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术士伪装魔术师的可行性》璃石

77、宣判

　　帕德罗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心脏不由自主地猛跳一下，过分激烈的跳动撞得胸腔隐隐作痛。
　　以往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喜怒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时时被另一个人所牵动。

　　他看向声源，俊美无俦的青年术士从法庭边缘走来。
　　当光影在那人身上分列清晰的那一刻，喧闹的陪审席陡然安静下来，随即又传出阵阵吸气或叹息的声音。

　　没有人可以抵御那样出众的魅力，他仅仅是向这里走来，什么都不用做，就已是目光的中心。

　　年轻俊美的术士走到法庭中央，举起手中的水晶。
　　“法官、原告与被告人，以及陪审团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这枚水晶里的影像会告诉你们我所见到的罪恶。”

　　卡娜尔坐在法官位上，她扫了一眼被告席上拉克辛，这位圣堂的大贤士果然面色阴沉，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她对赫里斯道：“请出示你的证据吧。”

　　细微的色彩在透明的水晶中旋转、翻滚，然后扩大、释放。
　　塔顶密室中的画面在所有人眼前展现。

　　浸泡着人体组织的容器、嫁接了人类肢体的野兽，还有人造子||宫里孕育的怪物……
　　这是极致肮脏与罪恶的场景。

　　陪审席上有人面色发白，指着虚幻的影像发问：“这是什么？”

　　“是大贤士的亵渎之罪。”赫里斯答。

　　被告席上的人拍案而起，“这是污蔑！”
　　他转向法官的位置，“卡娜尔，你为了扳倒我，竟然不惜请人伪造假证！”

　　卡娜尔敲动法槌，“肃静。”

　　拉克辛显然无法冷静，“我要求质证！”

　　虚幻的影像已经收回水晶，赫里斯冷淡地看着他，“阁下是在质疑证据的真实性吗？请不要着急。”
　　他看向卡娜尔，“法官大人，请传我方另一位证人。”

　　卡娜尔准许了。

　　拜恩推着一只巨大的水晶箱走进法庭，他眨着遗传自精灵亲族的翠色眼睛，道：“这些……姑且也算证人吧。”

　　黑猫从水晶箱上跳落，三五下攀上赫里斯的肩膀。
　　陪审团的目光却没有被这团显眼的黑色吸引，原因无他，水晶箱中嫁接着人类肢体的野兽实在过于超出常理，哪怕是拥有动物形态的德鲁伊也无法轻易接受。

　　拉克辛跌坐在被告席上，他大睁着眼睛，像是难以置信。

　　卡娜尔问：“被告人，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

　　拉克辛惨白着脸，仍然嘴硬，“你们依然没有证据证明这是我做的，你们不能凭空将这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那么，法官大人，”赫里斯再次开口了，“我要求传上剩余的所有证人，并呈上物证。”

　　德鲁伊的大仲裁再次应允。

　　小丑带着被藤条捆缚住的俘虏们走上法庭，侏儒卡邱比把信件与实验日志放在庭前。

　　赫里斯对俘虏们道：“说说吧，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俘虏们咬紧牙关，“不知道。”

　　“很有骨气，”赫里斯不太走心地夸赞一声，然后转向卡娜尔，“遇上这种情况，自然法庭一般会怎么应对？”

　　卡娜尔：“自然法庭从原始蒙昧之时便已设立，奉行的是最初始的教条，一些做法不会像现在的人类城邦那样温和。
　　“当同谋不愿作证时，通常会施以刑罚，逼迫就范。”

　　俘虏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个身形僵硬。

　　卡娜尔望着他们，“看来有人有话想说。”

　　他们互相交换视线，似乎仍在衡量犹豫。

　　“优先指证的人，可以抵消一部分罪责。”卡娜尔补充道。

　　话音刚落，终于有人高声道：“是大贤士指使我们这么做的。”

　　“胡说八道！”被告席上，拉克辛怒不可遏，“是谁让你们污蔑我？”

　　那名指认的俘虏并不看他，反而邀功一般对卡娜尔说：“法官大人，我说的是真话，大贤士还许诺我们，假如事情办成，领头的人可以得到竞选下一任大仲裁与大祭师的提名。”

　　“这都是凭空编造！”拉克辛不顾仍在法庭，就要从被告席离开，去和出卖他的人对峙。

　　法官桌旁的雄狮凯撒站起身来，朝他发出一声威吓性的狮吼。

　　卡娜尔重重敲击法槌，“拉克辛，注意场合。”

　　大贤士勉强稳住心神，他一甩袖子，余怒未消，“你尽管质证，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对，您是写下来的。”俘虏竟然笑着道。

　　“你！”拉克辛一瞪眼睛，却忌惮着雄狮凯撒，没有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卡娜尔指向正义天平。
　　银白色的光芒亮起，平衡的两端预示着俘虏所说的是真话。

　　“不可能……”拉克辛喃喃道。
　　他猛然站起身，死死盯住卡娜尔，“我怀疑你联合亚岱尔共同制造伪证！”

　　此言一出，陪审席上一片哗然。

　　大贤士在这喧闹的背景下，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求母神见证，自然法庭是否依旧秉承公正之道！”

　　原告席上的大祭师开口了，“没人敢在女神化身的圣杉树下作伪。”

　　这句话一出，原本吵闹的陪审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德鲁伊都对着神圣的杉树静默行礼。

　　一时间，法庭内肃穆庄严，唯有大贤士满面恍惚。

　　法官位上的大仲裁道：“陪审团的成员们，证据的审理已经完毕，请表决被告拉克辛是否有罪。”

　　在一桩桩铁证之下，再无人可以否认大贤士的罪状。
　　正义的天平终于倒向原告席。

　　“表决结束，被告拉克辛判决有罪。”

　　卡娜尔宣布这个结果时，任务完成的赫里斯正好走到旁听席前。

　　“先知。”他小声喊道。

　　帕德罗看向他，温和地笑了笑，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赫里斯落座后，望着法庭中央，轻声道：“这样应该就能告一段落了吧。”
　　搅乱德鲁伊集会、扭曲雅达尔森林的罪魁祸首终于罪有应得，一切都将恢复原样。

　　“或许吧。”
　　先知抱着猫，注视前方，看似在关注德鲁伊们进行下一轮关于惩罚的表决，实际上大部分注意力却放在余光中的赫里斯身上。

　　赫里斯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问：“先知，影像中的那个胎儿应该怎么处理？”
　　他是亵渎的产物，是罪孽的代名词，可同时也的确是一条生命，甚至由于种族未明，也难以界定他是否属于智慧生命。

　　“其实无需苦恼。”先知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白猫，用手指捋了捋猫咪头顶的软毛。

　　“为什么？”

　　“因为注定无法成功，”先知看向赫里斯，棕褐色的眼睛里沉淀着无尽岁月带来的智慧，“那个胎儿本来就只能是个死胎。”

　　赫里斯很意外，他再次问：“为什么？”

　　先知脸上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法庭中央，“谜底不会一次揭晓，为什么不再等等呢？”

　　赫里斯满腹疑问，可先知明显不会再做解答，于是他只好闷闷地看着他。

　　在他的注视下，帕德罗的耳尖变得有些微微发红。
　　过了一会儿，年长者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直白的注目，有些好笑地回望他，“不看看庭审的结果吗？”

　　“您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先知笑着道：“你可以自己猜测。”

　　赫里斯明白先知确实不打算说了，只好改换话题，“先知，我在那里没有找到圣遗物的踪迹。”

　　先知点了点头，“不算意外。”

　　“您认为它会在大贤士手里吗？”

　　“或许。”

　　“先知，陨落的神明……有可能复生吗？”赫里斯问。

　　过去的对话中，先知曾经提到过，“除非炼金之神复活，否则无人能够挽回”，这句话仿佛给他自己宣判了死刑。

　　“没有人能够断定，赫里斯，这不是凡人能够谈及的事情。这片大陆上只陨落过一位神明，而祂从未复生，从来没有先例的事，谁也无法断言。”

　　赫里斯想说些什么，却被先知打断了，“庭审结果出来了。”

　　圣堂大贤士拉克辛，亵渎神明、残害同胞，德不配位、罪无可恕。
　　经自然法庭审判，剥夺大贤士身份，终身监禁。

　　“为什么不是死刑？”赫里斯问。

　　卡娜尔：“在自然法庭，终身监禁比死刑重好么，监狱可是设在幽妄之地的！”

　　“‘幽妄之地’是什么？”

　　“一个深渊与大陆交界的边缘之地，充斥恐惧和痛苦的地方。”先知扼要地解释道。

　　卡娜尔补充，“一般意志薄弱的人，三五天就会陷入癫狂，哪怕是意志远胜常人的超凡者，至多两三年就会被击溃，最终在疯狂中走向死亡。”

　　赫里斯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哦对了，赫里斯，水晶影像中的密室在哪里？”
　　卡娜尔提起遗漏的事情，“我们得进去一趟，那里的东西需要处理掉。”

　　.

　　森林深处，一个女人在草丛灌木间仓惶逃窜。
　　她看起来是名孕妇，只不过她腹部隆起的弧度实在过于夸张，几乎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一个成年人。
　　过于沉重的孕肚给她带来的负担实在太大了，她不得不随走随停，时不时倚靠在树上喘气，可她又不敢轻易坐下休息，仿佛身后有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正在追赶她。

　　确实有人在追赶她，远远地保持着距离，隐藏着行迹，像是猫儿戏耍耗子一般，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从容地看着她逃难。

　　有人来到猎手身边，交给他一样东西。

　　他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道：“露西，万分感谢。”

　　“为您效忠是我的荣幸。”

　　“可惜外来者们还未离开，群星归位之时将近了，你觉得我该冒险，还是等待下一个轮回？”

　　“他们将在今晚进入‘崇圣之塔’。”

　　“嗯……是个不错的好消息，真是一群贴心的外来者，和拉克辛一样贴心。”

　　远处，那个怀孕的女人被石块绊倒，半跪在地上，捂住肚子，痛苦地呜咽。

　　“不早了，该准备晚餐了。”
　　一天之中唯一的正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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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