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大智若愚 ...
-
次月，苏家再次嫁女的消息很快就从临邛传开至整个蜀川，申侯一家身为蜀川刘汉宗室诸侯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初九，岂不是只剩下几日了？”
“岂有此理，自古只有女子出嫁从夫，一人而终，丈夫死了应当守孝，何有再嫁之理？”
“君侯，我看分明是他苏家在挑衅您，蔑视宗亲。”
“我看他们，是不想在蜀川混下去了！”
“父侯，容孩儿说一句。”申侯的官邸书房中，申侯长子开口道。
“承章有什么话要说？”
刘承章瞧了一眼老申侯的左右，下人们当即意会，识相的低头退出书房。
刻有几行小字的竹简旁放着一块上好的丝绸，丝绸上写有墨笔，乃是苏家今日上午送来的请帖。
“苏文后原是六弟的妻子，如今再嫁，确实是折咱们的颜面，可是父侯，苏家背后还有一个张典，如今张典被县官看重，咱们虽为皇孙，然与县官非同出一脉，宠则兴，今衰矣，实不宜招惹宠臣，还请父侯恩准孩儿带厚礼去赴宴，届时让蜀川的人看看，刘氏宗亲的大度，以及他苏家的不知廉耻。”刘承章说的头头是道，只是心中另有所思。
“荀家竟是成都的，孤未曾听闻过，怕不是一个乡野村夫。”
“荀氏确实无声名，也非大户，可是父侯还记得否，前年冬至的朝会，县官身边有一个常侍官也唤作相如。”
申侯这才注意到绸缎上显眼的墨笔，“可是那人如今应在长安县官身边才是，且又曾是梁王的宾客，怎么会...”
“父侯，梁王是怎么死的，相信多数人心里都明白，为梁王之宾，又如何敢继续呆在县官身边呢？”
梁王之死，世人皆以为是天子所忌惮而为皇太子扫清障碍，梁王刚倒台，天子便将梁地划分，其下宾客又有几人敢继续久留长安与梁地。
“孤知道那人，听闻是个不多见的才子，只是一直不得天子看重。”
“若非如此，那苏文后又如何肯嫁，父侯可还记得前些年张君使所言？”
长子的话使申侯眉头大皱，“天作。”
“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张典此言，意味深长。”
申侯眯着老眼，“他张典左右不过是个外姓臣子，竟也敢训到孤的头上。”
“父侯，当以梁王为戒。”
即便刘承章废了一番说辞，但似乎仍旧没有打动父亲，“孤若允你，那我宗室颜面将放置何处，一个铜臭的商贾怎可与我家相比？”申侯坐回席上，抬头注视，眸中满是怀疑，“还是你，仍对那妇人不死心？”
刘承章上前一步躬身解释，“儿不是...”
“你是孤之子，你心里在想什么，难道孤会不知？”申侯摸着胡须，语重心长道：“昔日放她走的人是你，如今不愿的人还是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这个女子，就这么合你的心意？”
“天下女子，令儿动心的，唯此一人。”
“还记着当年之事呢？”
刘承章低头不语。
“纵你记得，可人家早已忘了！”申侯突然拍桌大怒，“那日她咄咄逼人，将你我言至下不了台面你忘了？”
“可这些都不是儿的意思，且父侯您也是同意了的，偷梁换柱，让六弟去迎娶她...”
申侯微眯着眼睛，“这么说，如今你还怪起你妹妹来了？”
“不不不，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兮儿是为我着想，我又怎能是非不分怪她呢。”刘承章当即慌忙的否定。
“你是我申侯的嫡长，今后要坐拥申地成为这一方诸侯，如何可以娶一商贾之女，良贱不婚，祖训都忘了吗？”
“儿...不敢。”
“父亲又在训斥阿兄了。”房外走近一穿曲裾的女子，看着年岁比刘承章要小上几岁，缓缓上前驱身道：“父亲，阿兄。”
刘承章轻皱着眉，托扶着女子，打量道：“你的病尚未好痊，怎可下床。”
“适才听家僮说临邛的苏文后要与咱们县的一名男子大婚，我猜想那苏家定然要送帖子到侯邸的。”
刘承章低着头，望向父亲桌前的锦缎，“可不是嘛，女子再嫁，闻所未闻。”
“兮儿过来，可是想到了什么主意？”申侯放缓语气。
女子点头，“阿兄未得到人，定然不甘心，然苏家在巴蜀也是望族，嫁女之事想必已经传遍，悔婚是不可能的，请帖送到了侯邸，若不去，则明示与苏家断交，不妥，苏家背后有朝廷的人，不利，苏文后此人与寻常女子不同，若不论出身，配阿兄这个太子尚可，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天子打压同宗诸侯，望阿兄谨记，不要为了一个女子而忘了自己是谁。”
“妹妹，我...”
申侯打断刘承章的话，问道女儿，“那依兮儿的意思？”
“既请，则去，且要带着厚礼去，与阿兄之意相同，却也不同。”
“如何不同？”
“兄以侯邸名义去，彰我宗室之度，以示对临邛苏氏的看重，再以苏文后小伯自称，与众人解释，苏文后的大婚，乃我侯邸所荐，缘由是苏公子尚在韶华，不忍之，遂行此策，那苏望本就极重面子，如此一来，便是咱们为其圆场，给足他面子，他如何会不感激，化干戈为玉帛，多了苏家这座金山，何乐而不为？”
刘枟兮微侧身，继而道：“如此，咱们非但不会颜面有损，且是名利双收，父亲又何必气恼？”
女儿之言令申侯大为惊叹，旋即喜笑颜开，大赞道：“兮儿若是男儿，我家就后继有人了！”
“父亲此言可要令枟兮为难了，兄长尚在呢。”
申侯轻扫了一眼刘承章，“他要是有你半分聪慧，孤也不至于出此言。”
刘承章低着头，却也没有埋怨的样子，反而大方承认道：“论及才华与识人之术，承章自叹不如妹妹，父亲此言并无差，承章认下。”
兄妹二人从房中出来，大松了一口气，看着天色尚早，刘承章欲出门，想了想后回头，“我的好妹妹，你倒是允为兄去了，可去了却是去送亲，拱手送人这...”
“请阿兄今后再勿惦记，苏文后是什么出身，阿兄难道不知道吗？”
“怎么如今兮儿你也看重这门第了？”
“因为这关系到族中，而非阿兄你一人，婚姻也不仅仅是阿兄一人之事，由不得肆意妄为，苏氏可为媵，但绝不可为妻，以苏文后的性子，可愿？”
“兮儿，未免太过言重了？除了商贾这个出身，但苏家为天下之富，巴蜀多少权贵想巴结他家都不成，我娶她家女儿，得一方之富，有何不好？”
刘枟兮摇着头，“阿兄只看到了眼前，盐铁暴利，为商贾一夜聚富，朝廷难道会看不到其中之利，朝廷靠卖官爵能获几钱，待到缺钱之日，亦是苏家，不长久时！”
“自刘汉开朝封国制弊端屡县，历代天子皆忌惮四方诸侯，大而化小，小而吞之，九州皆天子眼线，若不谨言慎行，遭人把柄，阿兄以为还能有鸳鸯戏水吗？”
刘承章顿住，心中一怔，旋即看着妹妹，轻叹一口气道：“何时商贾也沦为贱民一列了？”
“一直都是，古人讲究门第也并非无道理，贱者入贵，心中自然卑，贵者入贱，则不满矣，即便不说出来，心中也终究会有落差，当下阿兄需要的岳丈，是能够在朝堂之中说上话的人，而非一唯利是图的商贾。”
“我明白，可毕竟兮儿未曾经历过儿女之情，难保日后不会冲破这门第之规寻求自己之道。”
她笑道：“会与不会，当下说了不算，但我阿兄不同，只是…若父亲需要，我自幼受家族供养无忧虑成人，明白需要付出什么。”
“你是我妹妹，就算父侯要将你联姻，我也绝不答应，女子不似男子，利益牵扯，终不会有幸果。”
“阿兄疼爱兮儿，兮儿知道，但兄长要记住，无论何时，绝对的话都不能轻易说出。”
刘承章轻摇头，继续往大门处走去。
“阿兄要去哪儿？”刘枟兮抬头凝视，追问道：“可是要去寻那苏文后未来的郎君？”
刘承章回身应道：“你既已猜晓我的心思，意欲如何？”
刘枟兮仍旧摇头，“阿兄若铁了心要去，兮儿又怎么能阻。”
刘承章遂回身提步。
刘枟兮又道：“只是阿兄，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逞一时之快只会误了终身。”
刘承章停下步子，皱眉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依照大公子的性子，翁主您为何不阻拦？”
刘枟兮转身回走，“阿兄再怎么喜欢那女子，也不敢拿自己太子之位开玩笑，能让张典举荐，苏望同意，苏文后看上的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只怕阿兄此去，讨不到半点好处。”
“啊？”侍女惊讶着，“大公子是除家主外最疼爱翁主您的，既然如此，翁主您...”
“不让阿兄去碰碰壁，他又如何会死心？”苏文后回头，无奈道：“难不成真要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太子之位吗？”
“原来是这样，翁主总是想的这般周到。”
“即便太平盛世，也有举步维艰之时，唯有三思而后行才能行远。”
“奴不明白这些大道理，只知道翁主说的总不会有错。”
“有时候，不明白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大智若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