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室友关系》一江九枝

4、第四章

　　梁誉是临上课前才回来的，走到座位跟前，当时就愣了——他椅子不见了。

　　梁誉四处看了看，周围同学都稳稳当当坐着，只有段时越旁边有一把空椅子。

　　他伸手在段时越后背拍了一把：“哎。”

　　被拍的人皱眉。

　　段时越一早就知道后桌回来了，他不抽烟，并且对烟草味特别敏感，身边包括温旷在内的一众友人为了迁就他，该戒都戒了。其实段时越今早已经备受烟味摧残，在他还没记住梁誉名字的时候，就先记住了这人周身呛人的辛辣。

　　段时越回头看他，梁誉指了指温旷刚坐过的椅子：“你缺椅子吗？”

　　段时越：“不缺。”

　　梁誉一把将椅子拖过去坐下：“我缺。”

　　段时越：“……”

　　坐在周围的同学们瞬间紧张起来，余光疯狂在二人之间打转，害怕他俩打起来的同时又有点期待这两位赶紧干一架。

　　梁誉和段时越初中打群架的事迹与形象深入人心，在座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但还是头次和传奇本人离得这样近，迫不及待亲眼见证他们再造神话。

　　然而段时越与梁誉之间的气氛目前虽然看着已有剑拔弩张之势，可似乎谁都不想动手，梁誉也只是口头不爽，有椅子坐后就低头玩手机去了，段时越看了他一会儿，蹦出一个字：“哦。”

　　梁誉头也不抬。

　　段时越又补了一句：“不好意思。”

　　梁誉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的指头停了一瞬：“没事儿，下次记得放回来。”

　　段时越：“哦。”

　　火药味就在你来我往两句话之间消散了，段时越转身在椅子上坐好，梁誉继续戳他的手机，围观群众憋着一肚子紧张，跟让针扎了一样全泄出去了。

　　VIP观景区旁边的VIP娱乐区坐着体委张驰，他探着脑袋和隔一个过道新认识的铁子交头接耳：“什么情况？”

　　新铁子兼学习委员严卓宣冲他摇头晃脑：“不晓得啊。”

　　张驰双手握拳，在胸前碰了碰：“不是说他俩以前干过架，怎么看起来好像都不认识对方？”

　　“小道消息，梁誉脸盲。”严卓宣悄悄瞄了一眼在座位上发呆的段时越，“照现在这么看，段学神应该也瞎……”

　　张弛给了他一拳：“小点声儿！”

　　下午五点四十，高一年级最后一节课结束，整个年级的学生都涌去食堂占位置，等着吃完饭六点半回来上晚自习。

　　一中是区重点，年年都要拿成绩，比全市其余三所高中管的都严。原本晚自习是到高三才增加，但上几届成绩一届不如一届，校领导开会，决定从苗子抓起，所以从今年起，新入学的高一也得上晚自习。

　　段时越对食堂有点阴影，今天不想去，坐在位置上刷手机看外卖，下午才拜访过一遍的温旷又过来了，这回还架了副骚包的金丝边眼镜。

　　段时越看他烦，挥手赶人：“回你自己班浪去。”

　　温旷嘿嘿嘿的笑：“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不舍得让你孤单。”

　　段时越连个白眼都懒得翻他。

　　以前在一起玩的小伙伴，考上一中的只有他和温旷，旷哥说得对，他要是也走了，整个学校段时越就真的一个人也不认识了。

　　温旷坐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两条长腿晃荡：“走吧，吃饭去，食堂小炒可以的。”

　　段时越摇头：“不想去。”

　　“我下午问郑宗了。”温旷开始笑，“过了一个假期你怎么突然变大方了？限量款呢都能忍？不是以前人踩你一脚都炸毛的时候了？”

　　外卖也没有想吃的，段时越把手机收了起来，回头看温旷：“算了吧，他又不是故意的。”

　　温旷摇头：“我可听说他跟谁混了，是不是故意的难说啊。”

　　段时越疑惑；“什么？”

　　“他是梁誉的小弟。”温旷伸手搭上段时越的肩，这时候班里还有零零散散几个没去食堂的同学，他凑过去低声说，“咱以前可和梁誉打过，保不准这就是报复。”

　　段时越：“……”

　　他脑子突然闪过梁誉的椅子。

　　温旷继续在他旁边絮叨：“我听说他也是二班的，在哪儿坐啊？”

　　段时越语调毫无起伏：“我后面。”

　　温旷一愣：“啊？”

　　段时越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他坐我后面。”

　　温旷：“……”

　　顶天立地的旷哥看了眼屁股下面的桌子，瞬间怂了，很没骨气的跳下来，坐到段时越前面的位置上去：“我靠，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段时越没理他，皱眉问：“我什么时候跟他打过架？”

　　温旷拿了他的门禁卡，在手里转来转去：“初二吧，忘了因为什么了——话说梁誉都坐你后面了，你俩还没互殴呢？”

　　“你能不能盼点好的……”段时越白了他一眼，顺便回想了梁誉看见他的状态，更奇怪了，“我不记得他，他好像也不记得我。”

　　温旷惊奇：“难不成世界上竟然有人跟你一样记忆中枢比瓜子仁还小？”

　　段时越从桌子底下给了温旷一脚，站起来就往外走。

　　温旷赶忙跟上：“上哪儿去啊？”

　　段时越没好气回道：“食堂吃小炒。”

　　一中食堂不大，高二高三更喜欢去校外的小吃街觅食，只有还未悟出道理的新生才为了蓝色塑料凳在诡异的饭菜味儿里抢破头。

　　段时越和温旷到食堂的时候一眼望不到空位，便先去窗口排队，等打完菜再慢慢找地方。

　　等两人端着餐盘离开窗口时，食堂出人意料的更拥挤了，乍眼一看全是脑袋，还有小姑娘顶着色彩鲜艳的发卡头绳在一众黑头发里做点缀。

　　温旷推了推眼镜，发愁：“怎么这么多人啊……”

　　段时越没回他，腾出一只手扶住温旷胳膊，带他找位置。

　　不一会儿，他就在靠窗的那一排看到了目标，一张桌子四把凳子，已经有人在吃了，正好还剩面对面两个空位。

　　段时越拽了温旷一把：“这边。”

　　四处乱瞟顺便和各种人打招呼的温旷不骚了，一扭头也看见了空位，乐呵呵跟着段时越往前走，他刚走出去两步，看清桌上坐的是谁后，脸色瞬间变了，赶紧拉住段时越：“回来回来。”

　　段时越不明所以：“干什么？”

　　温旷低声说：“梁誉和郑宗。”

　　段时越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是小雀斑和他熟悉的寸头。

　　段时更不明白：“所以呢？”

　　温旷：“……”

　　所以老子怕你跟他俩干起来！

　　段时越看出他纠结什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过去：“都多久的事儿了，别说我根本不记得，我就是记得也该翻篇儿了。”

　　温旷磨磨蹭蹭的不动，段时越催他：“走啊，还吃不吃饭了？”

　　十分钟后，并排坐在一起的温旷与郑宗两脸菜色，食不知味的看着某两位大佬吃的津津有味。

　　温旷假笑：“越哥……好吃么？”

　　段时越咽下一口土豆丝：“还行。”

　　温旷：“什么味儿啊？”

　　段时越面无表情看他：“洗洁精味儿。”

　　温旷：“……”

　　郑宗也哆哆嗦嗦开口：“誉哥，您吃饱了么？”

　　梁誉皱眉瞪他：“还没，你吃饱就闭嘴，烦不烦？”

　　段时越听了一耳朵，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发现梁誉好像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世界都欠他一个安宁日子。

　　这一桌周围坐满了人，四面八方都投来或明或暗的视线，温旷与郑宗如芒在背，听着不近不远的窃窃私语恨不能立马原地飞升，头都大了，偏偏身处话题中心的两人泰然自若，全然不受影响，尤其是梁誉，那一盘糖醋里脊深得他心，米饭没吃几口，菜已经要空盘了。

　　吃完最后一口糖醋里脊，梁誉皱皱眉，朝郑宗说：“有点齁，你拿我卡去刷两杯橙汁。”

　　郑宗接过梁誉的卡，眼巴巴看他：“您一个人喝两杯啊？”

　　梁誉皱眉：“你不喝？”

　　郑宗忙不迭点头：“喝，喝。”

　　温旷也受不住了，问段时越：“你喝吗？喝的话我去买。”

　　段时越感觉自己吃了一顿洗洁精，脸色不太好，但本着光盘行动的原则，硬是一粒米都没剩下，闻言点头，嘱咐道：“快去快回。”

　　温旷跟郑宗一道起身，两人对视一眼，气氛有点尴尬。

　　梁誉若有所思了几秒，看了眼段时越的侧脸，朝郑宗说：“四杯橙汁吧。”

　　郑宗：“……誉哥你说啥？”

　　这回不仅温旷，段时越都愣了，三个人三双眼睛齐齐看他。

　　梁誉突然感到一点压力，稍微坐正了些：“反正都要喝，一道买回来得了。”

　　郑宗觉得他誉哥疯了，撂下一句“知道了”头也不回就跑，温旷也觉得世界很奇妙，说了声“他一个人拿不过来”，跟着一起冲出去。

　　梁誉看着两个风风火火的背影，损了一句：“神经……”

　　他再回头，段时越还在看他，打量的眼神莫名令人上火：“怎么了！一个个的，我脸上有花儿啊？”

　　段时越原本紧绷的表情这时有点柔和，他张了张嘴，扔出一句：“谢谢。”

　　梁誉那点火气瞬间下去了，回道：“哦，不客气。”

　　段时越掏出手机：“橙汁的钱我给你转账过去吧。”

　　梁誉摆手：“不用了。”

　　段时越想起上午那件闹心的短袖，没再勉强。

　　不多时，温旷和郑宗一人端着两杯橙汁回来了，段时越起身迎上，接过其中一杯，没让温旷坐下，转头和梁誉说：“走了，班里见。”

　　梁誉已经开始喝了，叼着吸管冲他摆手：“嗯。”

　　温旷这个碎嘴子一直憋到离开食堂才把段时越拦在小路上，掐着他一只胳膊兀自紧张：“怎么回事啊什么情况啊你和梁誉说什么了啊！”

　　“没说什么。”段时越喝了口橙汁，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靠怎么这么苦，这是连橙皮一起榨进去了吧……对了，橙汁钱是分开付的吧？”

　　温旷点头，段时越看了他一眼：“你还算有点脑子。”

　　温旷反驳了几句，两人一路打闹回教学楼。

　　食堂里梁誉一口气喝了一半橙汁，换气时才吐槽：“这怎么这么苦，连着橙皮一块儿榨的啊？”

　　郑宗这时魂儿都快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根本顾不上橙汁苦不苦，他倒是觉得自己挺苦的，哭丧着脸看梁誉：“誉哥，你和段时越，你们什么情况啊？这么熟呢？”

　　郑宗觉得不可思议，当年这两人打架的时候他可就在旁边，要不是那天穿二中校服的人确确实实和段时越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气质都分毫不差，他都要以为段时越是不是有什么双胞胎兄弟了。

　　梁誉又勉强咽了口橙汁，抽空回话：“算不上熟，他坐我前面。”

　　郑宗：“……”

　　世界真奇妙。

　　小雀斑抖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和梁誉开口：“对了誉哥，刚橙汁是他们自己付的钱，下午温旷还给我——就刚坐我旁边那个卷毛，他给我拿来一件短袖，说是段时越还我的……那是您的吧？”

　　梁誉：“……”

　　郑宗搓手：“这，这怎么处理啊？”

　　根据梁誉观察，段时越这人也是个不承人情的，他把塑料杯扔在餐盘里：“还能怎么处理，还我。”

　　郑宗点头：“下了晚自习我给你送过去。”

　　晚自习没老师盯，梁誉就晚回去了一会儿，段时越已经把语文书翻了个七七八八，《荆轲刺秦王》看得他发困，都没注意到身后动静，是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才迷迷糊糊清醒几分。

　　段时越掏出手机，看到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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