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62、第256章 加百列（2）

　　“反应很棒，儿子。”加百列露出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如果你妈妈在的话，她也会为你而感到骄傲的。”
　　我用力地将加百列的长刀格挡推了出去：“你都入土了，老头子，至少在大家的视野里是你已经死了。哪有死人回收遗产的道理？”
　　绚烂的刀光顺着我的动作晃开，让我有一瞬间睁不开眼。
　　“才多大年纪，就咒我死？你小子嘴可真毒啊，崔斯特。”
　　我甩了甩脑袋，手中武器被打飞去了一旁。我心下一惊，想要去捡起。
　　等一等，感觉视野中出现的这双手……显然比我自己的要小一圈。
　　“别分神。抓紧时间去把刀捡起来，我们再练练。”
　　我茫然地抬头望向声源处，入目处是加百列——不，或者说，那应当是我的老爸休·海辛。他穿着我年少时记忆中的浅黄色休闲衬衫，微敞开锁骨下的两颗扣子，领带被松松垮垮地扯开。
　　我看了看脚边的长刀。长刀是最普通的海辛制式长刀，刀身上镌刻着繁复华丽的铭文。但因为此处没有深渊气息的缘故，那些花纹上并没有燃起火焰。也并不像是静思之刃那样，会拖拽出漫长的蓝色刀光。
　　这里是海辛家的宅子，夕阳洒落在修剪平整的草坪上，不远处有着步速匆匆的其他族人与佣人们。现在正是训练结束的时候，不少年幼或者年轻的身影正扛着长刀返回宅邸。
　　我叹了口气，捡起了自己的长刀，重新摆好架势。
　　“叹什么气？”老爸笑了一声，并没有发动攻击练习，反而叉着腰拄着长刀一脸笑意地看向我，“跟个小大人似的，你要是觉得练习太苦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成为族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偶尔给自己放个假也别太有负罪感。”
　　我摇了摇头，却没有松懈下架势：“老爸，我有的时候在想啊，如果我可以一直不用长大就好了。这样我就永远不用失去你和妈妈、不用经历那么多的事、不用为着自己的出身而悔恨、不用承担各种指责和偏见、不用一遍又一遍地回溯到过往的时光以求一个完满的结局。”
　　“一辈子愚笨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我抬起眼睛望向那个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格外高大坚实的身影，期待着他的答案。
　　他曾经是我的超人、我的盖世英雄、是我眼中永不会坍塌的脊梁和靠山。我以为他永远不会老去，更不会死。
　　当然，身为加百列的他的确无需担心凡人的生老病死。
　　我以为他永远都会站在我的这一边。
　　即便心知肚明这是幻觉，他曾经是我父亲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但此时还是固执得像个孩子一样，昂着脖子等待着父亲的答案。
　　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露出一个胡子拉碴的笑容：“这么说的话，你是在为你一路走来的选择感到后悔吗？”
　　“……我不知道。”
　　我诚实又真挚地回答。
　　“我有时候也在反思，我一直以来口口声声的‘不会后悔’，是否……只是我的一种乏味的倔强。在那些对我很重要的人和事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只能用这个借口来勉强为自己的伤口包扎掩饰、不断说服自己，逐渐把自己逼迫成为一个现实的、冷血的人——而到最后我究竟是没有后悔、还是被失败麻木了呢，哈哈，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也只是拄着刀，笑着看着我。暖色的夕阳勾勒描摹着他身体的轮廓，在我面前投下宽厚的阴影。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不过是在害怕后悔，害怕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是啊，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过去，但在这样的循环中，我似乎失去了更多——”
　　“不。”他打断了我的话，“你真的改变了过去吗？”
　　我愕然地伫在原地，仰起头看向他：“当、当然，我——”
　　“你只是见证了那些尚未来得及变成事实的结果而已。”
　　“……”我垂下头，看着脚下的土地。父亲的剪影蔓延过我的脚背、延伸到我身后很远的地方。“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做出无悔的选择？”
　　面前的父亲叹了一口气，用脚跟踢上了刀尖。刀身旋过一个漂亮精彩的弧度，又稳稳地落入他的掌心。
　　他双手握持着刀柄，朝我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男孩子何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如果没有错误堆积成为遗憾，你又如何能知道应当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崔斯——”忽然，身后传来了略显稚嫩的女孩的声音，应当是崔西。
　　我也攥紧了自己手旁的长刀，平举齐肩，沉吟道：“不用想那么多……吗？”
　　他也重新恢复了进入战斗的姿态：“是。有些事情，你不去试着做到底，又怎能知道结局如何？”
　　刀面反射着耀眼的余晖向我直直刺来。
　　这是海辛家长刀用法中，最为入门的一式。
　　我深吸了一口气，凝神观察着他其他可能存在的假动作，在偏移了身形蹭过刀尖后，拧转过半身，自下而上地挑向他的手腕。
　　就仿佛一次日常的训练和切磋。
　　父亲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抓到破绽。他立刻将右手中的长刀向上一抛，肘部猛地下压就要击落我的偷袭。
　　朴实无华。
　　我身形一沉，反手握住刀柄，顺着他的势头向下蹲去，试图从下方找出新的攻击机会。但就在我正在调整身体重心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父亲的膝击！
　　坚硬而沉重的攻击毫无保留地命中了我的正脸。我感觉到鼻梁一阵酸痛，粘稠又湿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到了嘴里。我一偏头，将嘴里咸腥的液体吐出，抬手擦掉脸上的血渍，再次挥刀迎上。
　　父亲旋身，又自背后接住了落下的长刀。刀刃偏转，正好将我冲锋而至的刀尖撇向一侧。而后顺势手肘下劈，攻向我的后颈。
　　我咬着牙尽力扭开身子，让着行云流水的一招只能堪堪伤及右肩，便提腿向前方团身闪躲去。
　　下一次错身而过，他依旧游刃有余地化解了我的攻击，并抓住空隙击中了我的胸口。
　　接着是我的腰椎、我的颌骨、我的左前臂、我的左小腿……
　　他的招式变得又灵活又快，却丝毫没有收敛海辛家那华丽无匹的风格。我曾经与约瑟芬战斗过，我能够感受到他与约瑟芬之间的确存在着一定的差距——缺少了几分凌厉果决，但是那炫目纷舞的刀光却招招狠辣——是的，我当然，也与父亲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但是这一战我不能输。
　　“最后一次了，你们一起上吧，我的男孩和女孩。”
　　我微微一愣，隔着父亲的肩膀看见了也已经对他拔刀相向的崔西。我眼中的她仍然那样的纤瘦矮小——她显然还是个小女孩嘛。晚风吹拂起她修剪干净的齐肩短发，一双与我无二的祖母绿色眸子中写满了坚定。
　　橘红色的风吹动了海辛宅邸花园中的冷季草，粗糙地剐蹭着脚背。空气中晕散开雪松清爽深邃的味道，掺杂着秋百合幽幽的暗香。落叶因风而起，剪碎了斜阳、纷飞下琳琅的阴影。
　　“你可不要太轻敌了啊。”我笑着，鼻血仍然止不住地流下，视线中也逐渐蒙上了一层暗红，我抬手胡乱地擦去。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叫嚣着疼痛。或许我的身体也已经不堪重负，只是我还没有时间去检查。“崔西和我啊，可是海辛家……不对，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一对恶魔猎人！”
　　我看向崔西，读懂了她眼底的情绪。
　　我抬起手，捏住拇指和中指，打下一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秒，崔西和我自父亲的两个方向蹬地俯冲而出，镜面对称一般各自划出了闪亮的半弧。
　　父亲一声低笑，腾空跃起。我霎时间觉得刀尖有万吨的沉重，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向着前方的地面坠落。
　　不行。我强忍着左臂的剧痛，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再次弹身而起。我将下方的攻击留给崔西，自己从空中仰面翻过，带起雪亮的刀刃自天而降一记重劈。
　　长刀落地，裹挟的烈风斩碎了摇动的草叶。我咬着牙，硬生生地将刀身再次提起，追随着那转瞬即逝的逃脱的气息再次攻去。
　　崔西若有所感，配合着我的攻势继续对着父亲一刀又一刀地紧逼。
　　就像是小时候我们三个一起玩过无数次的游戏那样。
　　追击、挥砍、穿刺、格挡、招架、劈、斩……
　　我横过长刀，闪身卡入父亲对于崔西的攻击中。与此同时，我看见崔西眨了眨眼。
　　我心领神会，继续保持着抗下攻击的职责，给予崔西观察和蓄势的机会。
　　“叮——！”一声清脆的刀片破空的声音——那正是崔西咬破了指尖，将刚刚迅速于地面刻好的铭文催生的声音。这是一次佯攻，却也是给我反击的讯号。
　　我解放了所有的身体上的禁制，加快了攻击的速度、增加了每一击的重量，将父亲逼入崔西事先计划好的一个又一个铭文当中。
　　漫天的霞光里，地面上铭文的光芒却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触发而比天光还要惹眼。
　　最后一步。交错的强光穿插入父亲的身躯，映照在他挥舞的刀面上，将他的脸庞照的一片透白，他也终于被迫定格了格挡的动作。
　　但我不会停下脚步。
　　我弓步前冲，将手中的刀刃尽数没入他的胸膛。
　　“你们都已经长大了，我的教诲……也该到此为止了，崔斯特、崔西。”
　　我翘起了嘴角，想要对他展现一个自信的笑容，但是视野周围却因为酸涩的水汽而闪烁着斑斑光晕。
　　“好啊。那就到此为止吧，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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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
年末忙了好久好久……但是感觉自己终于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