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
-
在等待花朝节的这几天，祝玖的思绪一直乱糟糟的，他一会儿担心喻点桃，一会儿又害怕在致玄都碰见危宿——致玄都是个广阔如城郭的地域，可到了这个时候，祝玖却开始觉得这个地方范围又太小了。
他脑海里的事情多且杂乱，线团一般糟糕的缠绕在一起，反倒导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法去思考。他莫名地焦躁，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事也不想做，一天内更多的时间是坐在客栈的窗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与楼下的车水马龙发呆。
好在焦躁的不止他一人——喻乱蹊都闭上了那张喜欢说话的嘴巴，所以也无人发觉他的异常。
在这度日如年中，花朝节悄然来临了。
早年间，孟家在宅邸中专门辟了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命名为绣萼幕，专门用来招待参加花朝节的客人。祝玖到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孟家管事迎了上来，将他们引入了绣萼幕，并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绣萼幕的地形，便笑道：“祝小公子，喻公子喻姑娘，便请自由游玩吧。如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寻我们。”
绣萼幕内的牡丹开得异常的好。
孟家擅长造景。绣萼幕亭台楼阁水榭被设的极好，移步换景，美轮美奂。纵使来赏花的人极多，真进了绣萼幕，却不见拥挤，花丛中偶尔碰见数名鸿衣羽裳的仙士，或者是遥遥看见人影，反倒给景色增添了些意趣。
而牡丹丛就在这极好的景色中绚烂地开着。姚黄魏紫，银粉金凌、玉楼点翠，开得轰轰烈烈、惊心动魄，它们大朵大朵顶在枝头间，誓要逼得自诩清高的仙士都为之停留下脚步——这是一种浩荡到直击心脏的华贵与天香，干净利落地就将美抛出去了，这也难怪孟家人一直喜穿白衣，却还是辛苦将这种凌人的华美从山川寰宇图中移植了出来。
浓郁的牡丹花香濡染了每一个角落，也沾染上了每一位从花丛边路过的仙士衣摆。
只是这景色再好，祝玖也好，祝玖旁边的人也罢，没有一个有心思欣赏的。
他们一路心不在焉、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最热闹的宴会场边，那边热热闹闹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祝玖尚且浑然不觉，祝珒却率先反应过来，拉了拉祝玖一把，将他扯向旁侧茂盛的花枝旁。
祝玖疑惑的抬了头。
这一眼，他就怔忪住了。
越过花丛的掩映，在宴席中人群中站着的，正是危宿。
他实在是太好辨认了。只要他在，不管旁侧有多少人，他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祝珒低声对祝玖道：“他果然还活着。你要过去吗？”
祝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看情景，宴席场中原先是有助兴的舞者乐工，但现在他们皆被喝退了，还有一两个来不及离开的穿着羽衣跪地伏身在角落处。中间的主位上，则站了个穿着鲜艳红衣的青年人，青年人手上拿着酒盏，吊梢着眼睛，傲慢且不可一世的看向危宿。
祝珒：“他是甘家的主支嫡子，甘渐台。甘家传承家主之位不分男女。他和他姐姐甘璇玑为争那个位置，斗得不共戴天。他性子很傲，说话难听，也很会惹事，不比甘璇玑得人心。危家那家伙是惹上他了？”
祝玖轻声道：“不。他现在是小家族‘韦家’的人。”
甘渐台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他声线略尖，听起来有些刺耳，语速不紧不慢时，高高在上的端着感就更重了：“你是什么低三下四穷乡僻壤出来的人，见到我不懂行礼便也罢了，谅你没见识，不懂这逐麓只有世家嫡系的那几个才能与我平起平坐，你算什么东西？我宽容你这个，但我与孟兄说话，你插什么话？”
危宿处惊不变，只淡淡道：“当面嘲人是非，还不许人打断的么？”
甘渐台冷笑了一声，并不正面与他说话，只转了头，问边上的孟家孟执弘：“他是哪家的？”
孟执弘温文道：“……逐麓家族众多，没有名姓的太多太多，岂是我能认得完的。只是我在这里得先向甘兄道个歉。将这种人放进绣萼幕中，是我孟家的失误。”
甘渐台奇怪道：“这怎么和你扯上关系了？你认什么错呢。这破烂规则，到底又不是你定的。要我说，发请柬前，怎么都得让我看看星图凶吉，这才能避免这种鱼龙混杂的情况啊。”他又转头问身边旁侍的小家族的人，“怎么，这个你认识么？”
那人道：“甘少爷有所不知，他这些日子在致玄都出了很大的风头。应当是贺家所管辖那块的小家族，听说是韦家。”
“贺家。”甘渐台低啐了声，“谈这个做什么，也不嫌晦气。”
那人连连垂首道歉：“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提，平白脏了甘少爷的耳朵。”
“韦家？”甘渐台半眯起眼睛来，上下审视起危宿，了然道，“哦，我知道了。孟兄啊孟兄，你还说你并不认得，这你可是不尽责啊，自己眼皮底下的一亩三分地这都盯不好的吗？韦家，这玩意儿不就是你爹和我那惯会曲意逢迎的好姐姐甘璇玑看中的么。你说孟家主原先是多有的人啊，怎么偏偏这次和甘璇玑那个小娼一个眼光，看中了这么一个扶不上滥墙的玩意儿。要我说，就算只是作为填补的世家位，就他这种德性，也远远地不够格。”
危宿淡淡道：“若甘公子的厉害是论嘴皮子，怕是全天下都找不到比你更加够格的了。”
甘渐台或是没有想到想到危宿居然敢还嘴，气恼的塞了半晌，这才随便指了身旁回话的那个，问道：“你是哪家的？”
那人立刻回话道：“我是吕家的，我叫吕承。”
“北东长廊一带的？”
吕承愣了一下，道：“不，不是。吕家是孟家辖地内的。”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只北东长廊一带的交界旁。”
甘渐台懒洋洋道：“行，那就你吧。”他嘴角勾起一丝满带恶意的笑容来，“甘璇玑抬举你，那我总不能落下吧。她觉得你韦家接了世家的空缺不错，我倒是觉得吕家更好。怎么办呢？不如，你们两个人比上一比吧？”
危宿不置可否：“比什么？”
甘渐台看了眼危宿，又扫了眼被天降馅饼砸得怔愣在原地在吕承，轻啧了一声，附耳对孟执弘说了什么，放下酒盏起身道：“你们同我来吧。”
他们一行人往外走，旁边的仙士子弟犹豫了片刻，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祝玖来不及躲避，正巧与走在最前方的甘渐台碰上。
甘渐台：“哦？这谁？鬼鬼祟祟在这里搞什么偷听呢？……祝家小公子？久闻大名啊。这不是巧的吗，不如也随我们一起看场好戏？”
甘渐台在说什么，祝玖一句也没听清。
他的目光越过他，越过旁侧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越过旁侧郁郁葱葱、花团锦簇的牡丹，落在危宿身上。
……这才几日而已。就仿佛许久没有见过了。
他只停顿了短暂一瞬，便很快反应了过来，迅速移开了视线。
然而他这片刻的异样——以及他旁侧喻乱蹊露出的表情，到底还是露了点端倪。
甘渐台停了步伐，眼珠子转了转，不太开心地道：“你认识他？”
危宿漆黑的眼睛定定地落在祝玖的身上——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祝玖知道他是谁。危宿也知道祝玖知道他。但是他依旧好像不害怕祝玖揭穿这一切似的。他还是镇定自若，冷淡如常，仿若天塌下来都不能让皱一下眉。
甘渐台的刁难、侮辱，也仿佛只是轻飘飘的拂过，未能动摇他半分。
祝玖戳穿他的可能性，也一样。
又或者，他做好准备了。
他做好面对可能一切深渊的准备。
他做好祝玖再次玩弄他的准备了。
那双犹如暗沼的眼眸定定地落在祝玖身上。他眼眸的颜色深邃，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像什么都有。
祝玖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隐晦地扯了喻乱蹊一边，喻乱蹊和喻点桃也很聪明，见此情境，都没吭声。
祝玖对着甘渐台笑了。他笑眯眯的、满不在乎地问道：“你说谁？”
甘渐台噗嗤一声笑了：“没谁。今天倒真是怎么了，尽给我这种错觉，好像身边的跳梁小丑真的是什么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一样。”他懒洋洋地又和喻家兄妹打了招呼，目光却从祝珒身上划了过去，视若无物般的移开了，“走吧走吧，我们去给养庙。”
给养庙是设在绣萼幕一处仙力造就的小山峦上的神庙，其位于绣萼幕的最高峰，登高望远，风景秀丽，能在天朗气清下一望无际绣萼幕浩荡铺开的牡丹丛——甘渐台将比试地点选在这里，也不知道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想要比试些什么别的东西。
祝玖心中有事，便落后了人群半步。一不晃眼之间，他却被一个人扯住了衣袖。
那人仪表堂堂，可浑身上下却有种怎么都令人不适的气质——比如他浑身法器加身，就算交予眼力刁钻的祝玖看来，桩桩件件也都是堪称稀世的防御法器，就连衣服的布料中也浑然有种浓郁的灵力护体；可偏偏祝玖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灵力——他好像就是一个凡人。一个没有根骨，没有仙缘，却偏偏穿了一身稀罕法器的凡人。
并且，这个人打量祝玖的眼神，也令祝玖不太舒服。
这种眼神……怎么说呢，他看祝玖时，就像是打量货架上的意见货品，臻选利弊——不，或者更糟，他看祝玖，就像是在看一件别人送给吝啬鬼的礼物。
而他现在则在评估这件礼物的价值。
“你就是祝家公子祝玖啊——”他像是恶意地看了他一眼，挑剔道，“修为也不怎么样嘛。”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