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室友关系》一江九枝

2、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伴随着一中非常人性化的轻音乐起床铃，段时越迷迷糊糊坐起来，不清醒的扫过令人头疼的住宿环境，先皱眉在内心辱骂了一遍诳他住校的段忠军，爽过后才爬起来洗漱。

　　段少是个讲究人，早晚都要洗澡，每天衣服不能重样，各式各样的潮牌一天一身，脚底下的耐克都得两天一换，只是寝室毕竟空间不大，段时越没法把家里的衣柜搬过来，只能挑拣两身看得过去的稍微搭配。

　　经过好一番折腾，段时越刚从南苑宿舍出来，预备铃就已经打响了，满校园也见不到一个闲晃的学生。他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小跑向教学楼，数着门上的班级牌一路过去，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敲响了左手边高一二班的门，声音不大不小，说了句：“报告。”

　　讲台上站着的是前两天报到时就见过的班主任，叫周彬，教数学的中年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便早早谢顶，顶着苦大仇深的抬头纹，其实还算的上和蔼可亲，只是身高不足一米六，抬头看人的时候总有点哀怨。

　　整个班级都到齐了，开学前一周不发校服，大家便花红柳绿坐了一片，段时越余光扫了一圈，只觉得这届同学属实品味堪忧。

　　段忠军提前和周彬打过招呼，周老师也早早听说过中考第一的大名，就是第一天无伤大雅的小迟到，周彬看在他成绩的份上也不会为难段时越，点了个头就放人进来了，继续念叨方才被打断的演讲。

　　段时越从前门绕到后门，又走到靠窗那一列，才在倒数第二排找到空位，桌上摊着新发的课本，凑近了还能闻到纸张刺鼻的气味。

　　高一前三个班是重点班，学生数量本来就少，单人单桌的情况下空间还绰绰有余，不会有同桌这个存在，段时越有自己的小圈子，大家玩得好，他也懒得再结交新朋友，十分乐意龟缩后排溜号。

　　周彬长篇大论的演讲结束，小眼睛环视过全班，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喉，又开了口：“书都发下去了，但新学期第一节课我们通常都不讲知识点，我点一下名，点到的同学举手喊到，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然后我们把班委选了。”

　　班级内有些小骚动，段时越看了一眼，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高一总共十四个班，前七个在一楼，后七个在二楼，二班的位置在教学楼西门右拐的角落，出门直走二百米就是操场，非常近，很适合挥洒青春与汗水。从段时越的位置向外望，还能看到高二有晨跑的班级一个个死狗一样溜达过去，毫无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周彬拖长音开始点名：“岳田——杨业律——张百琛……”

　　段时越打听过了，整个二班没有一个认识人，他懒得听，加上早上又不是自然醒，头晕脑胀的厉害，随手翻看数学书提神。

　　数学书也翻了没两页，周彬说：“段时越——”

　　段时越象征性的抬了抬手：“到。”

　　班级内又是一阵骚动，段时越懒得抬头。

　　段时越的名字可谓是令半个学校如雷贯耳，就是个行走的传奇。

　　首先，他长得帅，脸就够引人注目了，又从初二开始杀出来，长期霸占二中大小考试第一，一直霸占到中考，又毫无悬念夺魁，戴着桂冠考进一中这个区重点，全身上下都是光环。

　　其次，他和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还不太一样，段时越带人打过群架，在学校骂哭过教学能力差的老师，被全校通报批评过，档案上曾经记过处分，是学校看在他实在成绩优异的份上才销掉了记录。

　　最后，段时越姓段，A市老城区楼层最高的段氏集团就是他们家开得。

　　周彬清了清嗓子，伸手拍拍讲桌：“安静点，安静。”

　　险些炸锅的班级重新安静下来。

　　周彬看了眼花名册，继续念名字：“下一个是……梁誉。”

　　“……”

　　没人应答。

　　周彬声音大了点，重复了一遍：“梁誉？”

　　“……”

　　还是没人应答，窃窃私语的声音从角落开始扩散，又有往班级大讨论方向拐的趋势。

　　周彬的目光在班里绕了几圈，最终落在段时越的方向，眉头蹙了起来。

　　班主任沉着脸不说话，同学们好奇，也纷纷转头去看，正开小差的段时越突然感到一点压力，便抬起头环顾一圈，见全班都盯着他，非常不明所以，下意识坐直了。

　　然而很快，段时越就发现大家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人。

　　段时越从找座位开始就注意到他了，对方理了个清爽的寸头，趴在桌子上睡觉，仔细听还能听到一点轻微的鼾声，只要稍微往后靠一靠，就能闻到薄荷糖都盖不住的烟味。

　　周彬盯了他一会儿，发话：“段时越，把你后座的同学叫起来。”

　　段时越：“……”关他屁事？

　　他临危受命，眉头微皱，眼角挂了一点不耐烦，头也不回的推了后面的桌子一把。

　　对方显然睡不安稳，这一点动静就醒了，暴躁的坐起来，又把桌子推回原位，低声骂了一句：“靠，有病啊？”

　　段时越轻声“啧”了一下，很想回头骂回去，但讲台上的周彬脸色比他差多了，段时越一句话卡在喉咙，上下滚了半天，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周彬冷哼一声：“梁誉同学，你说谁有病啊？”

　　梁誉揉眼睛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手，看了看几十双偷瞟他的眼睛，一撇嘴，终于清醒了。

　　他靠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坐着，假笑了一下：“没谁，老师你听错了。”

　　这是关系户，周彬懒得理他，说了句“你给我老实点”，继续点名。

　　梁誉看了周彬一眼，吐槽了一句“大番薯”，又默默翻了个白眼，重新趴下。

　　听的一清二楚的段时越：“……”

　　因为中间有些小插曲，临下课时周彬才点完名，时间不够，他只能草草把班委选完，又安顿了常规事项，大手一挥解散了刚步入高中的破孩子们，端着保温杯溜达走了。

　　班主任一走，同学们自动分成小团体，在班级各个角落围成圈唠嗑，唯独段时越和梁誉这个VIP观景区门庭冷落，没人敢过来搭话。

　　梁誉依旧在睡觉，段时越则觉得周遭太吵，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拿出手机下了个欢乐五子棋解闷。

　　这一节课虽然没掀起什么大风浪，但传言不胫而走，等到中午下课后，全年级都知道二中的学神段时越和三中前任扛把子梁誉杠上了，导致段时越去食堂吃饭，在打饭窗口排队时都有人边看他边捂着嘴和朋友说闲话。

　　当事人段时越不明所以，一上午耳机基本没摘下来过。

　　一同接收到注目礼的还有同在食堂吃饭的梁誉，他昨天和小伙伴开黑打游戏，一晚上没睡觉，这会儿还困得厉害，全靠白天上课打盹补回来，此时盯着餐盘里只有青椒的青椒炒肉双眼发直，看起来似乎是想连铁盘子也吞了。

　　坐他对面的小伙伴，就是昨天和他视频的那位，此时也是同样的困倦，但还比梁誉清醒点，顾得上八卦：“誉哥，你早上真和段时越打起来了？”

　　梁誉懵了半晌，慢慢回过神来，皱眉问：“段……到底谁啊？”

　　小伙伴喝了口紫菜蛋汤，又把嘴里的紫菜吐出去，无奈的看着梁誉：“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就以前二中那个，学习成绩贼好，初二上学期跟咱们打过一架。”

　　梁誉咬着筷子看他，看得出来真的很努力在想，可最终还是摇头：“没印象。”

　　小伙伴也不强求他回忆过去了，继续说：“他现在和你一个班，早上发生啥了啊，他们都说你和段时越打起来了，还把老师气走了，真的假的？”

　　梁誉睡不醒，连带着食欲不振，打了一盘菜没动几口就把筷子扔一边不吃了，烦躁的伸手撸了把自己的寸头：“没，我都不知道这是谁，打什么打……都高中了还他妈打架，不累得慌，谁一天天瞎传这些有的没的，有病啊？”

　　小伙伴又送了几口米饭进嘴里，端着盘子和梁誉站起来，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没打就行，我今天还纳闷儿呢，怎么誉哥昨天才说高中要改邪归正，今天就和人干起来了，吓得我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

　　梁誉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他妈才改邪归正，老子一直都不歪。”

　　小伙伴端着盘子踉踉跄跄两步，没刹住车，正正好好撞上垃圾桶前排队的人，半碗紫菜蛋汤全泼到对方后背上了，他一个手滑，盘子掉在地上，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学校食堂顶高，非常开阔，一有点动静就扩散开来，跟个大型扬声器一样，这边这么大动作，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一瞬，无数双眼睛望过来，先看见的就是身高腿长的梁誉凶神恶煞的站在那儿，他的小弟手忙脚乱的掏纸巾给背对着众人的男生擦后背淋上的汤水。

　　小伙伴盘子都顾不上捡，一个劲儿给人道歉：“兄弟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真的脚滑，真不好意思，你这衣服多少钱啊我赔你吧……”

　　梁誉：“……”

　　背对着他的男生先抬手，把托盘里的残羹倒进垃圾桶，才腾出一只手，把虚挂在耳朵上的耳机摘下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说：“不用了。”

　　小伙伴：“……”

　　他倒抽了一口气，递纸巾的手停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对方绕过他，把餐盘放在清洁工阿姨的小推车上，快步离开食堂。

　　梁誉帮小伙伴把餐盘捡起来，皱眉看他一脸傻样儿：“你怎么了？”

　　小伙伴回过神，脸色一点点变了，最后竟然泫然欲泣，惨兮兮的扒住梁誉的胳膊，凄凄惨惨的叫了一声：“誉哥啊啊啊啊啊……”

　　梁誉被他喊得头皮发麻，险些再给他一脚，好悬忍住了：“妈的你好好说话，叫魂儿呢？”

　　小伙伴哆哆嗦嗦指着食堂门口，哭丧着脸：“刚才那个，段时越！”

　　梁誉皱眉：“他就是段时越？”

　　“嗯啊！”小伙伴捂住脸哀嚎，“怎么办，他会不会杀了我？靠啊，他那件半袖是联名款，限量版，我他妈真的赔不起啊啊啊啊！”

　　梁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