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术士伪装魔术师的可行性》璃石

79、炼金神之死

　　当杯中盛满晶莹的酒液，塔中的剧目也已开演。

　　“最早的时候，诸神还停留在尘世间，与人混居。
　　“一名预言家宣称，将有一位神明死在凡人的手中。很快，这个语出惊人预言家被惊恐的人们以渎神的罪名处以石刑。”

　　站在光束下的小丑指向自己的右边，那里点亮了新的光束。
　　有石头向光束下丢掷，那里空无一人，却传出一声声哀嚎，仿佛有人正在遭受刑罚的痛苦。
　　哀嚎声渐渐消弱，直到石头埋起高高的一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呼声才终于止歇。

　　那束光暗了下去。

　　小丑的话音继续道：“预言家死去，预言却未消亡。它在人们的斥责与恐惧中散播开来。
　　“直到某天，一个凡人登上了炼金与锻造之主神庙所在的山顶，他将炼金之主错认为自己的仇敌，向祂举起来匕首。”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自己的左边，那里又有一束白光照下。
　　那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脚步声响起，“哒哒哒”得回荡在塔中。

　　一个黑色的人影凭空出现，贴在地面上，像是真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投下阴影。
　　黑漆漆的人影举着手，手里拿着一样形状尖锐的东西，做出攻击的姿态。

　　小丑继续道：“那个凡人从背后接近他的‘仇敌’，并在心中暗暗祷告：‘伟大的炼金之主啊，请庇佑我，我将在今天杀死在我面前的敌人。’”

　　当小丑念出祷词的时候，另一个声音也在塔中响起，和他一同念着那段命运的宣告 。

　　小丑继续讲述古老的神话，“炼金与锻造之主听到了他的祷言，并如过往一样，为祂的信徒赐福。
　　“下一刻，匕首便从身后刺来，插||进了祂的心脏。”

　　地上的黑影猛然向前跨进一步，将匕首向前刺出——

　　“神明手中的酒杯落地，杯中象征永恒的蜂蜜酒泼洒出来，混合着血液渗入泥土，流向地下。”

　　“叮当”一声，一只黄金铸就的酒杯不知从何处掉落下来，砸在白光中间，杯身上染着血迹，杯中晶莹的酒液涓涓流出。
　　地上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大地开始摇晃，天空在转瞬间从白天变作黄昏，再从黄昏转至黑夜。”

　　那束白光熄灭。

　　“浓郁深沉的夜色笼罩了整片大陆，群星在夜幕间亮起。”

　　塔的顶部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汇成星海的模样。

　　“象征着炼金之神的星辰从天空中坠落。”

　　流星划过天际。

　　“所有的神像都在哀泣。”

　　仰头望向星空的赫里斯忽然感到脸上微凉，他用手背抹了抹脸颊，感受到了冰冷的湿意。
　　这是神像的眼泪。

　　“炼金神已逝，但神在永时。”小丑说出了结语，照在他身上的白光暗去，星空也消失在黑暗中。

　　剧本结束了。

　　听完这幕剧，赫里斯眸光微动。
　　“神在永时。”他低声喃喃着重复，随后抬高声音，“什么意思？”

　　这句结语他从未听说过，任何一个版本的《炼金神之死》也都没有记载过这句话。

　　小丑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入了照明术散发的光芒中。
　　他朝赫里斯耸肩，“我也不知道。”

　　“那你说得这么起劲？”
　　配合着惨白的光束，有那么一瞬间，赫里斯还以为他背叛了他们。

　　“有神谕要借我的口来述说，身为占卜官怎么能拒绝呢？”
　　小丑摊着手，理所应当地道。

　　“神谕？”赫里斯对此表示质疑，“你在承接神意前，不需要先通过问卜来请示神明吗？你的公羊呢？”
　　波维亚的占卜官在请示神谕前，需要先在祭坛前向一头公羊泼洒清水，假如公羊发出了恐惧的战栗，说明供奉的神明同意了占卜的请求。
　　如果公羊在反复泼洒清水后并未发出战栗，说明神拒绝了人们的请求，倘若此时强行占卜，则会触怒神明。

　　波维亚曾经有一任祭司，因皇帝强硬的要求，在未能征得神明同意的情况下强行请示神意，占卜战争的吉凶。
　　在那次占卜中，这位祭司便因神明降下的惩罚，陷入了不可救治的疯癫。
　　而这位皇帝也在那场战争中一败涂地。

　　“总有人受到神明格外的眷顾，你不用太羡慕，毕竟我也因此遭受了不少嫉妒和非议，还有追杀。”
　　小丑一点也不谦虚，还颇为鲜廉寡耻地补充一句，“格外优秀的人，总要承担更多的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是神明降下了征兆吗？”先知说道。

　　小丑转向他，“啊对，或许和今晚的星象有关。”

　　“天上有多少星星，世上便有多少神明。”
　　先知说出一句俗语，然后望向上方，“群星的位置又将回到起始。”

　　赫里斯跟着他看向上方，可惜他们并没有身处露天，而是置身于塔内，即便仰头也看不到天空。

　　先知打断了他的张望，“我们该继续走了，卡邱比和两位德鲁伊呢？有人看到他们吗？”

　　卡娜尔回答他，“没有，不过我们预料过这种情况，如果失散就在顶层的密室见。”

　　先知点头，“那就走吧。”

　　黑暗笼罩下，照明术映出一个明亮的光团，保护着众人在未知的恐惧中行走。

　　他们在密室门口遇到了松鼠和卡邱比，却仍不见剩下那名德鲁伊的踪迹。

　　“你们见过她吗？”赫里斯问。

　　“没有呢。”松鼠摇头。

　　赫里斯征询地望向其他人。

　　先知：“这里不宜耽搁太久，我们先进去，或许她很快就会过来。”

　　他的话很有道理，周围的黑暗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同浓雾一般粘稠，但凡有基本感知的人，都能察觉其中隐含的危险。

　　只是……作为塔核心的密室就一定安全吗？

　　在所有人踏入密室后，答案便揭晓了。

　　身后的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突然紧闭，走在最后的拜恩反应极快地拔剑转身。
　　后方没有人，坚固的门上却自下而上地亮起魔法纹路，就如同藤蔓爬上墙体，魔法纹路也飞快地蔓延着，从门上一直延伸到四壁和地面，直到将整个房间牢牢包裹。

　　“这里被封闭了。”赫里斯说道。

　　众人缓慢地移动着脚步，赫里斯、卡娜尔和拜恩三人背对背站在最外围，将其他人护在中央。
　　雄狮凯撒则站在卡娜尔身前，警惕地望着周围，随时待命。

　　“很抱歉，各位朋友，今晚实在是很特殊，所以只好麻烦你们在这里稍微等一等了。”
　　清脆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是翠鸟停在水晶制造的子||宫上说话。
　　水晶容器里，连接进去的细管已经停止输送空气，里面漂浮的胎儿没有任何生机。

　　“露西？”松鼠透过几人之间缝隙的缝隙看到了昔日的同伴，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在做什么？”

　　翠鸟说：“只是想请你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安安静静地，等到群星归位以后……”

　　刚刚领受过神谕的小丑问道：“是炼金神将要回到神位吗？”

　　“炼金神？当然不是。”
　　翠鸟用喙梳了梳翅膀下的羽毛，然后才好整以暇道：“炼金神已死，我们将要见证的是森林之王的诞生。”

　　“是亚岱尔。”卡娜尔笃定地道。

　　森林之王是大祭师的另一称呼，代表的是他除德鲁伊圣林领袖以外的身份，即自然之母在凡间的伴侣。

　　先知缓缓说道：“森林之王是一个半神的位格，亚岱尔想要将它晋升为神格，成为自然之母在神国的伴侣。
　　“天上有多少星星，世上便有多少神明。换而言之，上方神位的数量是有限的，假如凡人想要成神，唯有顶替现有的神位。
　　“亚岱尔看中的，就是缺失的炼金神位。尽管他无法成为真正的炼金神，但只要一部分条件能够对应，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赫里斯闻言，明白了些什么，“炼金与锻造之神曾用锻打时溅出的火星创造了矮人，所以想要图谋神位的人也要创造一个新的种族。
　　“建造这个实验室的人不是大贤士拉克辛，而是大祭师亚岱尔。”

　　拜恩很疑惑，他问：“可是自然法庭上不是验证过吗？指认大贤士为幕后主使的人说的是真话呀。”

　　“我猜测，”赫里斯眸光深沉，“鉴定真伪的神术检验的仅仅是受术者说谎与否，假如真正的主使从一开始向他们透露的就是虚假的身份，那么被鉴定为真话的，也只会是他们认知里的那个虚假的主使。”

　　所以，自然法庭要求证据和神术鉴定并举才能断罪，以便于杜绝类似情况的发生。
　　可惜还是被人骗过了。

　　“居然是这样！”拜恩很诧异。

　　“你猜的很对，外来人。”翠鸟说道。

　　赫里斯又问：“我们未能在这里找到那件圣遗物，也是因为你抢先拿走了它吧？”

　　“是啊，因为大祭师需要它。”翠鸟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等到她终于将羽毛梳理成满意的弧度，羽毛艳丽的翠鸟站在亵渎的容器上，语气欢快，满是憧憬，“你们一定也期待着他能成功吧？见证一位神明的诞生，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除非炼金之神复活，否则无人能够挽回。】
　　假如森林之王铸就神格，必将挤占炼金神空缺下来的神位。

　　“不。”赫里斯道，他的眼眸深沉如两汪幽潭，深邃得仿佛要将人的灵魂扯入。

　　“我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