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未婚守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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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斜阳照在饰有玄武的瓦当上，庭院内以陶砖铺道，道路尽头所上石阶的台基足有膝盖之高，台基之上有檐柱所撑起的穿斗式房梁。
秋风略过一地枯叶卷入屋内，拂起折屏上的红色幔帐，扶桑灯盏上的十盏油灯随风摇曳，已有三夜不曾熄。
案几上架着一面铜镜，镜旁放置了各种打开的妆奁。
众多服色相近的女子在替一个年轻女子梳妆。
涂匀妆粉的脸上贴有梅形花钿，黛画之眉，那原先的红唇上也覆了一层妆粉，使得失去了原有的色泽。
弄好一切后众人退开一步，女子伸出玄色袖子内的玉手，执起细细的竹笔，轻沾胭脂，朱砂点绛，白唇中间呈现出了一抹绯红。
铜镜前，新施粉黛，纯衣纁袡，令身后女子羡慕不已。
折屏后走进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挥手遣退女子身旁的侍从，语重心长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刘皇孙既肯与咱们这种商贾人家通婚，你必也要把握住机会。”自刘汉开朝，商人便归为贱民，更立下规矩，良贱不许通婚。
“他们会三书六礼来迎娶我，还不是...”女子回头，清澈的眸子里隐透着些许失神的淡蓝。
三日前，用马车拉的一车车嫁妆已经从临邛送往了成都，“实在没有办法，他乃皇孙，你阿父也无可奈何。”
白皙的脸上不再有奢望，“女儿明白的，我既享家族供奉，便也该要为家族出一份力。”
“听说那刘皇孙六公子的身体不好。”她心疼的看着女儿。
“无关乎六公子。”
随着太阳一点点往山头落下，迎亲的队伍也到了家门口。
“女君，少主，迎亲队伍到了。”
宾客们站在在院中道路两旁等候了许久，大门口除了迎亲的马车队伍，还有各家屋檐下挤满的看客，其中不乏穿绫罗绸缎的富人，但更多的是穿短褐的百姓来此沾沾喜庆。
今日是蜀郡巨商苏望之女苏文后出嫁，不单单是因为卓家之富，更因苏文后之容，才吸引了一大批人。
按礼，有声望的大户人家之女不能随意迈出家门，若要出行则需要遮面由族中长辈或者下人陪同，卓文后的容貌极早就有传闻，只是不曾有机会亲眼见到。
一众佣人簇拥着一个着玄色华服的女子漫步出来，又小心的扶着她登上了骏马所拉的金钲车。
先前被下人簇拥着挡住了身量，如今坐上了高大的马车，佣人们退下，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姿色娇美，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的美丽女子，魁首者目瞪口呆。
甚有人皱着眉头可惜道：“听闻君侯的幼子体弱多病，娶苏家之女是为了冲喜？”
“不会吧，苏家富可敌国，怎会把爱女嫁给病秧子。”
着短褐的年轻人却一脸不屑，“苏家虽有钱，奈何不过也是一商贾，有富无贵罢了。”
“如今有钱连官都能买，还说什么富贵不富贵？”
“不过实在是可惜，即便家财万贯，也只能嫁王侯庶子。”
代替主人迎亲的是侯府内的私丞，挺着一个大肚，从马上被人扶下，一进门便趾高气昂道：“君侯有言，冒着被县官知晓而责罚的风险迎汝家女为正妻，已是胆大万分，念及交情，六礼一分都不差，但这君臣尊卑也不可废，故让我们代公子迎亲，想必苏公您是能谅解的吧？”
苏望虽心中有些不悦，可也不敢说什么，“小女能嫁与六公子为妻，已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私丞勾嘴一笑，“我家君侯知道您老打什么主意，放心吧，往后两家连姻，以君侯的地位，可保苏家在蜀地经商无忧矣。”
苏望听后拍了怕手，身后佣人抱来一个盒子，盒中是用丝绸所垫的一对高足玉杯，雕刻精美。
只粗看其光泽便可知这是上等的玉，就是长安都未必能找到这般的，私丞抬眼示意，下人出列将盒子收好。
笑眯眯道：“苏公雄才大略，日后称富长安亦不是难事！”
“启程！”
车架跟随着落日踏上归程，除依仗队，队伍前后都有侯府内的郎中令领兵护送。
倒影越来越斜长，一阵秋风袭来，带起了地上的尘土，几只眼神锐利的鹰停留在枯藤上。
女子端坐在车上，望着日落背对的地方，眼前只有无尽的山川将其阻绝。
侯门的深宅内，飨以酒肉，钟磬笙鼓琴瑟，礼乐满堂，以庆公子大婚。
马车刚停，她还未来来得及下马车，就听见府中传来一片哀嚎。
“公子，没了！”
大婚之日，连喜堂都未步入夫婿却传来死讯，六礼已过，只待进门，这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消息传来时，从苏家随嫁来的佣人们纷纷变了脸色，只有她仍从容不迫的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未让人搀扶。
因是庶子，此宅是分家之宅，宅中宾客众多，亦不乏夫宅子主人的兄弟姐妹。
从苏家随嫁来的贴身侍女拉住她，“少主，这个时候进去，怕是不妥。”
苏文后回头看着她，轻轻拍了拍手，“别怕。”
“看，今日大婚的女主人。”
“真是一个角色佳人，可惜了，未婚守寡。”
“怕不是她克夫，否则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呢。”
“是啊，她前脚刚到，这后脚公子就没了。”
就在众人指指点点之时，从正堂内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勾笑着嘴角，“我该称呼你为弟妹呢，还是...”
“想来大公子不唤最为好。”
他当即拉沉下脸，“苏文后，你别忘了这里是蜀地，益州刺史都得让我们刘氏子孙三分，不要以为你父...”
“承章。”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头戴冕冠，板着一张脸，并未表现出丧子之痛的悲哀。
“君侯。”
众人皆行礼，“君侯。”
“此女子刚入门，六弟便在房中倒地抽搐身亡，必是此女克夫。”
面对指责，她不慌不忙道：“敢问，三书六礼，哪一个不是侯府所办，哪一个日期不是侯府所定，文后连六公子的面都不曾见过，倒是大公子你，亲自为六弟提亲，让我卓家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走近，脸色阴沉，“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苏家攀权富贵，殊不知，原来六公子早已病重，侯府却隐瞒，是何居心？”
宾客里皆是当地豪门望族，女子话一出，让众人为之一惊，纷纷将目光转向台阶上的申侯父子。
申侯抚着花白的胡子，喜怒不形于色，“孤素来敬仰苏公，你为苏公之女，我儿如今突然猝死，以至你无夫，是对你不公，不如这样，你依旧入孤侯府，但只能为孤世子之妾，你看意下如何？”
面对申侯看似的一番好意，她冷笑一声，“同是君侯之子，庶子尸骨未寒，却要将其正妻给长子做妾，君侯还真是爱子心切。”
她的冷漠与笑让这个一地之侯再也忍不住了，震怒道：“苏文后，你本商人之女，更无资格入我刘氏之门，今日许你媵妾之位是给你台阶下，不要给脸不要脸！”
两旁的卫兵早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只待主人一声令下。
“益州刺史到！”
申侯为刘氏皇孙，并不是因功受封的爵位，到这一代时已经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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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县衙内。
“没想到婚事变丧事，真是意料之外。”益州刺史接到消息，假装赶去赴宴，化解了一场干戈。
以刺史的名义让苏文后返回家中，但未婚守寡之名逐渐传出，便也算不得是周全之法。
她笑道：“并不意外。”
刺史不解，“这？”
“我不认识申侯六公子，但我却认识刘承章，昔日我父寿宴，侯府来人便是长子刘承章。”
一旁的侍女也是知道的，见刺史在，替主子冤道：“刘承章垂涎我家少主的美色，还曾在府上拦截过少主的去路。”
顺着侍女的话她接着道：“侯府曾向我父亲提过纳我为妾，然被我言辞回绝，发誓道，此生只为良人妻不为王公妾。”
如此益州刺史便也猜出了个大概，“想来是刘承章身为世子将来要继承侯爵之位，不敢娶商贾人家的女儿为妻，便想出了让其病弱的弟弟代为迎娶，再在其中动些心思，以为您只是一个弱女子，终究会屈服在名声之下。”
旋即他又抬头瞅了一眼侍女，卓文后明白其意思于是挥手让侍女退下。
侍女走后，他恭敬道：“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苏文后冷的看着他，“那是你的事情。”
他低下头，转着眼珠，旋即拱手道：“申侯之事，我会处理好。”
“让你打听的人可打听到了？”
刺史点头，“写子需赋的人在长安，此人正如今在县官身边任武骑常侍，是梁王刘悟的宾客。”
“梁王？”
“您可能不清楚，梁王是县官的同胞弟弟，当年发生七国之乱，长安危在旦夕，梁王据守睢阳拱卫京师立下显赫功劳，因此深受县官与皇太后的器重。”他撑着案几俯身压低声音道：“据说县官想要立他为皇太弟。”
“我对你们的朝廷没有任何兴趣。”
刺史愣了愣，坐回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折叠的绢布，“按照您所述寻的人，这是那个人的容貌，出自长安城最有名的画工之笔。”
当绢布上的画像展开时，平淡的眸子里有了微微触动，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是个男子？”
“是的。”
“叫什么？”
“荀相如。”
“确定是他？”
“是。”
她缓缓从榻上坐起，肯定无疑道：“不是此人！”
“这...我派去查的人是按照您所吩咐，应该不会有误的，但是您也不曾亲眼见过，为何如此断定？”
她侧身，眸中的蓝色闪烁，“如果连她都不记得了，那我醒来，又有何意义！”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未婚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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