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术士伪装魔术师的可行性》璃石

78、剧目

　　“就是这里了。”赫里斯将众人带到半位面的入口。

　　卡娜尔点头，“那就进去吧。”

　　到场的人都没有异议，依次走入隐藏在灌木丛中的节点，身影消失在森林间。
　　赫里斯留到了最后，先知若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赫里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格外安静。”

　　银月与蓝月交相辉映，彼此融合的月光透过树木的枝丫，洒落在地上，显得十分寂寥静谧。
　　周围连风吹动草叶的声音都没有，静得令人心慌。

　　先知脸上带着温和沉静的笑，仿佛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动摇他的心智，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漾着清润的光，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要多想了，不会出什么事的。”他宽慰道。

　　赫里斯略带焦躁的心情被他安抚下来，他点头，“您说的对，我们进去吧，不要让他们久等。”

　　踏过时空交错相接的节点，像是从陆地走入水中。
　　浊重的气息比起上次来时更加浓稠，大约是换气的设置被击毁了。

　　里面的光线越发昏暗，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个指响，火光燃起。
　　魔法火球悬浮在赫里斯身边，照亮了周围一小圈视野。
　　一同进入塔中的伙伴似乎不在这里，地上散落着各种杂物，看起来混乱又破败。

　　“在未知的空间里使用火焰是不太妥当的，因为无法断定这里是否含有易于燃爆的气体。”
　　先知提醒道。

　　赫里斯熄灭了火焰，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抱歉，习惯了。”

　　一点光芒从他的指尖亮起，然后缓缓脱离，漂浮在半空中。
　　零环戏法，照明术。

　　柔和明亮的光重新照在两人身上，先知说道：“走吧，我们去找找他们。”

　　赫里斯迈动脚步，“他们可能往上走了。”

　　先知和他并肩而行，随口应了一声，“嗯。”

　　赫里斯从年长者身上嗅到一丝苦涩的气味，有些熟悉，自从这次在圣地之外相见后，他就常常在先知身上闻见。
　　这是疗愈药剂的味道，带着一丝光明的气息，大概是至善与光明之神的祭司所炼制的。

　　至善与光明之神……说起来，这一代的圣人似乎就是这位神明的信徒。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离开莱耶时究竟忘记了什么。
　　“先知，”赫里斯问道：“那位圣人已经到达莱耶了吗？”

　　先知平静地答：“或许。”

　　“您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赫里斯皱起眉，十分不赞同。

　　先知想了想，然后才道：“这样的确不太合适，埃米及里收到信息千里迢迢到达莱耶，却没能见到我们，可能会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等回到莱耶，我会去向他道歉的。”

　　“我不是指这个！”
　　赫里斯说完这句，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于是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才继续道：
　　“您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如此漠视，消极地对待一切治疗，甚至不惜欺骗我、不惜吃下有害身体的药物将问题敷衍，也不愿意好好医治？”

　　帕德罗静默着听完他的话，然后回道：“赫里斯，这是无意义的，我终究会在必要的时候死去。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额外投入那么多的精力，去挽回残破瓦罐缝隙间流失的水呢？”

　　赫里斯不能理解，他摇着头，“先知，我感觉自己更加无法原谅您了。”

　　“为什么？”帕德罗不太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是因为哪件事让你无法原谅我，并且因为我现在的言行，令你‘更加’无法原谅我？”

　　脚步声回荡在破败的塔中，赫里斯的声音有些沉闷：“先知，我爱您胜过爱其他任何一个人，这点毋庸置疑。但假如说刻洛罗斯在我心中有哪点胜过您，那一定是因为他对自己生命的珍视。”

　　帕德罗并不认同，“他珍视自己的生命，但依旧选择用死亡来与我博弈。”

　　赫里斯反驳他，“正是因此，他的名誉才显得更加珍贵，因为他愿意用自己所珍爱的性命来为自己洗清污点。”

　　先知忽然停下脚步，他的语气有些古怪，“所以，与他相对的我呢？
　　“因为我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那么在意，你就可以将我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标上廉价的标签，并以此来指责我，认为这使得你更加无法原谅我？”

　　赫里斯被他说得一愣，随后辩白道：“不是这样的，先知。”

　　“那你想说的是什么？”

　　赫里斯感到今天的先知言语有些尖锐，似乎情绪要比平常更加激烈一些。
　　“先知，我爱您胜过爱其他任何人。”他重复道。

　　“我知道。”先知平静地回。

　　赫里斯望进先知那双棕褐色的眼睛，“所以，我不愿失去您的心情，也胜过不愿失去任何人。换而言之，您是我最不愿意失去的人。
　　“所以我希望您健康、平安，无病无灾，永永远远地好好活下去。”

　　帕德罗眸光深沉，与他对视，“你不愿失去我，但还是为了刻洛罗斯而离开了我。”

　　“这是两件事，这不一样！虽然我对您的爱除了我故去的母亲外无人可以胜过，但我对其他人也同样抱有朋友之间的关爱。这些感情并不是两厢比较后，一者胜出就能将另一者抵消的。
　　“刻洛罗斯他死了，他因为您下的一个判断而付出了生命！所以我无法接受这件事。”

　　“是啊，他死了，所以在你心中就是不可战胜的。”

　　赫里斯想要否认，帕德罗却先开口了，“否则怎么解释你上次急于杀死沼泽巫婆呢？你一直追寻的真相不就在眼前吗？”

　　赫里斯在离开圣地前曾对先知说过，要么他找到证据证明先知是错的，要么先知拿出证据说服他这个葬送英灵性命的判断是对的。
　　此后的一年里，直到身陷恶魔城以前，他一直追寻着事情的真相，从未有一刻止歇。
　　但在线索面前，他却忽然退缩了，或许他并不是想要找到真正意义上的真相，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朋友是无辜的，而他的坚持也是对的。

　　帕德罗说完，没有再管陷入呆滞的赫里斯，他重新迈步，踏上了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赫里斯在原地伫立，直到先知的身影快要离开光芒笼罩的范围，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快步赶上。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塔中行走，赫里斯无法反驳先知的话，却又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帕德罗也没有再次开口的打算。

　　照明术照亮一小片空间，光明之外是未知的黑暗，隐藏着神秘与恐惧。
　　唯有光明洒落的地方，如同风暴里始终安稳的一叶扁舟，承载着安定与平和，仿佛再大的风浪到了它的面前也只会化作温驯的波纹。

　　忽然，照明术的光团晃动两下，连同它散发的光芒也抖动起来。
　　周围的黑暗开始流动，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凝聚出了实像。

　　赫里斯停下脚步，将手臂拦在先知面前，做出保护的姿态，“是幻象？”

　　“是，继续往前走吧。”

　　赫里斯听从了先知的话，却没有放下手臂，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张牙舞爪的黑影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可从黑影中刺出的剑却是实实在在的攻击。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带出一阵嗡鸣。

　　半空中绽开的魔法阵化为光点消散，精灵细剑也被扬开。

　　“拜恩？”赫里斯有些意外。

　　“是你们？”半精灵睁圆了眼睛，“我看到的明明是……”
　　话说了一半，被一声狮吼打断，雄狮飞扑上来，把拜恩拍到了地上，张口就要咬下去。

　　“凯撒！”卡娜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住手！”

　　狮子有些不舍地松开爪子，卡娜尔也刚好走进光照的范围。

　　“怎么回事？”赫里斯问。

　　“我们好像陷入了幻境，上次来时还没有的……该死，有人暗算我们！”
　　卡娜尔咬紧牙关。

　　赫里斯又问：“团长和卡邱比呢？还有那两个德鲁伊，松鼠和翠鸟。”

　　卡娜尔摇头，“不知道，我们失散了，从进入这里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看见其他人，直到碰上||你们。”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诸位——”
　　小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仿佛经过了扩音一般，在空旷的塔中显得格外响亮。

　　所有人朝着声源的方向看。

　　那里，黑暗最深浓的地方亮起了一束光。
　　小丑站在光束下，背对着人群，张开双手，像是在拥抱什么。

　　“欢迎来到马戏团。”声音在塔中回荡。

　　小丑转过身来，脸上的妆面在自上而下的白光照射下显得有些冰冷，那张大大的笑脸染上一丝诡异的气息。

　　“今天的剧目选什么好呢？”

　　“只有剧院才会选择剧目，马戏团只有节目。”赫里斯道。

　　小丑没有理会他的插话，兀自说道：“啊，不如就表演一段《炼金神之死》吧。”

　　.

　　雅达尔森林。

　　肚皮鼓胀得犹如塞入了一个成年人的孕妇躺在石板上，她赤身裸||体，四肢大大地张开，整个人摆成了一个“大”字。
　　也或许是一个不够标准的、残败的五芒星。

　　孕妇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惊恐或者慌乱的神情，她睁着黑色的双眼，眼神里全是空洞麻木。
　　如果不是胎儿踢踏她的肚皮时，会引动一些神经性的反应，她几乎与死人无异。

　　有人拿着一只酒杯，将杯中的液体倾倒在孕妇的大肚上。

　　“牛奶源自于动物，蜂蜜则来自于昆虫和植物，将它们混合起来，便代表了生命的整全。”＊

　　奶白色的甜蜜||液体浇灌到畸形的孕肚上，再聚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滑落到地上，这样的画面竟显出一丝淫||靡堕落。

　　杯中的奶液倒尽，最后一滴牛奶落下时，那人将酒杯端平。

　　“还要一杯蜂蜜酒，属于诸神的、永恒的蜂蜜酒。
　　“对了……酒中不要掺水，我想我该有资格品尝一杯纯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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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借鉴《古希腊人的奠酒仪式——以荷马史诗为例》，论文中使用蜂蜜牛奶的奠酒主要用于祭奠亡魂，这里做了额外的引申。
　　下文关于蜂蜜酒的诠释同样源自这里。
　　
　　这两天我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给这个西幻世界画过地图，然后翻遍文件夹又跑去翻了作图软件，终于把这张图找了出来。
　　虽然、唉……不提也罢。
　　地图挂在微|博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相信你们看完之后……一定会跑回来打死我的。_(:_」∠)_
　　（微|博：@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