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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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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回到舍馆,脸上还挂着几分惊魂未定。
坐在床边,目光闪烁飘忽,连旁人与他打招呼都未曾注意到。
幸好大理寺那些人不再查了,在他听到叶悠宁指出那架梯子可能还留有足迹时,他整个人简直如坠冰窖,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幸中的万幸,幸好那本书是个乌龙,幸好官员们都放弃了,浑身都已被冷汗湿透,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逃离藏书楼的。
想起怀中那方脏手帕,陈林定了定神,又忙从床底下拖出木盆,准备去打个水。
“院长大人!”
舍馆大门方向传来学子们的问候,一阵阵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群人“闯”入馆舍,当先一位正是魏子期。
偌大一个馆舍,学子们的床铺靠东边排成一排,两床中间留有约莫三尺来宽的距离。此时馆舍中学子也不少,而魏子期一进来就把目光牢牢定在陈林身上。
“你刚才去哪了?”
陈林有些惊慌:“学……学生没去哪!”
“哼!”魏子期冷哼一声,“擦梯子的那方手帕还在你怀里吧。”
木盆啪一声落地上,馆舍里一片安静。
渐渐有了些压低声音的切切私语,学子们偷偷交头接耳,不知道院长大人因何动怒的也忙问身边之人。
魏子期身后跟来看热闹的那群,几乎都是藏书楼里从头到尾经历全程的,不多时,学子们看向陈林的目光都开始变了。
“九公主真是慧眼如炬!”一个学子低声冲身边人感慨道,他们几个正是叶悠宁与魏子期刚从三楼下来时交谈过的那几位。
“可不是嘛,公主当时交代完院长后,说了句‘此事有冤情’便走出去了,而我们一个个都还云里雾里。”
“唉,我说,你们真看到陈林去找那把梯子了?”其中一个好奇问起,他们人有点多,院长当时只随便点了三去完成公主交代的事,其实也没啥,就是在藏书楼附近找个隐蔽角落蹲着等人傻傻上钩。
“我们三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一个劲地抹掉痕迹,心中没鬼才怪了。”
“书院是求学问道的地方,好的不学,栽赃构陷、阿谀奉承倒是样样精通。”魏子期越说越火大,“这般肮脏手段都用,你想过没有,可能几十上百的性命就因你这厮无辜惨死!心思如此之歹毒,若我等不察,放你从学院出去,天底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你枉死!”
魏子期是真的动怒了,原以为不过是朝堂之间的排挤博弈,还乐得看戏呢,没想到居然是自家学生做妖,还是一个平时刻苦好学、颇受教习赞誉的寒门学子。
“来人,押他去刑戒处,革除他的学籍,通告朝中各部削去他的功名,永不录用!”
陈林脸色苍白,这一天的大起大落恍如隔世,周围一个个投向他的目光都充满无比的厌恶、愤怒。
眼中流过一丝怨毒,陈林咬牙道:“学生不服!”
“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
陈林散乱的目光慢慢凝聚,终于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先前公主在大堂所言甚是周详,学生没忍住便想亲自前往一看,呵,没想竟被院长扣下这么大一项罪名。”
他家境贫寒,十年寒窗苦读,走到这一步何其不易,革除功名?他不甘心!
眼里渐渐恢复了几分狂热:“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都说不再追究此事,学生便以为已经揭过,有何不对吗?”
魏子期手指着陈林怒道:“好一个已经揭过!若真按你所言,你为何又把所有痕迹统统抹去!”
“学生无意的!学生只是没有勘查经验而已,”陈林犹自狡辩,“院长大人派人守着却不让人警示阻拦,学生哪里知道轻重。”
“好!真是好得很!反而是老夫的错了是吧?”魏子期气得反笑。
陈林微微行了一礼,“不敢,是学生不该好奇,不小心坏了院长大事,学生知错了。”说完又道,“院长若是不愿相信学生清白,那学生只有到大理寺击鼓鸣冤了。想必总有人会为学生打抱不平几句的,到时候万一院长被御史台抓住痛脚参上一本可极不划算。”
“呵呵呵,反而威胁起老夫来了,既然你那么把自己当一回事,那便让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敢参老夫!”
“院长大人不必动怒。”就在这时,叶悠宁的声音响起。
冲魏子期丢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又向着陈林缓缓道:“就知道你会不认,可惜,你并没有你所想的那般聪明,何必苦苦挣扎呢?”
又是这个女人!陈林从一开始就被魏子期骂得狗血淋头,竟没留心到这女人也跟随众人来到了馆舍。
眼里都是忌惮,他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公主所言,学生听不懂。”
“没事,很快你就能听懂了,”叶悠宁笑了笑,用手指敲了敲身边一桌子,“这张桌子是你的吧?”
舍馆内每个学子都有一张放文房四宝的小方桌,而叶悠宁此时正站在一桌子边。没写编号,也没有什么能显示身份的特殊物品,这一桌子平平无奇,和旁边那些并无二致。
陈林不知叶悠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又如何?”
承认了啊?不错不错,叶悠宁把桌子一角上的砚台挪到中间,指了指:“本宫看了一圈,也只有你用这种廉价的墨。”
此话一出,陈林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勃然大变。
“看,本宫就说过你能听懂。”叶悠宁微微一笑,从水袖里抽出那张禁.书手稿,又打开桌面上一些陈林平日里的笔记,“瞧,都是同一种墨,这种墨参杂着一点奇怪的气味,你当时可能没想到这也是一个破绽吧。”
身躯颤了颤,陈林满脑子都在想着破绽两个字——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忘了这一细节!
但他依旧不死心,咬了咬牙:“其他几间馆舍也有人在用这种墨,这并不能作为证据!”
“然而用这种墨的人只有你一个去庚三号间借阅过书。”
叶悠宁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如此说,不慌不忙亮出一本登记名册,翻到记着陈林名字的那一页:“连着几天往庚三号间跑,你是在默记那本《清平幽记》吧?”
“二楼的书甚杂,于科考无益,平时去二楼的学子并不多,而你,实在是太显眼了。”说完指了指人群中的二楼老管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这不可能……”陈林脸色苍白,只想问明白一件事,“书楼藏书那么多,这书堆在角落毫不起眼,公主又是怎么知道这书在庚三号间的?”
因为这书本来就是我抄出来放在二楼的,而且,书楼的书我有哪本没看过?
当然,叶悠宁不会答得这般惊世骇俗,她只是平静说道:“凑巧看过。”
“我……无话可说了。”陈林绝望地叹了口气。
几名管事上前带走陈林:“你应该庆幸你抄的并不是那本禁.书,不然等你的就不仅仅是书院惩罚和革除功名了,而是满门连坐的凌迟之刑!”
……
书院后山小道,魏子期一脸扬眉吐气地追上叶悠宁三女。
“怎么这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没什么,”叶悠宁淡淡说道,“老魏你事都处理完了?”
“早完了,这俩人纯粹就是个人恩怨而已。话说丫头你这回可是真厉害了,到处都能听到学生在夸赞你,我也就忍不住多溜达了会。”
见叶悠宁不太感兴趣,魏子期干脆转移了话题:“丫头啊,你说黄元琅究竟有没有认出那并不是禁.书?他入仕为官不算很久,当年之事很可能只是有个耳闻。”
“他应该是认出了的,”叶悠宁沉思了片刻,“所以想不动声色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只是没想到被我们搅局了。”
“算了算了,不管他,估计京兆尹已经恨死他了,让他们狗咬狗去。”
叶悠宁没有接他的话,神情带着几分萧索:“老魏你说我整理出那些古书究竟有没有作用,明明都是些圣人言论……”
魏子期懂她的意思了,忍不住叹了口气:“世间本就属人心最难预料,也最易动摇堕落,哪可能仅凭几本书就涤清尘世污浊,你还小,不要有这种厌世的情绪。”
“世间还是美好的是吧?”叶悠宁忽地一笑,转身往山上走去,摆了摆手让魏子期留步,“已经快十九了呢,不小了,老魏你下次可别在背后说我坏话,真嫁不出去我可是会恨你一辈子的哦。”
这尘世有他在守护,我又怎么可能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