针叶树与灌木的边缘好似蝙蝠的翅膀。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他似乎还闪烁着光芒。
　　他神色平淡而柔和，眼睛向上弯起成好看的弧度。
　　“我的选择，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他点了点头，回首望向那曾经剥夺了他生命与死亡、体温与饱腹的城堡。片刻后，他对着我偏了偏脑袋：“走吗？”
　　“……”
　　我听见自己鼻腔中暗暗出了一声“哼”，便不再多言，小跑着与他比肩。
　　******
　　其实弗拉德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德古拉一战告负，元气大伤，只能退居于铺满了他故土的棺材中休养生息——我甚至怀疑弗拉德和我一起把他家拆迁了他都暂时不会醒过来。
　　城堡的女主人——卡蜜拉也不知去向。
　　更别提原本充当城堡中“生态小动物”的那些骷髅兵、美杜莎头、幽灵、女妖等等杂鱼了。
　　偌大的城堡竟然空空荡荡的，只剩下风吹动残败的窗棂发出的呜咽，连时计塔中刻板而机械的走时音都仿佛苟延残喘的病人，半死不活。
　　看来范·海辛能成为打响海辛家名号的第一位传奇恶魔猎人，确实身手不凡、名不虚传。
　　“你能活下来还真是蛮不容易的。”我对着弗拉德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旁观的？”
　　他无所顾忌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明明和我说的是，这场战斗发生在他的沉眠期。原来真相只是他在充耳不闻而已？
　　“所以你到底在担心德古拉会发现什么啊？他这个状态根本就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指着我的脸说我是拐走了他儿子的坏蛋猎人吧？”我指着被铺天盖地的玫瑰枯骨所淹没的那雕饰精美的棺材道。
　　弗拉德又一次无视了我的问题，只是挂着一个揶揄的微笑耸了耸肩：“去不去，图书馆？”
　　图书馆？对了。先前一直没有机会，这次终于可以去翻一翻历史了。传说正是加百列赐予了德古拉天使的血脉、酿就了第一位大吸血鬼。
　　图书馆或许算是城堡的核心地带。在踏着被割得破败、又被各色血液濡湿的地毯前往图书馆的路上，我们倒是遇到了不少因为德古拉与范·海辛之战而败阵的恶魔们正在休养生息。为了防止这些恶魔等德古拉醒了之后通风报信，我只好又用绷带将自己的面容遮了起来。德古拉说过，他的城堡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居所，同样也收留了这些远比他弱小的恶魔，为它们提供了一方得以喘息的天地。
　　但越是接近图书馆……我越是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寒毛直竖的杀意。
　　弗拉德似乎尚未察觉到，又或者他觉得那并不算威胁。我只能默默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匕首。
　　只是这恶魔气息，竟然有种奇异的熟悉。
　　像是狗的味道。
　　是刻耳柏洛斯的气味吗？不对，是另一种。另一种我更加熟悉的——
　　“咔哒”的一声，图书馆的大门被彻底拆下。厚重的枫木门板被一个巨大的四足黑影踩在脚底。萦绕着那巨大的野兽型身影的，是几乎实体化的黑雾。
　　它逆着月色，油光水滑的皮毛上血流如注——又或者是那些斑驳的鲜血使得它的皮毛显得格外顺滑。在一片漆黑之中，只余下一双锃亮的双眼。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我立刻潜入了静止的时间，试图将半步领先于我的弗拉德向后拽回。
　　但我才刚刚感受到静止世界中那凝胶一般的质感时，一股巨大的牵引力便将我从那一时间的切片中狠狠甩出。
　　不会错了，这样能把人从时间的河流中踢出的能力，它正是猎犬！
　　“它受伤了。”弗拉德沉下脸色，毫不见外地从我的腰带后抽出另一把匕首将手心割伤，又挥手一洒。顿时吸血鬼的血像是雨水一般洒落，混入猎犬累累的伤痕中。
　　“小心，弗拉德——”我见他像是要放一个大招，立刻喊出了声。
　　只见弗拉德已经捏紧了右拳。
　　“小心别伤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