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24、第219章 地狱之歌（4）

　　从前的我只是想着到底应该如何阻止深渊的降临、或者当深渊真正入侵人间的时候应该如何抵御，但我从来没有想象到的是，这降临的一瞬间都让人如此的崩溃和绝望。
　　我回过头去望向海辛宅邸的屋顶，看见宛如玻璃穹顶一般的天空破碎开来一个巨大的缺口，紫黑色的洪流自缺口处滚滚而下，那潮水中裹挟着无数恶魔的巨大骸骨。来自深渊的瀑布径自冲刷着宅邸的屋顶，又从屋脊上四散而下，仿佛帷幕一般笼罩着整个房子。而那些骸骨则被撞得粉碎，四散开晶莹而闪亮的碎屑。
　　“那是……”我一时间哑然，不知道应该形容眼前的场面究竟是壮阔还是骇人。
　　弗拉德的声音也少见地失去了淡定稳重：“深渊……究竟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入侵？”
　　这很少见，弗拉德虽然经常会有各种味道的情绪波动，但却很少失去运筹帷幄的信心——甚至在最初与美第奇的战斗在生死边缘时候他都只是一笑了之。我印象中很少有他惊慌的样子……也许除了之前在C国时候？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但把我变成吸血鬼显然是有些慌乱之中胡来的感觉。
　　我们不能同时因为错愕而失去理智和判断。
　　让我想想……
　　他说得没错，如此程度不过是一首序曲罢了。既然深渊拥有这样雄厚的实力，又觊觎人间许久，那它们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成功打开了第一个通道？甚至是利用了人间的各种力量，下出了好大的一盘棋。
　　“你说得对，弗拉，也许人类还没有被逼到绝路——深渊方一直都在试探斡旋，以阴谋步步为营，也许正说明了它们对于彻底征服人间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也许他们一直在忌惮着什么！”我有些兴奋地加快了脚步，不小心绊倒了自己，又连忙爬了起来。
　　弗拉德扯着连滚带爬的我的帽子一步不停歇：“嗯。那么至少，目标明确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啊，可是它们现在已经决定大举入侵，就表明深渊那边已经摆平了这件麻烦事！”我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脚步，追上了他：“而且也暂时不知道这次被入侵会导致人间变成什么鬼样子。不过还好教会也在现场目睹了这一切，如果是他们组织的话，至少会很大程度地减少人类的伤亡吧。”
　　我回过头，看着与我们方向相悖的教会集结的地方——维罗妮卡正一只手抚着小查的脖子一边对着教众大声说着什么。她身旁的约瑟芬却正好也回首望着我的方向，甚至和我有了一瞬间的对视。
　　也许是距离太远、又也许是我从来没有读懂过他这个人，我没有办法分辨他眼中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我说的是……你终于，找回状态了。”弗拉德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呃，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切还都没有尘埃落定罢了。但是如果继续这样消沉下去，也许连我还仅有的一些都可能失去呢。”我拂去衣服上的灰尘，不自觉地对他勾起了嘴角：“在我死掉之前，可不能让我在意的那些东西被毁掉啊！”
　　他微微皱眉抿起嘴：“你说……我是东西？”
　　“我没有特指谁啊！”被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发自内心地笑了两声。
　　我再次回过头看向那天上的缺口。即便精神与视觉都在反复被刺痛，但至少让我看看那传说中的天使到底是什么模样吧！
　　毕竟根据传言，那个策划了这一次阴谋的天使、不对，应该说是大天使加百列，他可曾经是我的混/蛋老爸啊。
　　此刻，那些沐浴着深渊之水的已经亡故的恶魔的尸体们，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一个一个地支撑起了身子蠢蠢欲动。
　　我眯起眼睛，遥遥看见屋顶上一个挺拔瘦削的背影——那估计就是那个白发的前辈了——而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他手中提着的长刀上染着一层白焰与另一层湛蓝的刀光，那些刀光似乎以自己的意志逐渐在他身周凭空编织出一幅巨大的蓝色符文，随后重重地洒落镌刻在屋顶。
　　而随着那巨大符文的降临，溢流而下的深渊气息顿时被冲淡了好几分，几乎就要苏醒的恶魔尸体们又再度倒下，发出了一声声沉重的轰鸣。
　　“那群教会的人还说静思之刃不是海辛家的宝物呢……这装备简直自带像是开挂一样的技能吧！”我想起在教会广场上时那个偷袭的教徒所说的话，不禁感慨道，但又觉得疑惑起来：“可是这把刀不应该在历代族长手里吗？为什么没有交到崔西的手里，这白毛究竟是谁啊？”
　　“……在问我？”弗拉德沉吟了一会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时候把问题都说出来会便于我思考。”
　　我们来到宅邸后门之外，翻过了树篱。弗拉德问：“所以，思考出结论了？”
　　“没有……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像极了逃课去海边玩的男高中生。”我再次回头观望着，等待着那缺口中即将出现的亦神亦魔的未知生命。
　　弗拉德也保持着和我一样的姿势看向屋顶与天空接壤的地方，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有点无趣，只好自己接着自己的话：“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嗯……为什么？”
　　“因为都是虽然不知道未来到底是怎么样，但是却又一股莫名其妙的信心。”我就像是好兄弟一样重重地拍了拍弗拉德的肩膀。
　　而弗拉德却并没有挪开紧盯天空的视线：“又有信心了？”
　　“也许吧，因为我想到了我应该还能找到哪些人、以及——。”
　　我动了动嘴，我能感觉到我的舌头在动，我的喉结在动，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弗拉德终于偏过了头，也是开口说了句什么，但他也很快发现，那些语句似乎在离开自己口舌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声响。
　　一切都十分、十分的安静。
　　耳侧恍然弥散开缓慢而低沉的呢喃，是一个我确然十分熟悉的男声，但完全褪去了曾经身为父亲时的亲切与热烈，只留下剥离人性之后的神圣与冰冷。
　　刹那间那自天边坠落的紫黑色的层叠水流被从内照亮，我本以为应当污秽不堪的深渊之水变得剔透晶莹，散发着莹莹白光，而后逐渐凝固成雪，四散纷纷而落。
　　然而最后，没有任何征兆的，屋顶上就那么凭空多出一个人影，就好像他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那里。他背上遮蔽天日的纯白翅膀也簌簌飘散，化为雪花一同落下。
　　那个背影——即便是隔着这么远，我也能够认出他曾经是那个我心目中最高大的男人。
　　“权柄、荣耀，皆归于我——Amen.”那个男人……不，也许应当用他身为“天使”的名字称呼比较正式，加百列，凭空捏起食指中指与拇指，就像是合上了手中的圣经。
　　这个仪式对于加百列而言显得自然而优雅，既没有完全超脱世界之外的疏离，又完美到无可挑剔。所谓高于屋顶，却不至于天堂，应该就是这样吧。[1]
　　“……快走。”全面噤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弗拉德突然拉了我一下，将我往庄园旁的树林中拖去。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实在是拗不过：“啊？为什么啊，我还想看看那个老东西变成天使之后是什么样呢。”
　　弗拉德没有停下脚步：“也许……你是那个白发前辈，寄在人间的暗棋。”他顿了顿，回头张望了一眼后就继续拉着我走向树林深处，“暗棋，是不能暴露给对方的。”
　　我跟上了弗拉德，看向他瘦削的侧脸：“我突然在想，你会不会才是那步暗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却又真的并没有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
　　他微微一怔，金色的眼眸转过视线来审视了我片刻：“那么，我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你是从未来来的，但是我陷入了某种必死的终局，于是试图逆转这一切、想要救我？”我垂头笑了笑，“我居然还有心情去说这种笑话，随便吧，因为我真的不想怀疑你。”
　　“之后去哪里？”弗拉德一如往常，觉得有什么说不下去了就换一个话题。
　　我也不想再继续下去，就接着他的新话头说了下去：“其实综合对比下来，你家——”
　　弗拉德立刻打断了我：“下一个。”
　　“好吧，我想我也许需要一个能够召集足够多人的地方。我想要重新召集海辛，而且我跟其他家族的一些孩子也有联系，或许会为事情提供一些转机。”
　　他沉思了一会儿，渐渐停下脚步。此时我们已经处于围绕着海辛家的森林的外围，已经能够看见树干掩映间乡村的田野了。
　　我看着儿时已经看惯了的原野，忽然道：“不如，回家吧。”
　　“嗯？”
　　我挠了挠头发想要挪开视线：“先前是因为担心教会会在家里堵人……但现在看起来教会的精锐都集中在海辛家了，自然也没有了之前的顾虑。而且其实那里的人们甚至当局都对于恶魔有些认识……”
　　“不。你是说，哪个家？”弗拉德上前一步，伸手扳正了我的脸，还撩开我有些凌乱的刘海，正视着我。
　　“这不是废话吗，你家是个绝对中立的地方，我家……呃，就在身后，我们刚刚才见证了它的毁灭。”我觉得脸上微热，但是又禁不住弗拉德避无可避的目光，只能吞吞吐吐道，“那就只有那个、那个地方还能叫做家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别墅，但对我而言也是……”
　　他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地弯起眉眼，却也不置一词。片刻后，他重新牵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往树林外走去。
　　远处的天边正破开几缕曙光。
　　权柄、荣耀，皆归于父？……不，也许加百列说得对。权柄、荣耀，皆归于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逆境靠弗拉德、绝境还是得看崔斯特）
[1]是一直很喜欢的一篇文章中的句子，出自勾长吉的《雪野无尘》，原句是：雪落下来,雪加厚了夜晚,像你的女儿,我的新娘,美得俗气,美得纯洁,她已经高于屋顶,却难以上升到天堂。
上周由于自己的原因咕咕了几天所以周中补上了！在此应该说是大前半都讲完啦，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之后的故事又重新回到一开始的起点了，崔斯特也算是完成了一次艰难的成长吧，希望他能带着故事走到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