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86、第280章 “临界”

　　“和你的血有关。”
　　我微微一怔，几乎是重复着他的话：“我的血？”
　　“是的。或者说，海辛的血——不，那接近于最高支配等级的、恶魔的血。”镜子中的弗兰肯斯坦示意我坐下，又抚过我的眉骨，调整着眉毛毛流的走势。
　　这张脸比起我曾经熟悉的那张“崔斯特·海辛”的容颜更加深邃。崔斯特的脸因为从高中就离开了家中，因此一直到二十多岁还维持着高中生的模样，阳光而有朝气。但此时属于奥斯卡的面庞则锋芒更显，染着些坏坏的成年人才会有的轻佻与不羁。
　　原来我现在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会让人有这样的形象印象？
　　但思及贤者之石，我沉吟了片刻，还是问道：“那我要怎么做？”
　　“我的朋友——也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去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了。所以现在这间房子还很空，他的几个儿子也在住寄宿学校，你多留一会行吗？”
　　大事，当然是大事。作为天使加百列的第一次转世，前往履行与德古拉的对决的大事。范·海辛会因此一战成名，为后续海辛家的发展奠定基础。
　　对于弗兰肯斯坦我没有什么不信任的。即便现在他还不认识我。我知道他做过很多错事，但我相信他是善良的人。
　　是像我父亲一样的人。
　　“当然可以。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这世界上哪里找得到这样能让人脱胎换骨的技术？”我抬起手，摩挲着手背上人造的皮肤。虽然材质上比起现代要劣质许多，但没有化成史莱姆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我抬起手，任弗兰肯斯坦为我新生的皮肤缠上绷带，“贤者之石，之前有人制作成功过吗？”
　　“还没有。它是打破炼金守恒定律的唯一媒介。若是之前真有人制作成功，炼金术师也不至于会被新生的什么医学化学家压过了风头。”他说得遗憾，可很快又重新燃起了信心，“但我不一样。我除了天才以外，还有极佳的运气——比如遇到了范、还遇到了你，奥斯卡。”
　　好吧，虽然他说遇到了我是好运绝大多数是因为他能够更好地研究炼金术，但我依然油然欣慰。
　　于是我笑着骂了一句：“别说这些好听的了。不就是每天需要抽血吗？”
　　他回答得实诚：“是的。好了，让伊丽丝带你去客房。我一般不吃早饭，如果你起得早，自己去厨房。”
　　我从手术台上起身，穿上他重新为我备好的衣物。“弗兰叔叔，对你来说，伊丽丝是什么？”
　　“什么？”他兀自整理着工具，头都没抬，“是我的好助手、是我第一个完美的作品。”
　　“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会更亲密一些。比如……比如爱人。”
　　他“当”地一声将手中的锯子抛下，声音中隐隐蕴着不耐：“臭小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睡觉了。”
　　我耸了耸肩，径直离开。这件事在未来漫长的时光中，他们自己总能解决。对于我的时间线来说，他们在旅程的最终，早已相互和解。
　　我不清楚弗兰肯斯坦究竟在使用什么样的萃取方法制造贤者之石。在我看来，他不过是把抽出来的我的血放入了一长串首尾连接的玻璃器皿中，看着那其中的液体或汽化或凝华，颜色自殷红化为深蓝和纯白、而后又染上了晶莹的五彩，仿佛搅不匀的油画颜料。
　　“拿到之后你又打算做什么呢？”我看着第一次提取结果，那得放在放大镜下才能找到的一片血红色尘埃。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一阵轻微的吹气就能吹散的尘埃，竟然是传说中的贤者之石。“你要发报纸吗？然后从此成名？”
　　“不，这种好东西肯定是我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把那小片尘埃装进了试剂瓶，又所在自己宝贝的大保险箱中，叹了口气。你弗兰肯斯坦的东西到时候借我用用……应该也没什么吧？只是不清楚贤者之石后来是怎么流落到菲尔德家手中的。
　　“我怎么看你操作起来，觉得制作贤者之石这么简单呢？”我回想起还在现代时候看过的一个动画片，“我还以为贤者之石会需要画一个小镇大小的炼金法阵、牺牲成千上万条人命呢。”
　　“普通人类的血和天使后裔的血能一样吗？天使那可是深渊中最初的恶魔、是为了恶魔制定律令与礼法、阶级与尊卑的最古老的恶魔啊！也只有他们的血液，才具备踩碎炼金守恒法则的力量……”
　　“你别和海辛说啊。”我见他激动，不得不提醒了一句，“我是无所谓啦，但我不确定他身为传奇恶魔猎人会不会在意我这样一个……同样拥有天使血统的人。”
　　“人？你可别妄自菲薄了，奥斯卡。”
　　弗兰肯斯坦缓缓踱至我的面前，卷起我衬衫的袖子，拿出锋利的手术刀一划，暗红色的血液便从伤口处涌现。
　　迎着混合着窗外月色的烛光，血液反射出一种细密的银。那银色纹路在血液中巡游不定，仿佛是深沉的血湖中心潜藏的怪物。
　　“我还以为这是你已知的呢——你的天使血脉浓度每一日都变得比昨日更高，而且比率稳定。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你将会达到临界的浓度。”
　　“临界？”
　　弗兰肯斯坦点了点头：“一旦过了那个界限，你就不再为人了。”
　　我有些怔怔：“不、不再为人……？”
　　我可是一直以人类的身份骄傲、又以人类的身份伤感的。忽然告诉我，我将有一天会脱离这个身份、这个种族，成为我曾经最为厌恶、也羁绊良深的恶魔……
　　“怎么了，奥斯卡？”弗兰肯斯坦猛地拍着我的肩膀，“没事儿，我不会把你的这个秘密告诉范的。我还挺喜欢你小子的，我相信你未来不会成为为祸人间的魔头。”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对了，之前帮你替换身体的时候，发现你的骨骼上刻着一些与恶魔相关的铭文，我现在一想，或许和你的血有关系，所以原封不动地抄了上去。”
　　那已经不重要了，不再重要了。
　　我搓了搓脸上的皮肤应了一声，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弗兰肯斯坦的实验室。
　　不知是天使血统的原因吗？弗兰肯斯坦和伊丽丝试图为我种上头发，但不论尝试了哪一种发色，最后都会褪为纯白。
　　一如人们对于天使的刻板印象——无瑕无垢、纯白至圣。
　　海辛征讨大吸血鬼胜利的消息迅速传来，即便这是个没有网络的年代。这也意味着，我该道别弗兰肯斯坦，前往德古拉的城堡去和弗拉德汇合了。
　　我不忍心伊丽丝始终对弗兰肯斯坦抱有的期望落空。那还不如我提早告诉她真相。
　　弗兰叔叔最初或许的确是为了复活亡妻，但……但他已经不在被亡妻的形象桎梏了。他眼中看到的，只是那个因为自己的人造人技术而苏醒的新生命。
　　至于他对于那个新生命是否还抱有爱意……我不知道。
　　但我相信，我之后所遇到的那一位“桐生里翠”，她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以其他的姓氏，一定是找到了更加幸福的归宿吧。
　　在又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尚未成为桐生里翠的伊丽丝目送着我离开。
　　******
　　德古拉城堡那尖锐而摇曳的剪影已经遥遥地刺破了林冠线的悠然。没有马车车夫愿意载我来到这一片被吸血鬼占领的森林中，我还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马匹。
　　藉由提升了不少的视力，我能看见城堡原本雕饰精美的彩窗已经大面积碎裂，就连原本栖居于屋顶上密密麻麻的石像鬼也寥寥无几。
　　范·海辛……天使加百列的第一任转世，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才能对德古拉的城堡造成这样的损伤？
　　空气中隐约飘来令人怀念的味道，就像是一首久久未曾听闻的老歌，似是很久之前漫步在月下时轻声哼出的旋律——那是名为加百列的白玫瑰柔软的香气。
　　我在不断地将世界归置成我所熟悉的状态，与此同时，弗拉德也在逐渐变成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模样。
　　也正因如此，曾经的我和未来的他才会相爱吧。
　　“你……模样，变了。”弗拉德轻缓的声音自阴影中响起。末了，他加重了我名字的音量：“奥斯卡。”
　　“是啊。你长得那样俊俏，我也想成为能配得上站在你身边的人才行啊。”
　　我笑着回过头。
　　只见他换上了只有在城堡中才会船上的正装与披风，总是为了行事方便而高高扎起的金发散落在肩头。
　　他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我不在乎。”
　　我一时间没能读懂他的不在乎究竟所指为何，只能装傻地勾起嘴角：“那你就当我不想继续做无脸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