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连篇》坐拥

9、卷九 尾生之约

　　卷九 尾生之约

　　尾生和木樨从小一起长大，正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像是每一个俗套的故事的开端，尾生上京赴考，诚言，吾若高中，必迎汝为妻。

　　木樨是桂花的别称，或许是想取姽婳之意，但又怕名贵人薄不好养活，乡下孩子，哪奢求名动京华，倾国倾城，只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一夜，木樨睡得很晚，在一个不稳的梦中轻声呢喃，仔细听了，那也不过是一个名字...

　　尾生，

　　尾生。

　　尾生来到金陵已是酉时三刻，投了家客栈，约略吃了点东西便出门，预备领略这石头城的靡靡夜色。

　　入手风光莫流转，莫流转...

　　可到底是江山信美，终非我土。

　　可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玄武湖的桨声灯影，比不得木樨清浅一笑；凤凰台的双飞彩凤，比不得木樨的衣袖翩翩；秦淮河的欢歌笑语，比不得木樨的轻歌曼舞...

　　原来，只是缺了一个人罢了，只是缺了一个叫木樨的女子罢了。

　　不知不觉，尾生走上了一座桥，后来他知道，这座桥是有名字的，就叫，明月。

　　风凉月光冷，万家灯火灭。

　　他还在惆怅，他还在彷徨，在一座桥，一座叫明月的桥上。

　　你为何愁苦？

　　他抬眼，是一名女子，身着水绿长衫，手执折扇，扇子上还吊着一块血玉。

　　美，真美。那是无法遮挡的妩媚和妖娆，无法忽视的存在与冲击。

　　你，你是谁？

　　我是桥姬。

　　又如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尾生为桥姬的美而深深迷恋，流连忘返。

　　等在渡口的木樨，渐渐不再折柳，睡在明月楼的尾生，渐渐忘了，初来时的愁苦。

　　对于木樨的思念，在桥姬的举手投足之间，一颦一笑之后，早已随着如洪流般奔腾的时光一去不返，回头无岸...

　　他甚至不知道桥姬是谁，然而每个书生都做着遇见绝色的神女狐仙的黄粱美梦。灯火如豆，影影绰绰，木窗外的树枝一阵沙沙作响，才推窗去看，转身屋内便立着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娇娘。佳人作伴，名列榜首，官拜一品，万民景仰...那是怎生的一番光景？谁会为那三秋桂子，舍那十里荷花？

　　桥姬是一朵白莲，秀出于风尘之上，她摇曳的风姿，纷扰人间。

　　今夜子时，明月桥下，一诉衷肠。

　　是桥姬娟秀的字迹，尾生不禁将薛涛签嗅了又嗅后，轻轻存放在胸口。

　　渡口的芦苇荡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一群水鸟乍起，木樨不由后退一步，莫名心惊，莫不是，莫不是，尾生有恙？

　　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尾生，必须要找到他！

　　木樨义无反顾登上南下的船，而此时的尾生陷入了无尽的遐思，今夜子时，明月桥下，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显得那么缱绻旖旎，而一诉衷肠，是要对我诉说什么呢？是说从此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还是说从此互不相欠，冷暖自知？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木樨，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一个自己曾深爱的女子...她还在等着自己荣归故里，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吧？她还在芦苇荡捕捉那闪烁的流萤吧？她还在折一枝杨柳，唱一曲杨花如雪，点点离人泪吧？...

　　他想她，他只是想她，很想，很想。

　　当艳遇的激情退却后，当隐隐的倦意陡升时，他想她了，想她身上的桂香，想她眼角的泪痣，想她唇边的酒窝。

　　一诉衷肠，今晚就与桥姬说清楚吧，终究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罢了。

　　江山信美，终非吾土，问何日是归年。

　　尾生很早就来了，此时的金陵还没有入睡，远远就听见有歌姬在唱，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歌声飘渺，仿佛从江水深处的迷雾中悠悠传来，凄迷的歌声随着水纹摇摆，轻轻地，悄悄地逼近他，忽然从水底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抓住了他！

　　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扯开这只手。等他回过神来，洪水已漫至腰际。他慌忙抱住桥柱拼命向上爬...

　　这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安静又可怕，他看见桥姬坐在桥栏上，只是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走？

　　既是你约我，不等到你来我怎么能走，你说呢？木樨...

　　桥姬微微讶异，你说我是谁？

　　你身上的桂香一早就出卖了你...

　　呵呵，是吗？

　　你以为我移情别恋了吗？你以为我忘恩负义了吗？那只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我知道是你，八月十二，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我亲爱的木樨...你怎么不懂我的心？

　　我不懂，我完全不懂...

　　尾生的眼中有泪，却笑了，木樨要的，我怎会不给？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我是七年前种下的那株月桂？

　　没听见回答，他已被洪水吞没...

　　桥姬起身，人性的弱点就在于，当自己有一段奇遇之后，便会下意识的开始怀疑自已曾遭遇的一切人和事。

　　木樨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一只水鬼，必须找个人换她一个轮回。

　　你看见过一个书生吗？他叫尾生你知道吗？木樨冒着倾盆大雨来到明月桥上寻找尾生，却只看见一位绝色女子立于桥上，她轻轻摇了摇头，擦身而过。

　　明月十二夜，有仙自名桥。
　　静候离人来，共此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