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醉翁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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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城门刚启。
“最近这巷口怎这么多马车，看这架势，应该也是个贵人。”
“王婆，您不知道吗，荀老夫妻的儿子回来了，几日后就要与隔壁县的大户苏氏之女成婚，这不你瞧，他们呀都是来送礼的。”
除停靠的车马之外，十几个壮年男子扛着木制器具接连往巷中走去。
马车上下来一个着深衣的年轻男子，头戴梁冠，身后还跟着几个体型健硕的侍从。
“相如啊，恭喜恭喜，昨日的肉那屠夫可有按时送来？”王继刚踏入院门，看着主人就在院中，遂迈步上前贺喜。
“王兄这是做什么？”
王继笑眯着眼，“贤弟你大婚，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前阵子我听你嫂子说成都南边有个卖肉的散户，他家的肉要比那些商贩新鲜干净，我便着人去买了些，好予你做婚宴的肉食，你家中人少，大婚可不是儿戏，如何忙的过来。”
“兄长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些…太贵重了。”
王继摊手，“你呀，就是太过客气。”他像走在自己家中一般，四处巡视，“你多年未回来，这房子也该派人好好清理一番，我知道增你宅屋你定然不会接受，但日后新妇嫁来总要有个安息之地，”王继于是转身招来侍从，“先将东西放置门口，差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再布置。”
“先前在临邛就已经叨扰麻烦过兄，如今又怎好意思再...”
“你呀，什么都好，再说下去我可要生气了。”王继随即沉下脸，“你我相交这么多年，尊大人又去世的早，娶妻是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尽一份绵薄之力。”他拍了拍长卿的肩膀，“不要觉得为难，少时不是你劝我读书，我哪能有今日。”
王继强塞的好处，长卿是想退也退不回去，于是不再拒绝，“谢过兄长。”
“先别言谢。”王继突然正经。
“嗯？”
转而笑道：“等我有了从子，你再言谢不迟啊。”
听此，长卿深皱起眉头，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未成婚，这子嗣的事，言之尚早。”
“不早啦，你也已过及冠，该有个后继之人了。”
长卿无法解释，只得赔笑。
“你可真行阿，那苏望的女儿是个清高的女子，那日竟真的跟你走了，还劝服了其父。”
“她不仅是个清高的女子。”
“哦，看来贤弟你对她，十分了解，哈？”
“她…”
门外突然闯进来十几个捕快，为首的朝内大喊，“家主人呢，出来！”
“陈求盗？”
“哟，这不是临邛令吗，怎的跑到成都来了？”
“相如是我的知己，陈求盗这样突然闯入民宅，不合适吧？”
“奉君侯旨意，昨日申乐宫有盗贼闯入，盗窃宫中宝物，特奉命捉拿。”
“捉拿盗贼何故私闯民宅。”
“大公子说了，昨日进出宫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昨日是否有一个屠夫来此送过肉？”
长卿对视了王继一眼，王继一脸不知情，但碰巧作日的屠夫是他寻的，上前道：“是，昨日屠夫过来送宴肉，求盗莫非是以为...”
“那屠夫家住何处？”
“城南。”
捕快撇头吩咐，“去通知郡守。”
“你们这是？”
“王明庭，荀少主，实在是事态紧急小人才失了仪，多有叨扰望海涵。”捕快拱手作揖后带着人离去。
王继摸着自己的发冠，“这是怎么回事？”
长卿问道：“今日蜀地可有什么变数吗？”
王继想了想，“今日是马足下离任赴长安的日子，所以我今日一早就来了，好先探望了你再去送恩师，看着时辰尚在，原本想等这里安置好后再去...如此看来，成都有案件发生，马足下今日是走不了了。”
“怎么说？”
“申侯虽明面是君，然实际为卿，爵位不过是一个象征，纵使削藩，可天子也知道先申侯的功绩，虽是君侯，但与诸侯王无异，只是申侯为人谨慎，只以君自称，出行也只按君的排场，即便远离长安，但是申侯仍旧是记录在册的宗室，皇家失窃，仲马足下身为蜀郡太守，又怎能离去。”
“仲马足下，仲温？”
“是，你在长安任职应该听说过此人。”
“嗯，长安博士的学子之中，有不少是蜀郡守仲温举荐来的。”
“他是先帝的委派至蜀地的，如今已是申侯太子与翁主的先生，难得的好官，一任数十年，经他治下的蜀中，各方百姓安居乐业，数年都未曾发生过什么案子，可谓大同，只是此次...”
长卿听着王继的话，为之一笑，“是盗窃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贤弟这话的意思是？”
“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须这般大肆声张，使得郡守离任延期？”
“贤弟久在长安，博闻广识，必是瞒不过你的眼，但是贵人家的事，咱们这些小人物呀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这是自然。”她随兄长在长安，朝中局势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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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齐绰进入齐蓼萧房中收拾衣物，不经意间摸到了衣物间的佩玉。
“啊兄，这玉是哪里来的？”她虽看不见，却能凭着手的触感知晓事物。
“阿绰怎知道这是玉？”屠夫伸着懒腰，换上今日的衣物，“我若说是块石头...”
“玉石质地细腻，经过匠人打磨为人所养的玉岂是石头能比的？”齐绰将玉放置左手掌心，右手四指感知着玉珏的纹路，慌忙问道：“兄长到底是从何得来的？”压人的规矩中，庶人不得佩玉。
“哎呀，不曾偷不曾抢，这是我从宫里捡到的。”
齐绰的手突然一颤，“那阿兄为何不归还，还将其带回家？”
“哎，你等等，这不是我不想还，而是那宫中的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我还未来得及将玉归还回就被驱赶出来了，再说了，宫里人那么多，我哪儿知道是…”
齐绰将玉举起，“玉不是人人都有的，宫里有管事之人，自然会认得，阿兄赶紧去送还吧，说清缘由，若被宫内的人说失窃，那阿兄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不会吧，就这么一块小小的玉，还能要我的命不成？”
“阿兄！”齐绰转动着轮椅，脸色苍白道：“阿母临终的话你你忘了么，这世道唯人心最险恶，宫中权贵更不可沾染。”
“好好好，我去送还便是。”齐蓼萧接过佩玉揣进怀中，“虽我也惧死，但真不知为何，你与阿娘都这么怕宫中。”
“那是因为...”
“围起来，不能让贼人跑了！”门窗外响起熙熙攘攘的声音，房门被几个持剑的士卒破开。
“你们是什么人？”齐蓼萧下意识的将妹妹护在身后。
“带走！”
“你们要干什么？”几个受过训练的士卒上前，不由分说就手将齐蓼萧按住，他又哪里挣脱的开，见他们似乎无意伤害妹妹，他便没有再挣扎，省下力气不满道：“光天化日，你们这些当官的强闯民宅，眼里还有王法吗！”
“阿兄...”齐绰察觉房中多了好几道凶恶的气息，伸着手试图摸寻兄长的痕迹。
“阿绰别怕，我在这儿呢。”
“阿兄，他们是什么人？”
“这女子还长得挺标志的，想不到你这个屠夫竟...”
“哪儿那么多话呢，翁主有令，捉贼归捉贼，不得伤害其家人。”
翁主二字，使得屠夫瞪大双目，“你们方才说什么？”
“将军，翁主到了。”
“把这个人带走。”
“诺。”
车架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替屠夫说话的女子，盛春的风吹过经人收拾齐整的小院，拂过女子的青丝，散去淡淡花香，凌人之气使得众人黯然失色，低头不敢直视。
“翁主，昨日宫门关闭时，这个人逗留在宫中四处观望，迟迟不肯离去。”
刘枟兮走近，俯视着齐，“他们说，东西是你偷的？”
齐蓼萧被人捆绑着不能动弹，嘴也被堵住不能言，只能干瞪着女子，眸中满是煞红的血丝，刘枟兮瞥见他衣襟处露出些许红黑相间的绳头，于是俯身。
“翁主...小心些。”侍从警惕道。
“他还不至于，能伤我。”于是伸手将齐蓼萧怀中的系绳一把扯出，随之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呈现，原本柔和的女子突然脸色骤变，“你，还有何话要说？”
侍卫将齐蓼萧嘴中塞的白布拿下，惊恐万状的慌忙大吼，“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绑人，如今还要诬陷我不成？”
“诬陷你，那你告诉予，这玉为何会在你这儿？”不等齐蓼萧辩解，她又冷眼道：“难不成是予，把它扔掉了？”
刘枟兮斥声的话让他吞了吞口水，“当…当然不是，但这玉是小人出宫时捡的，昨日昏时小人亲眼见到翁主您身上佩戴了一块玉，若不是翁主您粗心大意弄丢，它又怎会被我捡...”
“笑话，天子所赐的玉翁主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况且翁主行事一向慎重，又怎可能弄丢，我看分明是你这贼人偷了东西不承认还在这儿狡辩。”
“你说的，可是这块？”刘枟兮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与刚刚从齐蓼萧身上拿出的玉有些相像，虽也是好玉，可相较丢失的那块还是差了些，“这是予的贴身之物，自幼所带，从不离身，也不曾掉过。”
屠夫瞪着双眼，几番睁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家阿兄是不断不会偷窃的！”
众人目光随传声转去，他们惊讶的看着坐在木轮椅上的女子缓缓出来，刘枟兮记得昨日齐蓼萧说过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当齐绰出来时，刘枟兮也是惊讶的，只不过她并没有像那些男人一样迷了眼，而是反常的收紧眉头，迟凝了一小会儿，道：“理由？”
“既然翁主说这玉是天子所赐，那么您一定知道它很重要，所以也会小心翼翼的保存好，这是天子赐给您的，定然会在您手中，可宫中戒备森严，我阿兄又是如何进去翁主寝宫的呢？且民身份卑微，阿兄怎知翁主有此玉，若要偷盗，又怎会只偷这一件物事，我家阿兄不大会说话，遇到理亏也不懂的为自己辩护，翁主您贵为宗室是这蜀中的君，想必是不会为难一个不懂文墨之人的。”
刘枟兮盯着出来的少女，挥手遣退跟随的侍从，缓缓走近俯身低声道：“汝…长得很像予儿时的一个故人。”旋即轻笑一声，随之愈发冷言，“你兄妹二人当真是有趣，予查过户籍，偏不信，一个屠户人家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齐蓼萧使劲扭转着身子，试图挣脱，“不要伤害她！”
刘枟兮往回瞧了一眼，“你兄长确实蠢了些，说话也不经过脑子，但予，还要借他一用。”
“带走！”
“我听闻君侯家的嫡长女虽足不出户，但也是个极为心善的人，昔日蜀中大旱，是您开了宫中的粮库，不惜欺君，姎虽不知为何，但请您...不要伤害我阿兄。”
没有了双目，可处处流露着担忧与悲伤，她将声音压低，“你，喜欢他？”
“翁主说笑了，我与他是兄妹...”
“户籍上，你们只相差七个月，你别告诉予，你们是同胞兄妹，你兄长不明白我或许信，但就凭你刚才的那翻话，现在又与我装糊涂，换做是你，你会信吗？”
从容的脸色有了微变，刘枟兮知道，她此刻内心是挣扎的，因为耳旁浮现微红，她直起身冷笑道：“不过也是，如此粗鄙之人，你又怎...”
齐绰皱着眉，委屈求全的脸上突然写满愤怒将她的话打断，“可也比自视清高，强上百倍，翁主生来锦衣玉食，又何曾懂这种惺惺相惜之情。”
刘枟兮的脸色暗淡下来，“你知道些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旋即转身，“将此地围起来，着人照顾好她，予不希望下次来时，和今日有差。”
“诺。”
“你们要带我兄长去哪儿？”齐绰看不见，只听到咔嚓咔嚓的盔甲声拦在自己身前。
“不要伤害她！”齐蓼萧怒瞪着充血的双眼，“否则我就是做鬼，夜里也要来寻你！”
刘枟兮抬手，士兵们停住，她走至齐蓼萧身旁，“你若听话，跟我走，我自然不会伤害你的妹妹。”
奋力挣扎的人逐渐安静下来，望着满院子戴甲的军士，沉声颤道：“好，我跟你走。”
刘枟兮挥了挥手，士兵们退下不再为难齐绰，她便迈步向前，侍女扶其上马车，入内前她转身道：“将此人绑到我的车上来。”
“这...”
“翁主，这太过危险。”随即，军官被刘枟兮一个冷眼吓退，当即低头示怂，拱手道：“诺。”
马车缓缓启动，军官上马后又吩咐人在马车旁增派了士卒跟随，不敢眨眼的盯着车内动静。
刚上车没有多久，齐蓼萧便挣脱了绳索，挣脱的一瞬间便伸手覆上了女子的颈肩，“这样的绳子困不住我，你就不怕...”
“你不敢！”面对眼前凶悍之人她依旧云淡清风，“你能挣脱这捆绑手脚的绳索，可却挣脱不了心中的束缚。”
齐蓼萧覆在她脖子上的手开始颤抖，眼里的愤怒也渐渐消散，嘴唇蠕动却无声，按道理，此人挟持了他的妹妹，他本该愤怒才对，可不知为何，在触碰的瞬间，他却恨不起来。
没了底气的人越渐懦弱，齐蓼萧将手垂下，“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她看着一脸胆怯的人，“你若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对你妹妹如何，但你若要是不听话。”
在眨了几番眼眼眸后，“你想做什么？
刘枟兮斜靠在车上的枕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齐蓼萧，既懦弱又无能，如今喜恨不能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倒真是兄妹情深，我要是做的太绝，岂不成了棒打鸳鸯之人？”
即便不懂文墨，但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兄妹二人年纪相仿，齐绰自十岁后越发出落的看看，因是手足，这么多年过去未曾有过非分之想，于是极力辩解道：“阿绰是我的妹妹，我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是天理不容之...”
“是吗？”她倾身向前，“你们是不是兄妹予并没有兴趣知道，你二人如何予更管不着，予只要你，”刘枟兮抵在齐蓼萧耳旁，轻声道：“熬过今日与明日的审讯与严刑，在八日夜晚，供出是...”
只见齐蓼萧脸色突变，呆愣的张着嘴。
刘枟兮坐回，“至于如何说，予会教与你，予在此也答应你，事成后予会暗中将你换走，就算你在期间受刑，但是审你的人向来仁慈，不会下死手的...即便不是，予也会保你性命无忧，你大可放心。”
尽管齐蓼萧不想死，但是污蔑人的事情，他还是有些犹豫，“可他就要大婚了，如此一来岂不...”
见他犹豫，刘枟兮又附加条件，“你妹妹的眼睛，予会派这天下最好的医工替她医治，如此，你可满意了？”
齐蓼萧的脸色暗沉，旋即轻颤一声，失力的靠向车窗，双目失神，缓缓抬眼看向刘枟兮。
齐蓼萧看过来的眼神让刘枟兮一下僵住，不知为何，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是出自可怜吗，可怜他，还是可怜自己，她撇过头不敢再看下去，车厢封闭，她想望外面却望不到，于是苦笑道：“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吧。”
“不。”恰巧这一眼神被齐蓼萧所捕捉，“你，一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本该恨你，可不知道为何，我恨不起来。”
刘枟兮再次撇回，男人好女色，且可以为之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她以为他也是如此，“你即使这样说，我也不会同情你，更不会心慈手软，别忘了，你妹妹还在我手中。”
“我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醉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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