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世长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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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后。
中元六年，长安。
“商王帝辛，昏庸无道，不敬天父，听信奸佞，人神共讨，杀！”
被后世所称朝歌城被血水浸染，着玄色衣服冠的手持火把点燃鹿台，大火一路朝上熊熊燃烧，吞噬着一切，最终向他扑面而来——
“不要！”卧榻的人从噩梦中惊吓而醒，汗水湿透额间的秀发，汗水顺着脸颊流向衣襟，她看着自己冒汗的手心，这梦，恍若曾经，逼真至极。
——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门外进来一个与她容貌极为相似的年轻人，身着曲裾，“做噩梦了？”
“嗯。”
“噩梦缠身，许是睡久了。”
“兄长今日不用在县官身边陪同么？”
他无奈的坐下，摇头道：“在县官身边有什么用，县官不好辞赋，终不得赏识，我都想辞官了。”
“那今日？”
“哦，梁王来朝，刚才托人带话让我在晡时去章台路的酒舍寻他们喝酒。”
长安的歌舞坊多集中在章台路，“打住，章台路是寻花问柳之处，我可不陪你去。”
“几年前咱们去梁地，长卿那篇君玉赋深受大王喜爱，你我兄妹二人一文一武，既县官不赏识，不如投靠大王去梁地。”他早有离开长安跟着梁王刘武的打算。
“兄长上次在梁地逞一时之快伤了自己，至今都未好，而且长卿只是个女子，对建功立业可没有什么兴趣。”她对兄长投靠梁王一开始就是反对的。
“枚正此次也跟着来了。”
如今梁王得势，坐拥梁地等各城五十郡肥沃之地，又是天子的同胞兄弟，皇帝曾说过让其继任帝位，有被立为皇太弟的苗头，而梁王又一直很赏识他。
兄长的话让她心头一震，扭头道：“那我去。”
对于妹妹的立马变脸，司马相如耸着肩，“我都还未说枚正的幼妹会不会来呢。”
“衍儿素来亲近其长兄，枚正又最疼爱这个幼妹，必然会带着她去赴宴的。”
荀相如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像照镜子一般，他们本双生，年岁只差几刻，女子初婚之龄在十三岁至十六七岁，仕途上耽搁了太久，且并未有建树。
看穿了兄长所思，道：“兄长勿要打我的主意，你将我留身边，我替你写赋，谋取仕途，换我一自由身，不是极好的吗，至于与梁王一事…”她连忙摆手。
梁王好赋，恰好她幼年随兄一起读书，以一女子之身其才华要远超兄长，“世人只知荀家相如，不知长卿，若兄长将我送给梁王，只能换去一时的富贵，那日后谁替你解难呢？”
他起身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已过适嫁之龄，想着阿父阿母临终前的嘱托，我实在是万分惭愧。”
“兄长惭愧什么，都是我乐意，于我而言，自由才是最为重要的。”
荀相如长叹一声，“那好，你准备一下。”
兄长走后，长卿走到镜前坐下，每次梦醒后，额前就一股灼热感，明明没有上妆，额头上却隐隐呈现出一只玄鸟的红印。
还有梦里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究竟是谁...每当她想要回忆起时，头就会感到一阵剧痛。
今日要见梁王，她想着如何素装才能不引人注目。
随兄长在梁地时，他们整日宴饮打猎，梁王广召人才，门客三千，其中枚正与荀相如最受其宠信，因此他们结识了不少才子佳人，男人们打猎，女眷则在帐中煮酒等候，长卿便在此时认识了枚正的妹妹。
枚衍是枚正同父异母的幼妹，年岁相差很大，所谓长兄如父，便视作亲生女儿一般，教授她读书，其文才所承其兄，并不落后梁王的其他宾客，因此以一女子身得到梁王的敬重。
日昳刚过，几匹骏马拉的车子停在了一座官舍前，前后都有穿甲的人跟随。
女子透过官舍的窗子远远瞧见，此地是长安城，天子脚下。
原来是梁王派来接他们的人马到了，司马相如与来人打了一声招呼后转身入房。
见梳妆完的妹妹，百看不厌，“我家妹妹果然最好看。”
对于兄长的称赞她没有理会，而是劝道：“梁王仗着自己有广大的疆土以及皇太后的宠爱，过于骄纵，以为县官真要传位于他，然则帝心，最是自私，即便血脉相承的亲兄弟，兄长依附梁王虽有一时的富贵，然不是长久之计，梁王...终会死在自己手中。”
梁王依仗生母皇太后的宠爱骄纵是不假，“七国之乱，梁王一人之功堪比朝廷...”
“周若夫呢？”
“七国之乱中平乱的首功之臣，如今还不是被罢去了相位，恃宠而骄者，最不能长久。”
“那我？”
“此次若是梁王让兄长辞官与他回梁地，便想法子推辞吧，但不要直言拒绝。你原为县官的人，就算县官不赏识，但你辞官去梁，未免太过明显，容易招人非议，若是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再传到县官耳中，县官本就对梁王招贤纳士有所忌惮，梁王有皇太后作为依靠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兄长呢，兄长有谁依靠吗？”
荀相如皱起额头，捶着自己的手心道：“只想着自己壮志难酬，不得伯乐赏识，心中积压怨气了，一个时间竟忘了朝中的大局。”
“富贵不过是眼下的，朝堂未必就好。”
“荀常侍，该启程了。”
马车上安有遮蔽的车厢，车窗边悬挂着竹帘，此车是梁王专门用来接宾客与长安城中那些年轻俊秀的幸倡，城中军将无人不识。
长乐宫与未央宫之间设有七座武库，除武库外，两宫之间的章台街是全城歌舞艺人聚集之处，也有陪人喝酒的娼妓，以及幸倡，因此民间将寻花问柳之地称为章台。
章台街最大的一家酒舍占据了整街三分之一的地，所设亭台楼阁十几座，山川河流布局，气势恢宏，进来者不是皇室宗亲便是达官贵人，往往一夜废钱数万，一掷千金者也不乏。
马车缓缓行驶在最右侧的驰道，长安城中的每条街道皆分为三条并行的道路，中间为皇帝专用的御道，官吏与百姓只能走两边。
刚下马车，楼内就出来了好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人，“大王一早就在聚英阁了，只等司马常侍过去。”
听得这个话，荀相如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穿过几座长廊后来到了一座数丈高的楼阁前，四周用柱子支撑，旁边悬挂着竹帘，“大王在楼上。”
楼下无人，且空荡的很，引路的人将他们送入楼后将大门合上，长卿看着关闭的门，“看来，非见不可。”
“梁王素来看重有才之士，不会有事的。”
顺着转梯一路上去，墙边开着窗户，能瞧见微微翘起的出檐。
“长卿？”荀相如拉了拉妹妹的衣角，“在看什么呢？”
“原来这里可以看到的未央宫。”
随着妹妹的目光瞧去，作为天子的侍从，常出入未央宫，他对此倒是很不以为然，遂催促着她，“梁王在等咱们呢。”
乐器声从折屏内缓缓传出，阁中正主位上坐着一个头戴冕冠身穿玄色袍子的壮年男子，品貌非凡。
他见折屏后有人来，旋即拍手示意歌舞停下，起身道：“相如，你可晚来了，得罚！”
荀相如旋即拱手道：“是是是，臣下来晚了，该罚。”
梁王挥了挥手，侍从端来三杯盛满酒的爵杯。
“罚你三杯，醉了可莫要怪寡人。”
荀相如笑了笑，旋即端拾起杯子，最后一杯酒下肚后，他将爵杯倒过来，“好酒。”
梁王瞧了一眼他身后的长卿转了转眼珠，旋即大笑道：“哈哈哈，好酒量，坐。”
至梁地一别已过数年，昔日的少女早已长大成人，也越发的好看迷人，但最让她着迷的，还是她的才华。
“一别三载，梁地的生活可还安逸？”
女子浅笑道：“梁王奉我与兄长为上宾，自是极好的，不过梁国再繁华，今日所见长安，纵是十个睢阳都不能比的。”
“王都怎能与天子之都所比。”
“几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敢直言，还是这般对梁王有偏见。”
“我不是偏见，我是提醒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三年前的事情，是我年少无知，你忘了吧。”
“你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女子冷冷道：“实话与你说，当初接近你，不过是为了结识你兄长罢了，”她又讽刺道：“你与你兄长如此相像，才华为何差别如此大？”
“我...”
“今日叫相如你来，是有事商议。”梁王拍了拍手。
两个侍从抱来一把用丝绸所裹的琴。
“大王？”
梁王使了一个眼神，侍从便将琴取出摆放在他桌前。
他为之大惊，琴身通体呈黑色，期间又隐隐泛着幽绿，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琴内还刻有四字，桐梓合精。
“此琴名为绿玉，相如那篇‘君玉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思来想去唯此琴能够相配。”
绿玉琴初现，惊呆座下文人，一把琴的好坏，从其制作上便可得知一二，“此琴这般贵重，臣下...”
梁王笑着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长卿，“寡人是一个粗人，此琴在寡人手中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不如就赠给你。”
荀相如心中一怔，回看了一眼妹妹，原来梁王是另有所指，“大王这是...”
“寡人已上书皇兄，请留长安，封地暂由太子监国。”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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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
刘皇孙病故，苏文后从夫家返回家中。
“依您给的指示，我们寻到了人，原来荀相如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名唤长卿，二人容貌相似至极。”
“长卿。”她睁着眼睛，刺史新呈上的画像印在她的眸中。
“还有一事。”
“什么事？”
“她似乎很在意一个名叫枚衍的女子，不过这名女子看上的却是她兄长。”
她转头一愣，眸色骤然大变，从隐现的淡蓝变成了寒冷的冰蓝色，仿佛能冰冻周身一切，令那穿官服的人胆寒，“臣下即刻派人去查那名女子。”
他又缓缓抬起头，滚动着喉咙间的凸起，低声道：“梁王似乎对她...也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世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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