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回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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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棠是个非常有涵养的人，出身富贵却从不仗势欺人，遇见不平之事也愿意出手相助，是阔少中的一股清流，尤其在这个动荡的时期，这份品质更显得难能可贵。
鸣珠不用唱《贵妃醉酒》，莫叔高兴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给沈玉棠作揖：“沈少爷真是菩萨心肠，神仙转世......”
一触即逝的眼神交汇像一把小刷子扫过心口，轻轻地，有点痒，却不讨厌，沈玉棠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举手之劳，先生不必言谢。”
“这怎么使得......”莫叔局促的搓着手，“您帮了我们大忙......”
沈玉棠看了看他身后的鸣珠，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着说道：“倒是有件事想请伍老板帮忙。”
“可是您方才说得文章一事？”鸣珠从莫叔背后出来，抬眼看向他。
沈玉棠耳根又悄悄红了，面上却十分正经：“伍老板果真聪慧过人，玉棠在《津报》任职，近日想做一期戏曲的访谈，不知伍老板可愿意接受玉棠采访？”
《津报》是直隶一带发行量最大、覆盖范围最广的报纸，内容涉及时事、财经、政务、奇闻异事等等方面，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刊登过戏曲的文章。
能上报纸当然是好事，更何况还可以接触沈玉棠。
鸣珠就要点头答应，莫叔却道：“沈少爷于我等有恩，原不该推辞，只是鸣珠年纪还小，又是姑娘家......”人怕出名猪怕壮，鸣珠才入行没几天就上了报纸，叫梨园里的老前辈怎么想？
如果金云仙还在，莫叔一点儿都不担心，毕竟辈分资历在那儿摆着，就算有些微词也不妨事，可鸣珠不一样，单是常林那儿就不好交代，还有宮紫阳，别看他先前向着鸣珠，说到底都是跟常林较劲，有这两位在前头立着，鸣珠还真不能冒这个尖儿。
莫叔一说，鸣珠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脑子里快速的转了转，对沈玉棠道：“莫叔说的有理，沈少爷且先去包间里稍等片刻，待鸣珠梳洗后再商议可好？”
沈玉棠爱听戏，却不怎么懂梨园里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见鸣珠没一口拒绝，心里稍稍松了些：“是玉棠唐突了，伍老板请自便，我在三楼等你。”
鸣珠也松了口气，真怕这大少爷一言不合甩手就走。
莫叔把鸣珠拉到后面：“你真的想让沈少爷做那个什么采访？珠儿啊，不是莫叔胆子小，只是凡是都讲个循序渐进，咱们不能一口就想吃成个大胖子。”
鸣珠摇头：“我都省的，我是小辈儿，万没有越过常老板宫老板的道理，但是沈少爷才帮了我们，总不好回绝人家，我想着一会子上去跟他说说，看是不是请他先去采访常老板他们。”
莫叔直叹气：“这也是个路子，唉......”谁都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戏子历来被归为下九流，鲜少有能出人头地的，上报纸那更是想都不敢想，如今落在自家头上了，却只能白白的拱手让人。
“莫叔不用可惜，虽说机会是让出去了，但总归是我们让出去的，哪怕为了说出去好听，人家吃肉，总也要给我们留口汤喝。”
“这倒也是，”莫叔点点头，也只想这么想了。
三两下卸完妆洗干净脸，拆了头发重新绑成大辫子垂在脑袋后面，换上旧式的裙子，小菊又拿了雪花膏给鸣珠擦上，前后用了不到半柱香，就把鸣珠收拾的整整齐齐。
三楼一般是达官贵人的地方，鸣珠不大上来，倒不是没有贵人来听戏，而是这里每一间房都是固定的，只给一位贵人家里使，房间不多，比楼下清净，来这里的人通常听完戏就走，打赏不是下人送去，就是酒楼里的小二先拿着。
莫叔想陪着一块儿来，鸣珠拒绝了，然后就见莫叔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大约是怕她对沈玉棠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
别说，还真是。
鸣珠默默地躲开莫叔的视线，提起裙子上楼。
沈玉棠正襟危坐，看上去比鸣珠还要端正。
鸣珠身上穿的是金云仙在世时给做的衣裳，玉兰色的碎花长袄，底下是草青色的凤尾裙，要练功就没裹小脚，鞋是小菊做的，鞋面上绣了两朵荷叶，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就是荷叶绣起来简单，是小菊极少能拿出手的样式。
鸣珠的长相也是标准的古典美人，鹅蛋脸柳叶眉，杏眼似水，雾蒙蒙的，臻首琼鼻樱桃小嘴，脸上干净的找不出一丝瑕疵，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麻花辫柔顺的从肩上落下，发梢刚好抵在腰间的盘扣上。
这样一个仿佛从画儿里走出来的姑娘，站在一身西装的沈玉棠面前，两者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正如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
在英国留学时，沈玉棠曾拜读过济慈的诗，不过那时的他并不能体会诗歌中所描绘的感情，更无法想象一个人会穷尽一生追寻一份得不到的爱，然而当鸣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伦敦难得的出了太阳，午后的阳光洒在树上，静谧中带着温暖，他在树荫下读到了一首诗：
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adfast as thou art---
Not in lone splendour hung aloft the night
And Watching, with eternal lids apart,
Like nature\'s patient, sleepless Eremite,
The moving waters at their priestlike task
Of pure ablution round earth\'s human shores,
Or gazing on the new soft-fallen mask
......
“沈少爷？”
鸣珠从进房间就没抬过头，问了声好却久等不到沈玉棠的反应，心里默数了十个数以后，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沈玉棠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脸上的热度却没消下去：“咳咳，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伍老板快请坐。”
“......”鸣珠觉得还是跳过这个问题比较好：“沈少爷所言采访一事，恕鸣珠不能答应。”
沈玉棠皱起眉头：“是我考虑不周，但我还是想做这一期专访，伍老板比我懂梨园的规矩，可否请伍老板指点？”
他才回国没多久，又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听戏只能算个兴趣爱好，刚好又进了报社工作，就想写一篇这方面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但要说对这行有多深入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
“指点不敢当，只是身在门中，多少知道一些罢了，”鸣珠对他如此上道很是满意：“安阳城素来以德源班六合班和庆班为首，其中德源班的班主常林常老前辈德高望重，最受人敬重，六合班的宮紫阳宫前辈深受大帅夫人喜爱，时常出入大帅府，安阳城里无人不知这两位前辈的大名，和庆班的徐前辈和宫前辈算起来还是同门，往上数三辈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不过徐前辈的脾气比宫前辈稍稍温和些，是个不爱管闲事的老好人，沈少爷若要采访，不妨先从这三位前辈开始......”
沈玉棠拿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茶：“先润润嗓子，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聊。”
他说不急就真的不着急，鸣珠一边说，他一边记，有不懂的地方再详细解释，这一解释，就解释到了天黑。
鸣珠说得口干舌燥，还不敢多喝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沈玉棠，但却没有想过提前离开。
直到黄掌柜上来敲门：“沈少爷，府上来人接您了。”
“叫他稍等片刻，”沈玉棠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有些歉意道：“耽误了你这么久。”
鸣珠笑着摇头：“不妨事，横竖明天也不做生意，沈少爷的事更要紧。”
荣喜班人少，一般都是唱一日歇一日，若是有堂会，提前四五天就会把牌子挂出去，这几天就不再去前面唱，只在后院儿练一练，为堂会做准备。
沈玉棠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那就先谢谢伍老板了，好了，天色太晚，我该走了。”
“您慢走，”鸣珠起身要送他出去。
沈玉棠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做了个请的姿势：“女士优先，伍老板请。”
鸣珠捂嘴一笑，果真走到前面：“那我就不客气了，沈少爷请。”
沈玉棠被她笑容晃花了眼，心跳又开始不正常起来，他掩饰性的咳嗽一声：
“咳，今日听伍老板一番话，玉棠深觉受益匪浅，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向伍老板请教？”
鸣珠回头看他：“这有何难，沈少爷只管来便是，”你不来我还得想法儿去找你呢。
沈玉棠眉眼舒展，心情一下变得极好。
“有伍老板这句话，玉棠今后可要叨扰了。”
楼梯很窄，鸣珠走在前面，沈玉棠跟在后面不到一臂的距离，两人一时无话，下了楼以后，鸣珠和等在下面的莫叔一齐把沈玉棠送出门，等人走了，莫叔立马拉下脸。
鸣珠无奈道：“莫叔以为我是去干什么了？”
莫叔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能以为你去干什么？是，人家沈少爷年轻，又生的一副好相貌，家里还有钱有势，可是珠儿啊，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又是什么样的人，万不可动这个心啊！”
鸣珠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般，沈少爷对我们有恩，如今人家找我办事，我又怎么能不尽心呢，况且......”
“况且什么？”莫叔警惕的看着她，生怕她嘴里有半句假话。
“我问过医院的人，那日救玉章的正是这位沈少爷，”鸣珠说道：“人家救了玉章的性命，又帮过我，就是要我的命，我也得给他不是？”
莫叔的脸色更复杂了：“这......罢了罢了，总之你要记得，他是天上的云，我们是地里的泥，云泥有别，这事过了，就算还了恩情，以后别再来往了。”
该说是缘分还是天意呢？
莫叔忧心忡忡的回了房。
鸣珠皱了皱眉，这反应不大对头。
莫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回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