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域谈》棂棺

22、020

　　“不明白……家？”林琰定定的望着赤云，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为什么……”
　　哪怕是个被抛弃的存在，但也不至于连这种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吧……
　　“你知道他除了喜欢做别人的玩物外，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吗。”赤云这么问道，却根本没有给林琰回答的机会，“屠门。”
　　林琰有一瞬间的愣神。
　　“因为在他眼里……呵，他觉得所有混血都应该和他一样，无所依靠，孑然一身。因为混血就是杂种的代名词。”赤云的嘴角上扬，带起的是一个嘲讽的笑，可眼眸却是透着冰冷，像是想起什么，杀气即将破土而出。
　　“那就是个不可原谅的存在！”桔梗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眼底的火光却是越烧越旺。“而且他的诅咒……哪怕是这个世界都不认同这个存在吧！！！”
　　桔梗的语气带着歇斯底里，可眼泪却是滚落脸颊，眼尾是悲伤的红色——
　　“妈妈为什么……会遇上他……”
　　一阵风吹过，带起森林草木的香气，不知为何，也是带着那一点淡淡的悲哀。

　　“嘛，这下可尴尬了。”巴别和伊斯塔面对面，“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小城镇，要是碰上听到他风声的对头，怕是工作量又要翻上一番。”巴别有些无奈的叹气，“他还是这么养不熟啊。”
　　“你以前养过？”伊斯塔反问，他不是很能想象一只小困兽被一个没什么基本道德素养的魔族给养育的场景。
　　“嘛，算是吧……不过大多情况都是看他在床上度过的……害，这么说来，不算养小孩呢。”巴别仔细想了想二十年前的事，“但多少还是有告诉他，不能随随便便杀人之类的……？”
　　伊斯塔不想听下去了。
　　“这样子怎么可能养熟，你们是对他多不走心。”他握紧了拳头。
　　“啊啊啊，不要这么说嘛……我算是很走心啦，也有带他去看魔域的大街小巷的……只不过……”
　　“确实不太会把他当孩子就是了。”巴别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的项链，“有时候想要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他，但最终的结果都是养到了床上……”
　　伊斯塔的眉头皱的死紧，“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孩子看过吧。”他的嗓音微哑，像是在为那样的童年经历感到痛心，可心底却是多了一点庆幸。
　　还好自己的女儿……栀子真的是……太温柔了……
　　他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巴别明显一顿。“害，可能你是从人类变成魔族的，所以不是很了解啦，”他的语气又变回了漫不经心，可依旧好听挠人心，“至少我的话，也基本上没有被当作孩子过哦，小时候。”
　　“我们的路西法大人也是一样的。”
　　“而且比我还惨一点。”
　　林琰望着面前的火焰，垂眸，良久开口——
　　“我没有见过那个存在。”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相信自己一定见过他。”
　　“很矛盾，很唯心，但是我坚信，因为那个气息，很熟悉。”
　　“如果没有见过，那气息……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从那么远的距离里挑出吧。”
　　他没了话，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又接上，“虽然是令人无法接受的气息，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或许没这么……坏。”
　　“因为那份杀戮背后，那份混杂着神魔的气息背后，似乎还有一点更加柔软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林琰说完，继续静静的坐着，想着心事——
　　接下来肯定是以找夜绯为中心了，去魔域的计划又要退后了……
　　“我很恨那只杂种。”桔梗突然冒出这句话，“可是……我又很庆幸。”
　　“卑劣的庆幸着，还好他是个无法原谅的存在。”
　　少女的嘴角上扬，一个真挚的笑，“这样，人魔混血的我，就显的高贵很多。”
　　赤云瞥了一眼少女。握紧拳头。
　　一定要找到那只杂种！这样……这样……就没有人会去怀疑夜绯了……
　　他不过只是一个很强的调酒师而已……所以一定要找到那只杂种……
　　一定……
　　那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对！赤云你再多想想，他那种杂种，怎么可能会和我们夜绯有关呢！一定……一定……
　　红发的少年低垂着脑袋，强迫自己继续心理暗示，这样就可以……
　　夜绯，只是一位普通的魔法士而已。
　　他终于牵起嘴角，爽朗的笑出了声。
　　林琰一见那笑容，冷不丁瑟缩一下。
　　好……好吓人！

　　夜绯手中的糖葫芦已然被折成了两半，眼瞳因为惊恐而逐渐呈现出竖状，左眼的金色褪了些微，此刻像是橙色，在荫处闪着光。
　　“什么……恩人……”他的嗓音颤抖着，“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抓住那张用来摆放糖葫芦的小桌的边缘，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不知道……没有……没有恩人……”
　　老妇人的声音回归了平实，一双空洞的眼睛笑着看着夜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糖葫芦还可以再送你一点。”和煦的嗓音，根本没有危险。
　　可夜绯的手臂都开始发颤。
　　他那独特的气息也早已四散在空中，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人。
　　他没有注意到，也可以说是根本无暇顾及，此刻，他正被巨大的恐惧蚕食着。
　　一些掩埋在最深处的记忆被生生挖出，带着血丝，丢到了青年的眼前——
　　“嗯……看看这张小脸，真是没话讲。”小家伙的脸似乎被一个女人嵌住， “很适合这里的工作呢。”
　　“年龄太小了吧，看这样子，最多五岁。”又是一个女人，似乎皱着眉。
　　“嗨呀，你看看这身体……看看这些痕迹，哪里是个五岁的小东西。”又来了一个女人，似乎撕开了小家伙身上无法蔽体的布料，“看样子，比我们经验还要丰富呢。”
　　“哇，这么刺激的吗！圣域居然还会有这种存在？”一个音调偏高的声音。
　　“感知感知他的气息啊，笨蛋！”一个稍显中性的声音，“气息里可是混着神族和魔族的味道。”
　　“我们感知不到的啦，星姐。”又是几个声音。
　　“快看快看！！！睁眼了！睁眼了！”一个聒噪的声音。
　　小家伙睁开了眼，看见了一群……女人。
　　他懵懵懂懂的歪了歪脑袋，血红色的左眼里黑色的文字旋转着。
　　“哦吼！原来杂种是真实存在的吗！”一个剪着短发的女人调笑着，“这张脸确实不错呢，应该没有比他更好看的存在了吧！”
　　“杂种吗……嘿呀，这么说，是个相当低贱的存在喽？”
　　“肯定吧，传言是神魔混血呢~”
　　“欸！那是怎么出生的……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小家伙眨了眨眼，像是清醒了些，开口，“饿~”好像不够，他再接再厉，“次~”
　　“饭！”
　　孩童特有的声音，奶声奶气，天真纯洁。
　　“哇！我的心都要被他喊化了~太可爱了吧~”
　　“可是喂什么呢？”
　　“不知道啊……要不，喂点牛奶？”
　　“牛奶？他不是半魔吗？喂血吧……”
　　“干脆喂其他算了。”一个声音提议道，“符合他低贱的身份。”
　　……
　　夜绯难受的捂住脑袋，逼迫自己不要再想，可是记忆却像决堤的洪水，灌进脑中。
　　“我不要……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不要……不要……”他蜷在地上，痛苦的低喃，衣领被挣的老大，眼角慢慢渗出泪花。“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真的不想的……”
　　他挣扎着，嘴里是毫无连贯性的话语。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尤其是在这座小城中，这座混杂着各类种族的边缘小城里，夜绯那独特的气息只会让人倍感好奇与欣喜——
　　几乎没有人没听过关于小杂种的故事。
　　夜绯难耐的挣扎着，白皙的肌肤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哪怕痛不欲生，可那撩人的美丽还是四溅开来。
　　“这个小美人，可真是绝呢。”一个男人满眼放光的盯着夜绯，“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他舔了舔上唇。
　　“诶呀，如果带去我们店里，大家都可以享用一番呢。”一位浓妆艳抹的妇女如此评价，“这么好看，我都心动了。”
　　“不要……嗯……”夜绯已然是泪流满面，音调也愈发的软腻可怜。
　　“哎呀，这副惹人怜爱的样子，真是麻烦呢。”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显的有些不和谐，却又淹没在众声。
　　“让我只想把他带回去好好宠爱一番。”他呢喃着，挤过人群，在青年身边蹲下，安抚似的摸了摸夜绯的头。“小宝贝，好好休息哦~”

　　一行三人跟着林琰最终兜兜转转走出了森林。
　　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照过来，让三人都没准备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
　　恰好，一阵风吹来，带起几丝腥咸的味道。
　　赤云慢慢睁开了眼。
　　没有海，但离海也不远。
　　他侧耳倾听了一阵，总觉得隐隐约约能听到人声。
　　“这附近是有村庄，还是城镇？”赤云转向林琰，“好像有人的声音。”
　　林琰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再略略分出一点气息去探查周围。“有一个小城，比较边缘的小城……不行，气息太乱了。”少年眉头微皱，“空气里有魔有神……不太能够确定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多半是个边缘收容站。”赤云带了点不屑，“人口杂集是常态。我们过去看看，指不定还有非法偷渡的可能性。”
　　“那……夜绯呢……”林琰小声问道，攥住了地图的边缘。
　　赤云抿唇。
　　“随机应变。”赤云的嗓音有些沙哑，“首先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夜绯，我会找到他的。”他没有去看林琰和跟在后面的桔梗，大步走向了小城的方向。
　　把这两个麻烦精送去魔域后，我自己去找。
　　夜绯，一定要等着我。
　　赤云握紧了拳头。

　　“为色么我没有妈妈呢？”小家伙抬起头，疑惑。“为色么大家都有妈妈呢？”
　　只比餐桌高一点点，他拼命趴在桌沿。
　　“我想……妈妈抱抱……”异色的眼睛眨巴眨巴。
　　“唔，你抱我干似么？”小家伙不解的歪着脑袋，“似要我亲亲……？”他好像理解了一点，嘟起小嘴就往对方脸上蹭……
　　夜绯惊恐的睁开了眼。
　　汗水顺着鬓发滑下。
　　他愣了一会儿神，慢慢把左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些日子为什么总是会梦见以前的事情？明明自己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夜绯缓了一会儿，这才坐起身，却是发现周围的环境又变了。不变的，只有宽大的床铺以及白色床单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痕迹。
　　夜绯有一瞬间的不适，他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诶呀，你是怀孕了吗。”男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配着毫无血色的脸颊。“可是我可没有让你怀孕的能力呢~”
　　夜绯一个眼刀扔在了男人脸上。
　　“真是的，怎么就没有小时候这么讨人喜欢了呢~”男人晃了晃自己的银发，将托盘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血呢。”
　　“边境人族的味道你也很喜欢吧。”
　　男人笑的惹眼，与稍显昏暗的灯光相互映衬。他慢慢靠近着。
　　“离我远一点。”夜绯声线很冷，“古兹克利菲公爵。”
　　“嘛，伊莲你好绝情~明明之前还窝在我怀里不肯走~”公爵做出伤心的表情，可嘴角的弧度却根本没有压下去。
　　“离我远一点。”夜绯的声音更冷了些，“不然，让你见光。”
　　“那我可真是好怕怕啊~”公爵转了转眸子，含着笑意，“但是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才是最怕见光的吧~”
　　夜绯猛然看向银发的公爵。
　　“你不会忘了吧，”公爵无所畏惧的坐到了夜绯的身边，一点儿不担心的揽过他的肩，“和吸血鬼玩过以后的诅咒~”
　　“你他妈！”夜绯一拳砸向公爵的面门，却被对方堪堪躲过，自己的一双手却是被反剪背后。
　　“真是，那么多年没见，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根本不是以前的小可爱了嘛。”公爵嘟囔道，“小时候还会扑上来叫我菲兹大人呢。”
　　“既然这样，还是让你想想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吧~”
　　他一把敲晕了夜绯。
　　屋里的熏香让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