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室友关系》一江九枝

3、第三章

　　段时越洗完澡出来，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件半袖团了团，扔进垃圾桶，又在窄小的衣柜里挑挑拣拣，只觉得流年不利。

　　中午在食堂撞他的人他不认识，一脸小雀斑看得难受，段时越印象不深。倒是一边站着看热闹的那个大高个他多看了两眼，毕竟在一众青春痘里能找到见个鹤立鸡群的着实不容易，就是看着一脸暴戾，仿佛上门讨债的黑涩费……还有一点点眼熟。

　　段时越拎出一件猛虎印花的短袖抖了抖，鼻尖还绕着蛋汤的味道，他咬牙，到底还是没骂人。

　　下午三点上课，段时越踩点从后门进班，前脚刚一踏进门，后脚还没收回来呢，方才还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的教室突然安静了，被注目礼到早已见怪不怪的段时越无视了落在周身的一众目光，不疾不徐的走到座位上。

　　他后座的寸头还在睡觉，段时越忘了这人叫什么，趁着走到座位这段距离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索性不想了。

　　段时越伸手，把椅子拉开，座位上躺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很眼熟的logo，跟他中午报废的短袖是同一个牌子。他拎起纸袋看了一眼，又扫了扫内容物，是和他那件同款不同色的崭新短袖，吊牌还在。

　　段时越眉头微动，转身问旁边的同学：“这是谁的？”

　　同学嘴巴紧闭，指了指寸头。

　　段时越看了寸头半天，终于把这人跟中午看热闹的大个子群众对上号了，他张了张嘴，想把这人叫起来，但又想不起他叫什么，绞尽脑汁半天，从碎片化的记忆里寻觅到了周彬的声音。

　　段时越拍了他一把：“梁誉？起来。”

　　梁誉脸埋在臂弯里，人其实醒着，但并不想动，于是默默装死。

　　偏偏段时越不打算轻而易举放过他，他在预备铃中坐在位置上，伸手推了梁誉的桌子一把，梁誉低声骂了句“靠”，坐了起来，态度十分恶劣：“干什么？”

　　段时越把纸袋放在他桌子上，显然不惧一脸土匪样的梁誉，十分平淡的开口：“这是你的？”

　　“不是，”梁誉臭着脸说，“郑宗给你的。”

　　段时越疑惑：“郑宗是谁？”

　　梁誉：“中午食堂撞你那个。”

　　话已至此，段时越反应过来了，梁誉和小雀斑郑宗认识，短袖是郑宗托他送的道歉礼物。

　　段时越无语，短袖是限量版没错，但他其他限量版还有好多，真不差这一件：“我说了不用，你还给他吧。”

　　梁誉“啧”了一声，又把纸袋扔回段时越桌上：“给你你就拿上，磨磨唧唧的烦不烦？”

　　段时越眉头皱了起来，刚一张嘴上课铃就响了，小圆脸历史老师踩着小高跟进来，段时越闭上嘴，把纸袋放在窗台上，转回了身。

　　梁誉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给郑宗发微信：解决了。

　　郑宗秒回：真的？！谢谢誉哥！你就是我的再世恩人啊啊啊啊啊！

　　梁誉回了他“滚蛋”二字，左右看了看，拿出历史书随便翻开一页，在历史老师的小奶音中低头打游戏。他边看着进度条加载，边又抬头瞟了眼段时越坐姿端正的背影，看到他露在领口外一截修长的脖颈，皮肤异常白。

　　梁誉琢磨着段时越清秀的五官，拿不定主意——他以前真和这人打过架？不能吧，细胳膊细腿儿的，这碰一下不就折了？

　　与梁誉的脑内自我对话不同，段时越是直接找兄弟开麦了，手机压在书下，一个劲儿戳来戳去。

　　越：认识郑宗？

　　旷：和我一个班，怎么了越哥，要弄他啊？

　　越：不是，你下课来我们班一趟，有东西让你转给他，速度。

　　旷：得嘞。

　　历史老师的絮絮叨叨令人昏昏欲睡，段时越懒得听她讲，自己翻书看。

　　这一版历史书排版有极大问题，彩图没几张，全是大段大段的文字，跟看说明书似的，段时越中午没睡觉，不一会儿就看困了，头一点一点的，他伸胳膊撑了一会儿，到底没撑住，手一滑，额头重重嗑在桌上，发出“嘭”一声响。

　　段时越整个人瞬间疼清醒了。

　　班里鸦雀无声，历史老师无言的目光扫了过来，段时越揉着额头默默坐正，头垂得很低，不太愿意面对现实。

　　梁誉正打游戏，操作着人物在敌方五人中七进七出，酣战淋漓，被段时越那一声惊动，手滑按错了技能，断了五杀，惨死防御塔下。

　　在寂静无声中，梁誉同学从后槽牙里磨出一声：“操……”

　　历史老师：“……”

　　段时越：“……”

　　正准备叫段时越起来回答问题的历史老师被他语出惊人，瞬间觉得上课睡觉这种事根本不值一提，她踏着小高跟淑女的向前踱了两步，把持着心情开口：“最后面那个同学——对，角落里那个寸头小伙子……别看了就是你，我刚刚说了一下本学期讲课重点，你给我重复一下是哪几个单元？”

　　寸头小伙梁誉：“……”

　　“呃……”他默默起立，手忙脚乱的从桌角堆着的课本里翻出历史书，又打开目录看了半天，最终放弃挣扎，和历史老师对视，“太多了，不知道。”

　　“不知道？”历史老师并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微微眯了眯眼，“那我叫什么你知道吗？”

　　梁誉眉头动了动，低头看目录：“中国古代的政治制度是重点吧？”

　　“行了行了，”历史老师哭笑不得，“差十分钟下课了，你站着听会儿吧，他前面的那位同学，你起来告诉他重点单元是什么。”

　　段时越：“……”

　　段少磨磨蹭蹭站起来，试探着说：“……分封制？”

　　段时越脑子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转的也快，别人学习是捡重点学，他就不需要，广撒网就行，反正都能记住，考他具体的题他肯定能给出标准答案，但要问起这堂课的学习重点，段时越是真的提炼不出来。

　　用他中考前的话回答就是：“复习还有重点么？都看一看不就行了。”

　　历史老师有点感慨，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运气，第一天上课就碰这么两个玩意儿，不过好在两个精精神神的小伙子站在后排还算是养眼，，历史老师不愿意刚见面就在学生心里留下灭绝师太的形象，摆摆手，不跟他们计较了。

　　她说：“看来还有好多同学不认得我啊，我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姓林——那两位同学一起站到下课吧，下节课记得好好听啊。”

　　段时越和梁誉默默点头。

　　不一会儿下课，林老师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拉着课代表从前门出去了，梁誉也起身窜没了影，后门紧跟着探出个明显锡纸烫过的脑袋，左右瞄了半天，拍了拍门口那位同学的肩膀：“同学，段时越在吗？”

　　门口同学回过头，看着他愣了愣：“旷哥？”

　　锡纸烫眯了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想起这是谁，囫囵一点头应了：“啊，越哥呢？”

　　同学往里指了指：“在呢啊，靠窗那列，那儿，看见了么？”

　　锡纸烫是个高度近视，循着他指的方向盯了好半晌，到底看不清，说了声“我进去找他吧”，溜溜达达往窗边走，二班好些女生看见他，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看看看，温旷哎……”

　　“哎呀看见了，瞎花痴什么呢……”

　　与段时越和梁誉一样，温旷也是传奇人物，只是出名的方式不太一样，虽然他人如其名，家里有矿，但这人主要是靠骚和撩混到远近闻名，关键是骚的还深得小姑娘心，仔细算下来，明明应该是个人人喊打的渣男，但人缘和受欢迎程度竟然比那俩不近人情的太子爷要好。

　　温旷眯着眼走到一半才看清段时越冷漠的后脑勺，赶紧小跑两步，就近找把空椅子拖过去坐下，笑眯眯看他：“怎么了越哥，急着找我谈恋爱啊？”

　　段时越整整一节课气不顺，不想听这人胡说八道，抄起桌上的历史书砸他：“滚。”

　　温旷接了，又把书小心翼翼给他摆回桌角，微微挑起眉：“谁招惹我们越哥了，弄他啊！”

　　“没谁。”段时越白了他一眼，把牛皮纸袋拿下来，塞进温旷怀里，“这个，你拿回去给你同学，跟他说没多大事儿，用不着。”

　　温旷哦了一声，看了袋子里一眼，瞬间惊了：“我靠，联名限量款！郑宗给你的？本事够大的啊，这也能抢到。”

　　段时越懒得理他，让他拿了东西就赶紧滚，少搁人跟前现眼。

　　温旷抱着纸袋，将他上下打量了遍，见段时越周身气压颇低，就说：“别不高兴啊，晚上迈阿密走起？”

　　迈阿密是温旷表哥开得夜店，靠近人民广场，工作人员对小少爷及其一干未成年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些酒精浓度不高的饮品，所以温旷老叫人去去聚会撒钱。

　　段时越眉头动了动，认真考虑温旷的提议。

　　开学第一天就去蹦迪这事儿听起来有点狂野，但他倒是真挺想上舞池发泄一下，然而段时越冷不丁瞄到随手扔桌上的门禁卡，脸更黑了。

　　他咬牙，踹了温旷一脚：“我住校，滚。”

　　温旷见自己触到太子逆鳞，忙不迭点头开溜：“滚了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