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修仙》南风小调

7、魑圣母（七）

　　两人回到猫儿村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圆月如期而至地悬挂在夜空，月光皎洁无暇，令大地生辉。

　　程洲从蛇身滑下，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屋里跑去。眼下他总算明白了白庭之为何要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如今魑与神像合二为一，圣母庙便是它最后的归宿，即便是要养伤也不会跑去别的地方。

　　除非……它找到了一个能令它快速愈合的方法——吸人精魄。奶奶早在中元节那日就被它标记了，即便有白庭之的结界庇护，也不见得十分可靠，更何况这条蛇精时强时弱，一点保障都没有，为今之计，只有护在奶奶身旁才是最安全的。

　　白庭之迅速化为人形，一把拉住了他：“你干什么？”

　　程洲蹙眉，加重语气反问道：“你干什么？”

　　白庭之视线一扫周围：“你就没发现这里不对劲吗？”

　　程洲四下看了看，木讷地摇头。

　　“你抬头看看天。”白庭之郑重其事地提醒着，程洲顺着他的话仰起头瞧了瞧，脸色陡然大变。

　　“看出来了？”白庭之像是在嘲讽他的智商似的问了问。

　　程洲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今天已经农历二十三了，天上本该挂着下弦月，可此刻的月亮却如圆盘，仿佛回到了十五那晚。周围死寂一片，连蟋蟀虫鸣声都消失了，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异世界。

　　这是八爪怪干的？

　　见他一脸懵逼，白庭之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妇人已经遇害了，如今的魑，恐怕更难对付了。”

　　一听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程洲便担忧起来：“我奶奶会不会有事？”

　　白庭之望着眼前这座没有结界的房屋陷入了沉默，他现在的力量虽大不如前，然而他的结界却无人能破，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奈何不了。

　　可是……

　　就在他犯惑之际，程洲已经来到了屋檐下，他那句“不能进去”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程洲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

　　堂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供案上的两支白烛散发着微薄的光芒。程洲不明觉厉，明明刚才还在院中和白庭之说话，怎么就毫无预兆地进到屋里来了？

　　而且，眼前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试图拉下电灯开关，然而老灯泡并没有发光，反倒是那两团烛焰跳动得愈加频繁了，像是在竭力狂欢。

　　恐惧的感觉如同复制般浮现在心头，程洲张口欲唤白庭之，却发现嗓子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恰在此时，客厅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昏黄的灯光透过房门传到幽暗的堂屋里，奶奶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这个奶奶是假的，程洲自然没有上当，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毫不犹豫地抄起一根蜡烛就朝门口的假奶奶扔了过去，奶奶顿时如一堆干枯的稻草剧烈燃烧起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屋内，足以刺破耳膜。

　　火焰越燃越烈，老妇人的身躯如同一块塑胶逐渐萎缩，最后化作黑烟消失不见，这时客厅的房门嘭地一声关上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供案上缺掉的那一根蜡烛重新出现并被点燃，与之前不同的是，它们的烛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浅淡的绿色，在宁静的空间疯狂跳跃，诡异至极。

　　程洲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场景是魑的幻境，只是眼下白庭之没在身边，所以他不敢轻易乱跑，只在堂屋内转悠，试图寻找走出幻境的突破口，可是几番功夫下来，什么也没发现。

　　不知何时堂屋中间出现了一口棺材，程洲转过身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与寻常棺木不同的是这口棺材周身猩红，表面湿漉漉，像是刚刚用鲜血刷上那般，在荧绿的烛光下愈显诡异。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棺材里发出了三次有规律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里面，正妄图冲出棺椁的束缚。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不细听都不会发现，可是此刻万籁俱寂，沉闷的敲击便成了这里唯一的声音了。

　　程洲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几乎快要忘记了呼吸，额头上全是冷汗。

　　“救救我——救救我啊——”

　　棺木里突然传出来一个老妪的求救声，她的声音十分虚弱，可程洲立马就听出来了，那是奶奶的声音。

　　“洲洲你在哪里，快来救救奶奶啊，这里好闷，我快不能呼吸了！”大概是觉察到他有了反应，老妇人又开始求救，甚至还带上了他的名字，隔着厚厚的棺木都能感觉到那份浓浓的绝望。

　　程洲这次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后退好几步，他很清楚里面是个什么东西，同样的伎俩用一次就够了，反复使用无疑是蠢货所为。

　　他忽然很想为自己的理智和冷静点赞。

　　“我的洲洲啊，你为什么不来救奶奶？”很显然，里面的东西并不想放弃对他的诱惑，甚至开始打感情牌，“我捡到你的时候你的脐带都还没掉，是我将你抚养长大！你小时候出水痘发高烧，我彻夜无眠地照顾你，后来你贪玩落入了水库，也是我拼了命才将你捞出，这些你都忘了吗？如今竟要眼睁睁地看着奶奶死去，你好狠的心啊，白眼狼！呜呜呜呜……”说完便开始嚎啕大哭。

　　程洲听了这番话心里很不爽，若是真的奶奶被困在里面，他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将其搭救出来，可很显然它不是啊。他虽心肠软，但到底不是白莲花，并不会被鬼怪所蒙蔽，尤其是在生死攸关之际。

　　于是他决定用桌上的蜡烛把棺材给烧了——就像刚才烧掉那个假奶奶一样。

　　然而程洲似乎忘了相同的伎俩不能多次使用的教训，就在他把蜡烛仍向棺材的那一刻，棺盖哄地一声裂成了好几块，里面的哭嚎声如洪水般向他兜头袭来。

　　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妪直直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那张褶皱丛生的脸上挂满泪水，满目皆是哀怨，仿佛自己的孙子真的对她见死不救，令她伤透了心。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她的声音从哀伤逐渐变得怨毒起来，双眼迅速泛黑，就连眼泪也变成了黑色的液体。

　　卧槽！程洲惊了，为什么他所经历的恐怖场景和电影里不一样，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流血泪吗？？？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思考到底该流血泪还是黑泪，撒丫子就往门口奔去，而坐在棺中的“奶奶”也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着头颅，直到整个脑袋都转到的背后方才停止。

　　程洲：“……”

　　老妪的嘴里仍在不断地发出怨毒的声音，黑泪无休无止地顺着脸颊流下，可怜又可怖。

　　程洲双手抖个不停，捣腾了许久才摸到木栓，他知道，只要打开这扇门他就可以从幻境中出去了，于是拼了命地拨动木栓。

　　“咔——”

　　木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拔，轻轻松松就被打开了，程洲大喜，拔腿就跑。可当他拉开大门的时候，眼前也出现了一口一模一样的红棺木，流着黑泪的奶奶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的脑袋渐渐发生着改变，眼里的怨恨仿佛又增加了不少。

　　“洲洲为什么要跑？是准备抛弃奶奶了吗？”老人哭着问他，声音无比尖锐。

　　“是啊，你为什么要跑呢？”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个“奶奶”也开口了，彼此附和，犹如回音般无休无止。

　　她们就像镜中之人，一举一动都那么契合。

　　程洲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逐渐变得麻木起来。恍惚间，他看见棺材中的人正将软若无骨的双手伸向自己，无论他如何躲避，那双手都能准确无误地抓住他。

　　最终避无可避，程洲只能任由自己被擒。

　　老人的双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尖利的笑声一波接一波地回荡在耳边，程洲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耳朵正在流血，蚀骨之痛深入脑髓。

　　老妪表情狰狞而又畸形，却又因程洲的痛苦而倍感欣慰，顷刻，她张开尖利的十指，狠狠地抠进了程洲的双肩，听着皮肉的撕裂声，她竟开心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人用凄厉的嗓音重复着之前的话，十指发疯地在他双肩上穿刺，直至整只手都沾满了肉浆和血水。

　　这种痛苦，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就在程洲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阵清脆的响声从头顶传来，眼前的景象如镜子般支离破碎，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没有圆月，也没有家。

　　白庭之从天而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他肩头的鲜血不断翻涌，很快就将那袭白衣给染透了，甚是刺目。

　　白庭之按住他的伤口缓缓渡气，锐利的眉峰紧皱成团：“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他很庆幸那日做出了换血结仙契的决定，否则程洲坟头的草都有五米高了。

　　见到他之后程洲顿觉安心不少，甚至觉得双肩的伤口也不疼了，程洲绽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虚弱地说道：“八爪怪又变成奶奶的样子来骗我，不过这次我没有上当。”

　　白庭之笑了笑，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怎么，想听我夸你？”他其实很想夸一夸程洲，毕竟刚才连他自己都被魑的障眼法给迷惑了，更何况是一个凡夫俗子。不过骄傲使人落后，为了让程洲积极向上，白庭之还是忍住了。

　　程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轻声叹息一番后便晕了过去。白庭之见他气息极其微弱，却又不敢渡太多的气给他，只能抱着他赶回家中，随即从后院的梧桐树上折取两支嫩芽给他化水服食。

　　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程洲就醒了——准确地说，他是被冷醒的。醒来后惊奇地发现肩上那两个从幻境中带出来的□□都已痊愈，不用想就知道是白庭之的功劳，于是他连回笼觉都不睡了，光着膀子冲进客房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磕了三个响头，并亲切地称他为“蛇仙”，还夸他是白娘娘转世，又好看又善良。

　　白庭之睡得正香，没有精力去搭理他，任他如何折腾也不睁眼。

　　程洲拜了一会儿觉得无趣，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装逼怪”就离开了。

　　刚一走出房门，他就撞见了拿着洗脸盆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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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有事没更，今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