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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蓼彼萧斯 ...

  •   成都,城北宫殿。

      宫中有带甲的军士,以及私丞官员。

      军士拦住一穿短竭的庶民,“申乐宫重地,百姓不得入内。”

      “军爷通融,小人是奉了宫内一位公子的命令前来送肉的。”

      军士们相望一眼,道:“此事我们怎么不知,膳房也未曾有过消息,若要更换,也应由太官令下令才是,且申乐宫有四个门,此是正门,膳房供应皆由西门入,你连宫门都不知,还敢跑到这里来妄言?”

      屠夫心下一慌,连忙道:“若是不信,军爷可以去问公子。”

      “申侯有六位公子,你讲的是哪一位?”

      “这...”应下刘承章时,他只顾着高兴,觉得眼前人衣着不凡,应是贵人不会有假,“他不曾告知我名讳。”

      守门的军士看着一脸通红的人,转身往回小跑,不一会儿后从门内出来一个甲胄包裹全身的将领,“你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贱民也敢跑到申乐宫行骗,来啊,把人绑了!”

      就在几个军士刚要动手时,碰巧刘承章的车架回府,去荀宅送肉时,屠夫在巷口见到了这辆车架,禁不住好奇的多瞧了两眼于是记下了模样,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喊,“就是车上这位公子说的,不信你们可以问!”

      “放肆!”几个军士赶忙上前拦住欲要过来的屠夫,“竟敢冲撞公子车架。”

      “吵嚷什么呀?”刘承章从车架上由人扶下,极不赖烦的瞧了低下人一眼。

      “大公子,是个乡野屠夫在门口喧哗,绕了您的清净,臣这就差人赶走。”

      “嗯。”

      见车主人被一干奴仆簇拥着要回宫,屠夫很是焦急的大吼,“公子,是您在城西的荀家允诺小人的,你家肉食,皆由小人供应。”

      “荒唐,申乐宫自有供应菜食的商贩,又何须你。”军官又朝刘承章请罪道:“臣下一时疏忽,才让此人靠近宫城,请...”

      提起荀家他就来气,刘承章摆手,轻推开旁边围着的奴仆,走至屠夫跟前,皱额道:“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有的,今日上午在城西荀相如,荀少主的家中,您亲口所承。”

      “哦,孤想不起来了。”

      给申乐宫所供应的肉食,是送往荀家的数倍,若是宫中不应,那这其中的亏损,可想而知。

      房顶上的人笑的合不拢嘴,少年低声道:“快别笑了,若是那申大公子真的不应,这屠夫可就要倒大霉了。”

      “我敢笃定,她们肯定不是一母同胞,妹妹冰雪聪明,可这个人呢,除了有些力气与功夫,实与莽夫无异,别人说什么她就信,头脑也太过简单了吧。”

      “明明是这个公子欺人太甚,在荀宅时不过是想借用屠夫来告诉神女逆顺之理,屠夫哪能知,一句戏言害人。”

      被士兵拿住的人,用力挣脱,“君子岂能...”

      “君子岂能言而无信,阿兄是诸侯王的嫡长,是储君太子,当一诺千金才是。”

      一衣着华丽的女子从宫门内缓缓走出,众人回望皆行礼,“翁主长乐。”

      “这如何叫言而无信,我不过是一时忘记...”

      “蜀地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申乐宫行骗,若非阿兄亲口承诺,他又怎会无端的送如此多肉来。”刘枟兮走近那一车盖着的新鲜肉食。

      侍女上前欲拦,“翁主,味重,还是奴替您看吧。”

      刘枟兮罢手,问道侍女,“食否?”

      侍女不懂其意只能僵在原地,她又道:“能吃,如何不能看。”遂走近看了看车内的肉,撇头瞧了一眼屠夫,“我听闻市集上有言,凌晨的鲜肉,当日若未卖完便要扔弃,这些,你卖的完吗?”

      屠夫摇头,“肉食之贵,就是十日也卖不完。”

      “阿兄,可记起来了?”

      刘承章摊手一笑,“经你一训,就算不记得也要记得了。”遂招来侍从,“去告诉太官令,往后侯邸所有肉食皆由此人供应。”他又将自己的玉佩拿出递过,“我今日是一身晦气,临回了家到阿兮你这儿也要碰壁。”

      刘枟兮自然听得懂兄长的话,“那女子,就这么合兄的心意?”

      “合与不合,又有何用,几日后她就要嫁做人妇,我能如何?”刘承章脸色幽怨,提步入宫喃喃道:“就算得不到,又哪能够为她人做嫁衣。”

      刘枟兮站在原地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念念不忘...”

      “多谢翁主。”

      欲要走的人被一句多谢喊住,刘枟兮回过神,转头凝着低头的屠夫,“你很面熟,可我想不起来了。”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屠夫微微抬头,瞥见她腰间的佩玉,“小人姓齐,名蓼萧。”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其中蓼萧还有一意,意为,君王恩泽及于四海,好名字,与你这本行,可不相当。”

      “回禀翁主,小人的阿母原本是仕宦之女,随阿翁到成都定居,小人家中还有一个女弟,因二人性格迥异,我便跟随了阿翁学艺,女弟则由阿母教导。”

      “你,多大了?”

      “小人,未及弱冠。”

      “如此年轻…”刘枟兮轻颤眼眸,旋即转身招手,“把这些送到膳房去吧,按照市价带他去找司徒。”

      “诺。”

      回身刚走两步,她顿道:“算了,予正好也要去寻司徒,你随我来吧。”

      刘枟兮带着侍女走在前头,屠夫小心翼翼的低头跟随着,时不时的抬头偷看,女子人长得好看,心也善,今日若非她,恐怕自己能否回去都是问题。

      “宋伯,支五千钱。”

      “翁主要这么多钱?”

      “予苏家所置之礼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请示过阿翁了,宋伯只管去问。”

      库房内的老头笑眯眯的拿刀在竹书上刻画着,旋即朝手下道:“去取五千钱装好。”

      “喏。”

      “翁主要钱向来是按规矩,老头子我最是清楚了,不用去问大王。”

      “宋司徒可莫要乱言,阿翁听了会不高兴的。”

      司徒听之连忙掌嘴,“是臣下老糊涂了,是君侯。”

      “翁主,您要的钱。”

      两个侍女合力接过装钱的箱子。

      “我还要出宫去老师家,你们速将钱送去,务必要赶在日落前。”

      “诺。”

      等到刘枟兮走后,他们才招呼屠夫进去领钱,“膳房清点,按市价一斤肉五钱,共一千二百钱,数数。”

      “不必了,宫中都是贵人,想来不会缺小人这点钱的。”

      司徒摸了摸花白胡须,“往后领钱就到西门,找膳房的管事太官令,侯邸今日本不缺肉,是翁主心善,予你的补偿。”

      屠夫没有多想,只记着刘枟兮的心善,临出申乐宫时在出宫的长廊拾到了一块玉佩,玉佩上还留有余香,此处人来人往而未被人捡走,应该是刚掉不久的。

      刚刚驱赶屠夫的守门将领,看见他四处张望着还没离开宫殿,用着极为凶恶的态度怒吼,“宫门即将关闭,领了钱还不快出宫去!”

      “我…”

      “贼眉鼠眼,你能骗得过翁主,可骗不过本将!”将领挥手,差人将屠夫轰出了申乐宫。

      宫中侍卫看人脸色行事,为首的将领不待见屠夫,其他士卒就更加,屠夫很是无奈,只好将玉佩暂时收起,“改日送肉时再送还吧。”

      城东一处私宅门口两匹棕色的骏马粗喘着气,噗嗤噗嗤作响,牵马人不停的抚着马脖子。

      “这是今年最早的莲心,尝尝。”

      女子来意不在茶,抬头道:“先生就要走了么?”顿了一会儿她又道:“何时走?”

      “想不到来的竟是翁主,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想到了。”煎茶人鹤发童颜,看着格外精神,摇头道:“臣已收拾好细软,明日便要启程。”

      “兄长他...还不曾意识到,明日...”她有些犹豫,欲言又止,“蜀地如今的处境,内无能臣,外无应援,朝野无声,还请恩师留下,帮帮阿翁。”

      “并非老夫不想,而是天子旨意,不得不走。”

      女子眼中最后一点期望随之破灭,深知这其中之难,遂起身俯首拜下,“巴蜀距长安千里,路途遥远...还望恩师保重身体。”

      “翁主这是作何。”老师慌忙起身托扶刘枟兮,长叹一口气道:“蜀地眼下唯一能走的路,便是益州刺史。”

      “张典?”

      “是。巴蜀虽为申侯的封地,然早已被朝廷觊觎,否则又如何会派一个益州刺史坐镇,他是天子的心腹,亦是盯着关中以南的耳目。”

      “王父因拥立先帝而获加封,原据关中以南所有地区,然当今天子即位时重用无双国士,实行削藩令,引得各地诸侯人人自危。”

      老者微眯双眼,“天子不甘受人所制,故,国士虽死,削藩仍在。”

      “阿翁自即位以来无不敬小慎微,唯恐再次削藩连蜀地都守不住,年年岁贡何时有过二心?”

      “臣子是否二心,且要看君王信否,若要维持长久,靠的还是人心。”

      “所以恩师是想让弟子去结交益州刺史?”

      “翁主可知,张典有一个女儿,及笄之年尚未成亲。”

      “可阿兄他的心思,全在苏氏女身上,苏氏很快就要嫁到成都来了,届时同城,不知阿兄又会做出何种举动。”

      “蜀地之险,陛下不会轻易夺之,张典是一颗定心丸。”

      “弟子明白了。”

      直到日落宫门关闭,刘枟兮才从授业老师的住处回来。

      “极少见你夜归,上哪儿去了?”

      “阿兄知道先生要回长安了么?”

      “我知道啊,仲马足下任蜀中郡守已满,遂被朝廷调回长安,听闻是说要去教皇太子读书,有什么不好吗?先生桃李满天下,朝中亦不少弟子,兴许以后还能帮我们说说话。”

      刘枟兮皱着眉头,“张典是耳目,先生才是那颗定心丸!”旋即摇头,将合在腹前的双手放下,“郡守为朝廷指派,绝不能让先生就这么走了,我还是去与阿翁...”她突然愣住。

      刘承章察觉异样,“怎么了?”

      “我的玉不见了。”

      “什么玉呀,赶明儿让匠人重...”

      “及笄时,陛下赐的玉!”

      刘承章突然脸色苍白,回头大怒道:“好大的胆子!”

      吓得身后一干奴仆纷纷跪下,“孤平日待你们不薄,竟敢偷主子的东西?”

      “阿兄。”刘枟兮阻拦着兄长,“许是今日出门掉在恩师那儿了,派人出去找便是,那半块玉是陛下所赐,她们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兄长就不要迁怒于她们了。”

      刘承章转而呵斥道:“你们还不快去找!”

      “那半块玉...”五年来无人敢提起,及笄礼上天子单赐了刘枟兮半块玉珏,珏本为一对,皇帝拿着另外一半不给,其用意明显。“不提,我都忘了还有当年之事,陛下曾言,另外半块若是有看中的良人便将其赐之,你今日之言是对的,孤为你的嫡兄,却护不了你。”

      “生在世间,向来由命不由人,但命,又岂能轻易屈服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蓼彼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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