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与君长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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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六年刘悟去世，荀相如便称病不入朝，没过多久后辞去官职。
七月，皇帝以皇太后极哀故，分梁为五国，长子王太子刘脉嗣位梁王，太子妃陈氏为王后，次子桓邑侯刘铭为济川王，三子刘鹏为济东王，四子刘鼎为山阳王，五子刘识为济阴王，原先梁国的四十余城到刘脉手中便只剩下十八座城池。
树倒猢狲散，虽为父子，但君王喜好不一，刘悟死后的睢园冷冷清清。
睢水两岸，竹林连绵十余里，秋风略过时卷起一地的枯叶。
“兄长已上书县官辞官，我要回蜀地了。”
睢园内，两个年轻女子对立，她突然放声一笑，好像在嘲笑什么，“真是世事难料，真是，没有能够顺人心意的事情。”失真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身背离。
望着她憔悴的背影渐行渐远，长卿跟上一步，细声问道：“跟我走吗？”
眼前人止住迈步的脚，仅仅只停了片刻便又继续向前了，她朝着离开竹园的方向，“你走吧。”
长卿迈着急促的步伐追上前，“梁国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梁王才死，天子便借口将梁国分散。”
“你知道，赐婚的含义么？”
长卿当然知道，可是这背后，有甘愿二字是她不懂的，“以牺牲自由为代价的宗室富贵，值得吗？”
“你是不会明白的，所以权当我，贪慕虚荣好了。”
“是，我是不明白，我只是个存有私心的人，才不会去管什么家族！”长卿很是不甘心，“我或许，应该让兄长答应这门婚事，至少...”
失神的眸中满是无奈，“能将你留下来。”
“就像你所看到的，像我这种女子，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长卿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她，“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恋上的是什么，你的眼睛骗不了我，你若没有丝毫动心，怎会与我说如此多，亦如你所说，我也无才学，相貌平平，何得淮阴才女青睐。”
“我不是说过了吗...”
“骗人！”长卿打断她的话。
“随你怎么理解，总之，我不会走的。”
长卿气冲冲的走上前，挡住她的去路，“你就不怕，我在济川王大婚那天，抢亲吗！”
长卿的话让她吓了一跳，“你疯了？你素来不是这般冲动的人。”
“不会冲动是因为克制，若克制不了，怎能不疯，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长卿哽咽着，“君王寡爱，古圣先贤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骄纵的诸侯。”
她看着长卿，淡淡道：“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长卿愣了一下，解释道：“只是偶然看了些兄长的书。”
她并不想刨根问底，也不想再追究什么，轻摇着头狠心道：“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求你，放过我吧。”言罢，决然的从长卿身旁绕过。
“求？”长卿的心中如针刺猛然抽痛，回眸，眨着泪眼，“你竟用求，求我放过你？”
当连奢望都不能后，离心死也就不远了。
“好，我成全你。”长卿深吸一口气，颤笑道：“你做你的济川王后，我回我的蜀地，从今往后，再不相见！”
即使长卿说着这样绝情的话，仍没能留住女子离去的步伐，只剩下她憔悴的背影，以及看不到失魂。
次年冬，中元七年初，司马相如返回蜀地。
壮志难酬的人自梁王薨后一直郁郁寡欢，“时不待我，散尽家财也只换来一个小官。”
“兄长指望拿钱买来的官，会得到县官正视？朝廷缺钱，想着卖官捞钱，重金买到的官，不过只是图有一个虚名罢了。”长卿看着车窗外，渐渐变小的长安城，嘲笑道：“可是啊，还是有人乐此不彼。”
“我的辞赋虽不如长卿你惊艳，却也是自幼饱读文章，又苦练剑术，如今及冠多年落得如此，归家也没有颜面。”
“兄长在长安不得志，许回了家另有一番机遇呢。”
“你这么急着回蜀地，可是因为济川王立后一事？”
长卿不作答。
“眼不见心不烦，人安在，比什么都好！”荀相如将手覆上唇边，轻咳了几声，“梁王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间就...”他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这个世道，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兄长觉得是县官杀了梁王么？”
“不是我觉得，而是县官的做法太过明显，梁王正在盛年，曾平七国乱，怎会因惊吓而卧榻，那背上长脚的牛更是荒唐。”
“县官纵然有想法，然我觉得不是。”
“是与不是，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他只觉得有些心寒，“朝堂的水太深，条侯周若夫是何等人，却因小过下狱，此奇耻大辱令其蒙羞，绝食而死，实在可惜，又可见县官的绝情。”
“当今天子待民宽仁，而治大臣苛严，这于百姓而言并无不好。”长卿黯淡下目光，“不过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刘丞相说皇太子好读文章，我在想，倘若长卿是我，有朝一日，是否会被新帝所器重。”
长卿看着气色并不是很好的兄长，“长卿不想为官，锦衣玉食的代价就是自由，长卿宁愿留在故土，即便苦寒，也不想因此失去自由。”
“何时如此归心似箭了，来长安多年，以往从不曾听你提及。”
“归心似箭...”长卿忽然怔住，低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家了。”
“也想看看，到底是谁，这般想我回蜀地。”
中元，蜀川临邛盛产铁矿，苏望与程征两家世代经营铁冶，一跃成为蜀中巨富。
四川临邛的苏家，家僮八百。
“今日之果，全仰仗苏兄鼎力相助，苏兄不仅有经商之才，更是好福气啊。”看着庭院中走过的年轻女子，纤纤楚腰，程氏眯着老眼，“犹女才貌双全，各地名流都快要将兄长家的门槛踏破了，可见兄长教女有方。”
苏望一子二女，最疼的便是此女，听到程征这般夸赞自己的女儿，毫不遮掩的大笑着，“文后乃老朽的明珠，那些个名流算什么。”
程氏笑着附和，实则心中已是将苏望暗骂了一通：你是瞧不起那些名流，不过是因人家无权无财罢了。
程家虽也有奴仆百人，然富始终不及苏家，两家虽合作，却也是暗自竞争。
就在众人喝酒赏舞时，外面闯进一个年轻人。
“大人，世父。”年轻人穿着御寒的三重衣，最外层的衣上绘有精美华丽的纹样，朝主座与旁座的两个长者行礼。
程氏冷着一张老脸，“今日宴饮你都敢迟到。”
“孩儿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出门，遂陪同一起，这才耽误了时间。”
见苏望自儿子入内就眯着眼睛打量，程氏拱手道，“让兄长见笑了，这是老朽的息子名砚，也是正室所生的嫡幼子，刚及冠，少时喜看书，又喜静，遂不曾出过家门。”
“一表人才，程家后继有人。”
程氏笑呵呵道：“余虽子嗣众多，然都是些不学无术的逆子，几个女儿虽懂事，但终究是女儿家，遂时时担忧这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嫡长无能，好在幼子聪慧，如今他也已成人，就盼着他成家，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程征虽未说提亲一事，但这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想与卓家结为秦晋之好的意思。
苏郑两家皆是商贾，论家世，门当户对，况且这个郑家小少主他也有略有耳闻，在临邛一代也是小有名的才子，“犹子才貌双全，大好的姻缘等着，如何能成为你的心事呢。”
“兄长此话，”程征亮着眼眸，朝儿子使了使眼色。
程砚从席座上出列，拱手道：“世父。”
“小侄虽居家中，但也常听夫子讲学时提及阿姐之才，见过著作，实在令人叹服，心存倾慕，小侄不才，愿三媒六聘迎娶文后阿姐为正妻。”
程砚及冠尚未娶妻，而自己的女儿已是嫁过一回的女子，尽管程家是有所企图，但联姻对卓家而言也有益处，“世人皆重名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我家女儿的事想必你也知道...”
“小侄明白，然小侄是真心求娶，请世父成全。”
见他态度如此肯定，卓王孙思前想后，点头笑道：“我苏家若能与程家结为连理，这可真是临邛盛事啊。”
“程家少主若想娶姎为妻，便要答应一条规矩。”
程砚回头，体态轻盈的女子缓缓朝前走来，有恃才之傲，正是大婚那日看到了这三分傲骨，才令他失了魂，加上这绝色的容貌，勾魂夺魄，他怎愿舍弃呢，于是连连应下，“好，莫说是一个条件，便是十个百个在下也答应。”
“程家与苏家平分蜀地之富，家大业大，我要的条件便是，”苏文后抬起头，凝视道：“程少主在众人面前立下誓言，终其一生都不会纳妾。”
大户人家正妻只能有一位，但姬妾就很随意了，按制，妾室可以买卖，不可扶为正，妾室所生庶子即便受宠也越不过嫡子的地位，她尚未过门，就提出此要求，让在场宾客都震惊了一番。
“这...”程砚迟疑的望着他。
“文后，退下，这里是厅堂！”苏父拉沉着脸，方才程家当家所言，分明是要把家业都给这个幼子打理。
她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吩咐退下，而是走至程砚身旁，轻声道：“迟疑于姎眼中便是否决，带着你那点心思，滚回去！”
“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与君长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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