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域谈》棂棺

21、019

　　伊斯塔看着夜绯狼吞虎咽的吃着生肉，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你慢点，没人和你抢。”他抬手打算拍拍夜绯的背，别让他噎着，却是收获了小家伙相当不友好的眼神。伊斯塔只得作罢。
　　巴别倒是吊儿郎当的窝在另一张床上，笑的眉眼弯弯。“伊莲~你是这段时间压抑太久了吗。可不对啊，你们那个四人小团队里不是有个半魔吗？”
　　夜绯听罢，微微皱眉，抬起手抹了抹嘴，“她和我不一样好吧。”他似乎有些不爽，又带着不解，但还是强调到，“不一样，她是人魔混血。”
　　“哦~这样啊~”巴别若有所思般的点点头，“那确实是不太一样呢~”他这么接话道，但下一秒话锋一变，“虽然现在问这个可能会比较扫兴，不过伊莲，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夜绯手里还抓着新鲜的，带着红血丝的鸡腿肉，冷不丁听见这句话，一下子没了食欲。
　　“你想干嘛。”他带了点警惕的瞅着巴别，“如果是魔域的破事，别指望我。”话是这么说，但想了一会儿，还是很有胃口的继续啃那生鸡腿。吧嗒吧嗒啃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 “况且现在我肯定是要以他们为重啊！”
　　那可是同伴啊！虽然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值得……
　　他的回答让巴别有一丝讶异，但那带了点骄傲的语气却是让伊斯塔差点笑出声。
　　“你这样……我该怎么接话嘛……”巴别挠挠头，像是在想接下来的话题。
　　“欸，虽然你这种为同伴着想的精神是好的。”他斟酌了一会儿，“可我们也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而且魔域和你的交情要更深哦。”
　　夜绯抿了抿唇。“话是这么说……可我现在的身份和以前还是不一样的……”他顿了顿，“我可是雅斯妮娜的普通调酒师。”他小声道，“要是你们敢嘲笑我，你们完蛋了。”夜绯语带威胁，一双漂亮的眸子都闪着危险的光。
　　“……但是，你很容易暴露啊。”伊斯塔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个小家伙的具体情况，但多少还是给出自己的判断，“认识你的存在只多不少，你本身又很惹眼……况且你的病，很麻烦吧。”
　　夜绯一愣，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下意识的低头，仍由几丝黑发垂下。
　　“可是……你们不也对我……不怀好意吗。”他说的支支吾吾，全然没了嚣张，反倒是一种自卑，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自卑，“我才不要……”
　　“那就先不谈这个问题了。”巴别支开话题，见得小家伙的眸子噌的亮起，“但是你要怎么糊弄他们呢？你要如何维持人设呢？”
　　“你的表面人设是会魔法的人类青年……雅斯妮娜的普通调酒师……可哪个人类青年能打过火神，还是直接弄死的？”
　　夜绯本想开口，可立时闭了嘴。
　　“而且，你之前已经有暴露的嫌疑了。但这就先不讲，你再想想，那个血流漂杵的场景，是一个人类魔法士干的出来的？”
　　夜绯咬住了唇。
　　“而且那些死的七零八落的士兵，被你直接吃的一干二净。这是人做的出来的？”
　　夜绯嘟哝“那就说是小杂种干的不就得了？”他漫不经心的开始给自己编故事，“报仇啊，作恶啊，都可以吧。”他觉得很没问题。
　　“我觉得很有问题。”巴别无奈，循循善诱，打算从现在开始就实行自己的教育大业，“你是不是说谎从来没走过心？况且你不觉得，你活着出来，是个很大的漏洞？”
　　伊斯塔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可以假装逃出来的啊，侥幸的那种！”理直气壮。
　　巴别有些无语的扶额，“不是，伊莲，你平心而论，在你手里，有活着出来的人吗？而且你以前有仁慈的放过谁吗？”
　　夜绯呆住了，扭过了头。
　　当然没有。要么就是不用力量，一起开心；要么就是一切化作虚无……
　　但是那两个蛇族，不是就没死吗！
　　他理所当然的打算拿这件事反驳，却听的伊斯塔“而且你这样随便诋毁自己的声誉不好。”
　　“你还小呢，不能这么败坏自己的。”
　　“我才不小！”一听这话，夜绯瞬间炸毛，“我说了多少遍，我是正经成年男人！”他气鼓鼓的模样全然不像是个成年人，反倒像是没有被满足要求的小孩子，生着闷气。可到底是生气了，那特别的气息，隐隐有些压不住。
　　“你不小！只是伊斯塔觉得你这样做，有些不妥……”巴别打着圆场，“毕竟你诋毁的是你自己哦。哪怕有人设傍身，可你还是……”
　　伊莲·克里塔尼亚啊。
　　他叹气，摆摆手，算是终止了对话。

　　这孩子，还是老样子……最多善良了些，懂事了些，也学会了点伪装。
　　可骨子里，依旧还是个过分缺爱的……杂种而已。
　　“算了，实在不行，我就拿你们做挡箭牌。”夜绯撅撅嘴，草草决定道，“也刚好看看……”
　　“你们有没有给我挑拨离间。”

　　桔梗蓝色的眸里映着火光。
　　面前是一团不断燃烧的火堆，火焰雀跃着舞蹈着，将一派橘红色映入少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她沉默着，似乎是想着心事，又似乎什么都不在想，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的火焰。
　　赤云闭着眼，可他紧皱的眉头却是表示出他此刻心情相当糟糕。
　　林琰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完了……他们两个不会生气了吧……
　　“我很讨厌那个杂种。”还未等林琰开口，桔梗突然打破沉默，“因为他毁了我的幸福。”少女提及此，就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将最深处的痛恨与悲伤一点一点刨出，“他不仅过来抢夺我为数不多的爱，还带来灾难将我仅有的爱给毁灭……”桔梗的嗓音变了调，不过一秒，泪水滑落脸颊。
　　赤云只是抬眼冷漠的扫过少女的脸庞。
　　林琰有些慌神，抬手想要帮她拭去那泪水，却被少女甩开了手。“他为什么要诞生呢？明明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存在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会收留这样没心的肮脏的玩意儿？！！！”她一下子拔高了音调，手指死死拽住裙摆，一双蓝眸在火光中染上血色。“真是不明白……那个诅咒……他为什么要活着？”
　　赤云嘴唇动了动，“因为虚无之神也接受不了吧，这样的存在。”他红色的眸里全是憎恶与冷漠，“没有道德，没有操守……哼，怕是连贞洁都不可能拥有吧。”
　　“脏。”他冷笑一声，像是想起过去听到的传闻，又从鼻子里发出嗤声，“蠢。”
　　林琰咬了咬唇。
　　“为什么是……蠢……？”他不解，因为这个存在不是个魔法天才吗……
　　“呵，”赤云嘲讽一笑，“他可是个不明白‘家’的蠢货。”

　　夜绯打了个喷嚏。
　　“真是，有谁在说我坏话……”他揉了揉鼻子，疑惑。但转而便将视线投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看书的伊斯塔，“哎，伊斯塔先生，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出去玩啊~我已经呆在这里快两天了吧~”他扬起一个讨好又撒娇的笑，一个常常用来取悦别人的美好笑容。
　　没人顶的住我的招牌笑容。夜绯相当自信，却只见的伊斯塔轻飘飘的瞟了他一眼，放正了视线，推推眼镜，“不可以。你出去会出事的。”
　　夜绯是第一次，遇上会拒绝这样撒娇的自己的人。
　　他没得趣的撇撇嘴，窝回了被窝。
　　“哼。”还很小心眼的冷哼，背过了身。
　　伊斯塔瞅了一眼他那绻缩的模样，又一次移开了视线。
　　真的是……亿年美人。名不虚传。
　　如果没有看过他的记忆，或许此刻的自己早已扑上去告诉他出去玩的代价了吧……
　　伊斯塔微微闭眼，脑中又闪过那小小只的身影——
　　“增的嘛~”哪怕充斥着诅咒的血红色左眼是那样肃杀，可其中的天真无法阻挡。
　　“真的哦，只要你和叔叔玩游戏，叔叔待会儿就会带你去街上玩。”男人的笑容惹眼温柔，却是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街上有很多东西呢，项链，衣服，苹果糖……”
　　“苹果糖……？！”小家伙像是听说了什么好事一般高兴，“苹果糖！”他转了个圈圈，不小心磕在了床沿。“苹果糖……嘻嘻嘻嘻……”他一边揉揉脑袋，一边傻呵呵的笑，嘴边不自觉的挂上银丝。
　　“游戏很简单哦，只要你爬到床上，一层层的……”
　　伊斯塔回过来神，往一旁扫了一眼，却是发现，不太对……！
　　他直接一把掀开那被子——
　　一个枕头正缩在里面，安详。

　　夜绯吊儿郎当的走在街上，那宽大的衬衫并不能好好遮掩住他的全部，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就这么展露无遗。虽然左眼被他用魔法遮了住，可单单那张脸便已是吸引了来来往往的目光。
　　他几乎是应接不暇的欣赏着街边小摊贩们所贩卖的商品，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引人注目。一双金色的眸子掠过一件又一件商品。
　　“啊，这个……”他突然盯住了一样东西，挪不开视线。
　　一根细小的木棍将一串果子串起，外面亮晶晶的裹着一层光，甜香的味道。
　　夜绯本能的开口，“这是苹果糖吗？”他金色的眸子闪着期待的光芒。
　　“这不是苹果糖，这是凌炎国的糖葫芦。”回答的是一位老妇人，灰白的头发和脸上细碎的皱纹暴露着年纪，但那和蔼的笑容却是如同天上的太阳，让人心下一暖。
　　“糖葫芦……？”夜绯知道凌炎国，那是一个远离圣域和魔域的第三国度，几乎从未参与过圣魔之战，所以传言是个相当和平的地方。
　　不过夜绯没去过。因为那样美好的地方，肯定是不会欢迎自己这样的存在的。
　　“就是将新鲜的果子串起来，然后放到糖浆里去煮，最后出锅晾干。”老妇人似乎是瞅了瞅这位绝美的青年——她的眼睛是空洞的——扬起一个笑，“既然你这么喜欢，送你一串好了。”她摸索了一下，准确的找到了一串红果子，慢慢取下，缓缓递给夜绯——不过方向似乎不太准。
　　夜绯望了一眼老妇人。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很直白的问道，没有去接那串糖葫芦。老妇人的手顿了顿。
　　“生了场大病，就这样了。”她牵牵嘴角，笑的柔和，“快拿着这串，我要拿不住了。”她似乎往夜绯的方向移了移。
　　夜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串糖葫芦。“谢谢。”温柔的嗓音，透着他一如既往的成熟。
　　“你今年几岁啊。”老妇人突然这样问道，“听声音年纪还小呢。”
　　夜绯有点愣神。自己的嗓音不是早已变的沉稳了嘛……
　　“三十。”他回答道，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声音会被认为很小，“不小了。”
　　“三十啊……”老妇人点点头，笑的更加和煦，“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夜绯本想啃一口糖葫芦，却立刻停住了，目光不自觉的带上了警惕。
　　“你是谁。”他冷声质问，担心这是哪个对头的伪装。
　　“哎，小家伙，三十岁对于你而言应该还是幼年吧。”老妇人像是没有听到夜绯的质问，继续絮絮叨叨，“不过你真是长大了不少呢，当年明明还只有这么一点大。”她比划着，“现在过的应该挺好吧，不然我现在不会这么安全的坐在这里了。”
　　老妇人笑的愈发温柔，“你呀，真是。”
　　夜绯不确定这位老妇人究竟是谁，那串糖葫芦不过也只是攥在手里，没有动一口。
　　“你是谁？”
　　“原来你已经忘记我了吗。”老妇人慈祥的咧嘴，“明明当年也是有好好照顾你的呢。”
　　夜绯的杀意染上眉梢。
　　“你还会追着我要苹果糖呢，伊莲克里塔尼亚。”她轻声道，像是在夜绯耳边低语，却引得青年一阵战栗。
　　难不成……
　　“把我弄瞎的事情全忘了？”那已然不是老妇人的声音，而是一个成年女子的声音，透着魅惑与轻佻，一下一下敲打着夜绯的耳膜。
　　“把我这个恩人，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夜绯抓紧了那串糖葫芦。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