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连篇》坐拥

10、卷十 烟视媚行

　　卷十 烟视媚行

　　柳烟是在一间名为June的酒吧门口遇见温彩的。

　　事后柳烟想起来觉得那一场偶然的相遇实在太偶然，偶然的就像一部千篇一律的泡沫剧，偶然的就像一个浓妆艳抹的妓/女。

　　当善良成为一种少见多怪的现象时，柳烟依然秉持着这样一种淳朴的天性。于是，她将一个完全陌生的、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那是一个张扬的女人。

　　宝蓝色的指甲，亚麻色的波西米亚卷发，翻卷的长睫毛，青色的眼影，像火焰一般的红艳的双唇。她的五官太过深刻，有一种将人吸进去的魔力。柳烟冷静的凝视着，冥冥之中，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应该就这个样子的吧。跟现在的自己截然相反，就像两个极端，冷清的茉莉和滴血的红罂粟。

　　温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落地窗的白色窗帘被风轻轻抛起又缓缓荡下。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干净的白地毯上，温彩忍不住伸出自己白皙的双脚踩在了地毯上，红色的指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你醒了？”

　　温彩抬起头，向那动人的声源寻去，是一个同样动人的女人。

　　她倚着门框，柔顺发亮的长发一直垂到了腰间，一袭水蓝色的纱裙，窈窕婉约。她没有化妆，精致的脸庞相当白净，嘴唇是自然的蜜桃色，眼神若有似无的看着她，清清冷冷的，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嗯，这里是...你家？”

　　温彩只知道自己昨晚喝高了，跌跌撞撞的从酒吧出来...之后就不记得了。

　　柳烟微微点头，“你昨晚喝多了，我就把你带回家了，现在好些了吗？”

　　“嗯。”温彩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也没再回话，只是站起身来打量起柳烟的房子。收拾得相当整洁，没有任何与男人有关的东西，看来这个女人目前还是单身。温彩在心里想着，没经过什么犹豫的就开了口，“我失恋了，什么也没拿就从他家里出来了...”

　　喝醉也是因为那个所谓的他吧？...柳烟在心中暗道。

　　“你的房子是租的吗？”

　　“是的，你是想跟我合租吗？”

　　“没错，”温彩定定的望着她，“不可以吗？”

　　拒绝她。这是柳烟唯一的念头，但是她，只轻声说了一个字，

　　“好。”

　　温彩是June这间酒吧的一个歌手，而柳烟是规规矩矩的上班族，两个人的生活节奏完全不同。柳烟喜欢阅读和晒太阳，她会坐在榻榻米上，任由阳光包围，再静静地翻动书页，品尝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其余的时候，喜欢靠着沙发椅敷面膜，这个时候她往往会听一些舒缓的英文歌。而温彩不同，她往往都不在家，在家多半时间也都在睡觉，有时候会呆在在卧室里练歌，打游戏之类的。

　　两个人日渐熟悉之后会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电视，一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温彩会说自己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柳烟就轻轻一笑，说，在英国就学了唱歌？其实也不是，温彩顿了顿又说，我是逃回国的，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摇滚歌手，我才不要学什么管理呢！柳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你呢？温彩不甘寂寞的继续发问，你这么漂亮，怎么不谈恋爱啊？呵呵，柳烟笑了，温彩才发现，其实柳烟是很爱笑的，一笑就要迷了人的眼，特别是她那眼神，若有似无瞄你两眼，惹得人心里直痒痒。什么是最高端的烟视媚行，就是明明是冰冷的你却总觉得像火一样灼/热...

　　“你在发什么呆呢？”柳烟拍了她一下。

　　“ 哦，没什么，想起了一点事儿而已...”温彩的神色黯然了一瞬之后又恢复了正常，“还没说呢，说说你的男朋友呗！”

　　“这么八卦？”柳烟一直微笑着，没有一丝恼意的，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爱情这个东西，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是你的，你赶都赶不走，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

　　“是吗？你放的这么开？就没有不甘心，没有挽留过？”温彩紧紧追问。

　　“没有，没必要。”

　　那一晚，温彩没有场子要赶，终于能在晚上睡觉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和柳烟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她不会放过她爱的人，哪怕，他根本不爱自己。她绝对会死死拽住他，不会让他逃出自己的手心，直到自己不爱他的那天为止。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洒脱的女人，不争取怎么能得到幸福呢？可不知为何，柳烟那淡漠的神情，无谓的语气都深深撞击着温彩的内心，从某种意义来讲，她是渴望成为这样的女人的。对男人不在意，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做自己该做的事，过自己该过的生活。不强求，也不放纵，更加不会苦苦纠缠。

　　柳烟，柳烟，多么好听的名字啊...

　　多么容易记住的名字，多么让人难忘的名字啊...

　　两个人的相处一直相安无事，直到那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

　　柳烟因身体不适提前回家了，打开门，家里回荡着撩人的喘/息。这个时候，柳烟真的相信了温彩是从英国回来的。因为温彩循的是英国的礼节，她在自己的卧室门前挂了一条领带，表示房里有男客。

　　红男绿女那点事也无可厚非，柳烟不在意的笑了笑，头痛欲裂，靠着沙发昏昏欲睡...正在将睡未睡之际，温彩的房门打开了，屋里走出来一个收拾停当，衣冠楚楚的男人，温彩紧随其后。

　　本来抱着戏谑的心态，准备欣赏温彩尴尬的神情的柳烟，在看到那个男人的那一刻，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出所料的，温彩确实尴尬了，慌张的看着死寂的两个人，颤抖着说，“不，纪安，柳烟，你们听我解释啊...”

　　是的，眼前的这个英俊到不可逼视的男人名叫纪安。

　　还记得，柳烟对纪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纪安，纪安，既来之，则安之。

　　呵呵，如今的场面，如何能既来之则安之？

　　柳烟笑了起来，轻声说，“不必解释，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吧？”

　　“你搬到这里来了？”叫纪安的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烟儿，跟我回去吧。”

　　“纪安，你在说些什么混话？！刚刚跟你上了床的女人可是我，是我温彩，你把我看清楚了！！”温彩终于爆发了，每一根发丝都在叫嚣着愤怒，“纪安，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这个女人了，妈的，你用得着每晚都喊着她的名字吗？你那么爱她又干嘛来招惹我？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

　　温彩真实的本性暴露了出来，那样鲜明的独占欲，强势的不允许一点心猿意马。离开的决绝，也纠缠的决绝。

　　柳烟勉强站起身来，很礼貌地说，“我想，你们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谈吧，我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转身就要走，纪安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语气很是诚恳，“以前都是我的错，跟我回去，我发誓，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温彩怎么办？你不爱她了吗？”

　　“我...”

　　纪安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伤她太深，早已没有资格求她留下。深吸一口气，慢慢放开了手。不受限制了，柳烟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至玄关处。

　　“等等，”不甘心的，纪安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问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回来我身边了吗？”

　　“没错。”

　　头也不回的，柳烟消失在了门口。关门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动作，它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情。人生气的时候会通过摔门来宣泄自己的不满，温柔的时候会悄无声息的关门，犹豫的时候门会虚掩着，没有勇气打开也不舍得关上...因为，一关门就是隔绝了两个世界，怕自己再也进不来，又怕自己今生今世都出不去了。

　　柳烟关了门，若无其事的，一日往常的，不轻不重的关了门。

　　“温彩，我们结束吧。”

　　富有磁性的男声在偌大的房间沉闷的回旋。

　　此时此刻的柳烟，穿行在华灯初上的长街。无数的人与她擦肩而过，但是没有一个人会为她驻足，没有一个人会为她停留，无数无数的人都不过是浩浩余生中的过客，就像纪安，就像温彩。时过境迁之后，会发现，当初挥霍的思绪、情感、表情、动作，无一不是一种浪费，无一不是，一枕黄粱。

　　会遇见纪安，说来惭愧，竟是家里人安排的相亲。

　　纪安走进咖啡屋的那一刻，柳烟就觉得这是她的劫数。无疑，他是英俊的，高贵的，同样也是捉摸不透的。他刚坐下就不耐的想要离开，柳烟笑了，说了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纪安，纪安，既来之，则安之。

　　他们相爱了，仿佛是一场势不可挡的洪水，席卷了整个世界。

　　柳烟轻笑着说，“纪安，咱两这样算不算相亲~相爱啊？”

　　纪安轻吻她的额头，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爱你是我的本能。

　　无疑，纪安的情话是世上最致命的毒药，就算是饮鸩止渴，她亦甘之如饴。没错，这是她的劫数，是她用了五百年修来的情劫。甚至觉得，如果能超越了这场恋情，能逃离了纪安，自己就真可以功德圆满，断情绝爱，羽化登仙。

　　然而，纪安还是离开她了，理由只有一个，他爱上了别人。

　　滔天的洪水在刹那就干涸，铺张的爱情在瞬间便开始尖酸刻薄的吝啬起来。就像河流唯一的归宿是广阔的大海，而大海的怀抱里又困着太多的河流；就像一加二等于三，二加一也等于三，但是我爱你却并不等于你爱我。

　　这一点，是柳烟冥想了很久的觉悟。

　　很久很久，直到霓虹都失了颜色，直到行人都消失了踪迹，直到星光都暗淡，烟花都沉默。

　　柳烟一回到家里便闻到浓郁的香烟味，温彩窝在沙发里没完没了的抽烟。眼神像失了焦，失去了平日里流动闪烁的光彩，所有的烟视媚行，一夕忽老。

　　柳烟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很多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恨她吗？恨她抢走纪安吗？曾经恨过吧，曾经恨到想毁灭这样一个人，这样鲜艳夺目的人，这样疯狂痴迷的人。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纪安所说的爱上了别人，怎么会是温彩呢？温彩啊温彩，为何让我带你回来？为何安排这样一个局，让我的心彻底破碎...

　　“不管你信不信，没错，当初我的确是想认识认识柳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纪安惦念至今。”温彩没看柳烟，自顾自地说，“我看见你路过就借势瘫倒在你怀里，再和你住在一起。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你会突然回来，我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堪的...”

　　我知道，我知道，温彩这些我都知道。柳烟在心中呼喊，可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们已无法再坦然面对彼此。

　　“明天你就搬出去吧，”柳烟淡淡地说，“这个房子是我买的，不是租的。”

　　温彩睁大了双眼，“为什么？”然后自嘲的笑了笑，“呵，为什么说是你租的？”

　　“我也想看看温彩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柳烟笑了，依旧是最高端的烟视媚行，“我想看看当初你是怎么让纪安喝下你倒在高跟鞋里的红酒的，我也想看看纪安眼中的小野猫到底能比我有好多少。你出谋划策，我将计就计，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温彩不可思议的微微张开了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死寂，持续了很久，温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现在就走。”说完起身就走，柳烟始终没看她一眼，走到门口的时候，温彩低声说，“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挽留别人？”

　　“是的，我不会挽留任何人。”

　　柳烟坐在june酒吧偏僻的角落里，安静的看着台上唱歌的女人。她是温彩，她正动情的唱着《我只有我》这首歌：我以为这不是结果，我以为你不会变的，那些疯狂和沉默，那些执迷和脆弱，爱一再挥霍，而我只有我。

　　错了，温彩，我挽留过，我曾经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挽留过。我说，你走，我就去死。

　　他还是走了，

　　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