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131、第128章 烬（3）

　　“这一点我也感到十分疑惑。因为，将恶魔转化成为人类，这么伟大的举动，宗系的前辈们为什么要用‘蛊’来命名它呢？”陈烬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
　　“我早就说了，这不对劲，你怎么还和他俩说了……”
　　我们都是一惊，纷纷望向陈烬背上的菲尔德。刚刚那个虚弱的声音，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菲尔德轻轻地咳了两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陈烬的背上，挣扎着想要下来：“你怎么还背着我走了，快放我下来。”
　　陈烬原本就不算强壮的身躯自然拗不过他，只能把他放了下来。
　　然后这家伙倒是不见外地把胳膊搭到了我的肩膀上，转过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对我嘿嘿一笑：“三藏兄弟看起来就高大多了，这样我趴着也舒服一些。”
　　“你还清醒吗，你不是被那个用蛊的小女孩附身的吧？”他正好压到了我的左肩，纵使从外表看不出来，但是厚厚的衣料下那些趋于腐烂崩坏的皮肤和肌肉还是让我感受到了撕裂的疼痛，我只能用大喊大叫来掩饰剧痛。
　　弗拉德瞳孔一缩，立刻捂住了我的嘴。
　　陈烬立刻对我紧张地摇头：“小点声，这里不只有我们在赶路。”
　　菲尔德讪讪地说：“你也太敏感了，那我怎样才能证明我就是本人、并且让你相信呢？”
　　“这点应该交给小陈吧，我跟你没那么熟——所以赶紧把手拿开，不要试图把重量都加在我身上啊！”我不耐烦地推掉试图赖在我肩膀上的菲尔德。
　　“之前让你吃的黄豆，是什么？”弗拉德又开始了突然间的插入式问话。
　　我以为他在问我，想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吃了黄豆。但是陈烬接话道：“那是青檀叔用来判断桑福中蛊毒情况的。一般来说，各类毒素病入膏肓的人，味觉也会从某种程度上变异；而能将一把生黄豆嚼碎并吞咽下去的……”
　　可能是发现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他身上，陈烬微微一顿，盯着菲尔德，微微叹息道：“多半……无可救药了……”
　　夜晚微寒的空气由于一致的沉默凝固起来，只留下鞋底踩踏过潮湿干瘪的松针和泥土的声音。不远处叶桐身上的银铃偶尔响起清脆的铃音，但在周边窸窸窣窣和其他鬼怪吞吐出的怪叫与啜泣协奏起来，显得越发诡异。
　　“那就一起，去那个大蛊赌一赌。”
　　弗拉德说的也很轻。我转过头去看他，稀薄的月色透过枝桠的缝隙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白花，映得他眼底的金色一片澄明。他弯起眼睛，像是在对我一个人说，又像是在对着这丛林山川、对着前面还有很久的路、以及路的更远方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还在乎的……可以失去了。”
　　感觉面庞一热。于是我飞快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刚刚居然一口气说了九个词[1]，有进步有进步……难道说这就是无产阶级的力量吗！中文俗语的话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呃，说实话，我还一直以为你俩h过了；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菲尔德先是有些虚弱地磕了磕，然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继续揉着脸，包裹左手的纱布质感粗糙，让我略略清醒了片刻，终于想好了该怎么骂菲尔德这家伙，但是刚一开口，就被他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
　　陈烬十分担心地过来扶着他。
　　“我觉得三藏兄弟家的吸血鬼说的对，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如赌一赌了，反正不去也是死。”菲尔德倒像是最轻松的一个人，即使他现在似乎肺都要被自己咳出来了，还是勉力地拍了拍陈烬瘦弱的肩膀：“最不济传闻是假的罢了，你们陈家大蛊不过如此。”
　　“不会的……如果一直恢复不了，我要怎么和你——”陈烬突然抬头，差点把菲尔德掀倒。
　　“那就一起流浪好了，就像他们一样！”菲尔德指了指我和弗拉德。
　　我抓了抓头发，我没想到他俩认为的失败的代价居然这么轻松。不用弗拉德说，我也能明白，其实弗拉德所说的失去，就是死去吧。但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早就已经死去，所以才会从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上次也是，自以为是地去当做瑞贝的诱饵。
　　但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吗？我不想去干涉他自己做的决定。也许他就是认为，为了变回人类就算彻底消亡也在所不惜？
　　心跳和体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但是我没有问。
　　陈烬突然间的冷笑让我回神。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说的好轻巧，你家里怎么办？”
　　“家里就和现在一样咯，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吧。”菲尔德试图用轻快的语气给他底气。
　　“你这辈子都不回去了？就因为我，放弃你大炼金术师菲尔德家族二少爷的身份？”陈烬的声音依然很低，像是松针上滴落入地面的雨水，一点一点渗入泥土。“你说过，直面深渊的战争应该很快就要爆发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是顾及你们整个家族的实力比较好吧，你也说了，到时候对于原本猎人的家族体系会是一场洗牌；你那么聪明，又有那么多有助于驱魔的发明……”
　　我感觉到弗拉德突然间的视线，但是当我追寻时，却发现他依旧是低着头赶路，用捡到的粗树枝开辟着前方的路。
　　菲尔德笑了笑，安慰道：“我的意思是，菲尔德家不会因为你是吸血鬼就不接纳你的，毕竟你是为了救我才被迫转化的啊——退一万步来说，你把我们家当成什么了，信仰科学的菲尔德才不会像是那群莽夫海辛一样古板教条呢！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长子啊，出了什么大事都有我大哥帮我顶着！”
　　弗拉德的背影微微一僵，有些出神的我也没注意那么多，径直撞了上去。
　　重心失衡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不过倒是有点像要给他一个拥抱呢，也不坏。于是我顺势张开了手臂。
　　然后抱住了世界上我第二喜欢的人——因为我的妹妹天下第一——弗拉德身上好闻的味道也被一并揽入胸怀，优雅绵长。
　　“不用解释，我没关系。”他的声线很稳，甚至带着点轻笑，“但你这样……我怎么走路？”
　　我只好松开了手臂。然而左手却突然被某个人狠狠地捏了一下，原本就被毒素折磨到伤痕累累的左臂瞬间像是导电一样把刺激的痛苦传递到左半边身体，甚至有向着右边胸膛侵略的趋势，让我不由得闷哼出声。
　　刚准备大喝出声，但是又想到了不应该打扰其他鬼怪的赶路，于是只能强压下声线，回头却发现菲尔德低着头，用力地攥着我的左手，蜷曲的头发遮住了脸。
　　他不对劲。
　　我咬牙忍着痛，另一只手直接掀开了他盖住自己面容的头发。但是他的头发却像是有了生气一样，沿着我的手腕就攀了上来，仿佛要刺破我的皮肤。
　　陈烬也发现了异常，立刻从包里掏出了符纸和朱砂，但是碍于眼前发作的人是菲尔德而没有下手。
　　几乎是同时，也像是藤蔓一样的血流顺着我的肩头蔓延过来，化为利刃精确利落地切碎了那些头发，又聚拢成一道暗红的绸带，环过我的肩膀，将我带离阿潮的攻击范围。
　　“去找陈。”弗拉德将我拉回之后，简单短促地说了两个字[2] 。
　　而此刻菲尔德的身体僵硬地后仰，两个大臂关节也不自然地旋转着，发出几乎要脱臼的“咔咔”声。他对着地面的后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但是被垂坠下来的头发挡住，根本无法看清。
　　“朱砂……朱砂有用吗？”陈烬慌乱地抬起头看向场上似乎最为冷静的弗拉德，也没有去找毛笔了，只是颤抖着手伸到了装有朱砂的布袋里。
　　但是阿潮并没有给他那个机会。菲尔德反折的手臂就像是没有痛觉一样迅捷地抓住了陈烬的手腕，又狠狠地一带，将那包朱砂尽数洒落到地上。
　　“快走，这里交给我。”弗拉德推了我一下。我知道我不应当再耽搁，于是点了点头，就回身循着叶桐的铃声急奔而去。
　　所以白鞋子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连赶路都不和我们一起了、甚至连他家的小辈也完全不管不顾，彻底把我们当成押送陈柯的附属品了吗？
　　忽而空气中掠过一阵异香，就像是有人在这鬼影幢幢的森林中点燃了篝火吃烤肉的味道……也不对，因为没有烧烤的那种烟火气息，像是以前在家里时候吃过的、但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之后不怎么吃得起只能偶然有一次被弗拉德请吃的、十分新鲜的生牛肉刺身。
　　……不过，怎么可能啊，这深山老林的哪里有那种高级料理；再说了，应该也没有食物能够飘散这么远的香味？也许只是某种奇特的植物散发的味道吧。
　　叶桐身上的铃声越来越近，我已经能够看见叶桐背着那口缠满了黄色符纸棺材的高瘦身躯了。
　　不过倒是没有看见白鞋子的背影，取而代之的，是叶桐肩头的一抹白色。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叶桐是一个猎虎，肩上扛着刚刚完成狩猎的……狐狸一样？
　　先前看到白鞋子时候涌上心头的不安感再次席卷而来。有没有可能，其实这家伙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状况良好，否则根本没有必要总是躲开我们？加上今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褪去自己恶魔的外形，以及那种惊弓之鸟的模样……
　　这也是他急于赶路的原因之一吗？
　　但是现在，重要的还是菲尔德和阿潮的事。我信任弗拉德，但不代表我就要让他继续一个人承担正面伤害。于是我咬了咬牙，加快了步伐向叶桐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1]:"Anyway, there is nothing I care about... to lose." 九个字！
[2]:"Find Chen." 两个字！
其实全篇中只有和陈青檀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会说中文（但是菲尔德不会说中文所以不会与陈青檀有直接对话）；其余时间他们都是用母语交流，陈烬本人也可以无障碍沟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