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顾念a小北

67、第六十六章

　　这是李非正第二次受到皇上的召见了，有趣的是，这两次他都是和宋千江一起。唯一不同的就是上次还有其他人，这次只有他们两人。
　　皇上的身体大为好转，脸色变得红润，行动迅速有力，说话声音也是中气十足，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宋千江心里也感到十分高兴，听赵涵说皇上的蛊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加上太医的悉心照顾，把身子调理得很有成效，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这次真是辛苦宋将军了，”皇上笑着称赞道，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没想到面对赵国的突然袭击，你们还能绝地反击，甚至接连取得胜利，大获全胜，着实出人意料。朕能有宋将军这样的护国功臣，真是三生有幸啊。”
　　“皇上过奖，微臣也只是不想辜负皇上的期盼罢了。”宋千江叩首道。
　　“起来起来，不用这么多礼，来人，赐座！”皇上笑着说道。
　　李非正心里窃喜，他正觉得自己跪的姿势有些僵硬，脚跟发麻。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稍微打了个踉跄，正巧让皇上注意到了。
　　“腿麻了？这是怪朕了，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朕听说，很多计策都是李家公子出的，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还真不错。”
　　皇上突然说道自己，李非正有些措手不及，他很快调整好状态，行礼道：“微臣不才，只是尽力而为，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皇恩浩荡，上天庇佑。”
　　宋千江低下头忍住笑意，他倒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过说话讨喜的李非正了。
　　“不错，”皇上点了点头，嘴角掩盖不住的笑意，“太后之前特意叮嘱朕，说要好好奖赏你们，朕想了很久，直到现在也想不出个什么新奇物件来，索性直接开口问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封赏呢？”
　　宋千江心里有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连带着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推辞道：“能为皇上效力是微臣的荣幸，不敢要什么赏赐。”
　　李非正也跟着拒绝，他是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皇上揉了揉鼻尖，仔细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李家在南郊的田地现在都归李公子所有了？”
　　李非正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简单地答应道：“是。”
　　“既然如此，那想必是不缺财了，”皇上抬起头笑着说，“那朕就只能给权了，从今日起，李公子就担任陵川都统一职吧，等太后寿诞过去了便正试上任，可行？”
　　李非正受宠若惊，立刻叩首谢恩，他还的确没想到自己可以直接做都统。
　　“至于宋将军，”皇上沉吟道，“宋千江权和财都不缺，朕唯一能给的，就是女人了吧。”
　　宋千江看着皇上，心里一阵慌乱，背后不自觉地渗出冷汗，不知道皇上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皇上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宋千江，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着开口道：“朕将婉妃赐予宋将军，可好？”
　　一瞬间，宋千江的耳朵里仿佛住了一只小蚊子，“嗡嗡”地叫个不停，周围的一切都听不清楚。
　　“宋将军？”皇上叫了一声。
　　“是，”宋千江反应过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皇上并没有为难他，笑着打趣道：“看样子是还不错。”
　　宋千江看着皇上，想知道这话是否属实，却突然发觉有失礼仪，急忙把头垂了下去。
　　这时，皇上的贴身太监走了过来，对着皇上轻声耳语了几句，皇上了然地点了点头，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声叹了口气，:“最近太忙，明日太后寿诞，朕还要和礼部的人商量些事情，等结束后我们再聊封赏的事情吧，你们暂且先退下，可以吗？。”
　　“当然，那微臣这就告退，”两个人齐声说道，躬身行礼退了下来。
　　“明日再见。”皇上笑着说道，听起来似乎很愉悦。
　　直到走出屋子，看到外面明晃晃地太阳，宋千江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做梦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扭曲，迷迷糊糊的，怎么看都看不真切。他的手心很奇怪地冒出了冷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一样，机械地向前走着，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他感到后背一阵刺痛，意识终于回来了一些。他转过身去，看到李非正一脸鄙夷地等着他。
　　“你刚刚打我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句话让李非正直接笑出了声，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宋千江这副略带痴傻的模样。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李非打趣道。
　　宋千江没有回话，他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尤其是双脚，说不出的别扭。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脚底发软，走起路来总是使不上力气。
　　李非正皱了皱眉，又用力打了他一下，问道：“没事吧你？”
　　这一下让宋千江有了明确的感觉，就是疼。这种明确增加了许多真实感，让宋千江飘忽不定的心绪稳定了下来。
　　“你再打我一下。”他轻声说道。
　　李非正没有动手打他，反而狠狠地踩了他的脚，用力碾了一下。
　　这次的疼痛更加清楚明确了，宋千江总算有种活在现实世界的感觉。
　　“你听到皇上刚刚说什么了吗？”他继续问道，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李非正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朝着他的胸口杵了一拳，说：“记得请我喝喜酒。”
　　宋千江低下了头，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轻轻地笑了，笑得真诚又勉强。
　　这一刻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真正来临的时候，却没有预料中那么兴奋。准确得说，害怕和恐惧几乎占满了他的心脏，只剩下狭窄的角落留给欢喜和兴奋。
　　他是如此害怕，害怕到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脏如大敌压境一般嘭嘭直跳。在这艳阳高照的天气里，他却仿佛置身冰窖之中，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即便是真的最后也肯定不会实现的，一定会遇到别的差错……
　　皇上会收回成命的，明天就会，不，今晚就会……
　　婉儿不会同意的，婉儿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被这些想法折磨得头痛欲裂，可是他控制不了，这些念头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遇到了上好的柴火，一发不可收拾，在他的脑海里肆意横行。
　　李非正看到他这幅样子，无奈地笑了。
　　“说起来，你之前可答应过我的，我的贺礼由你来准备，你准备了什么？”李非正岔开话题，问道。
　　宋千江轻轻摆了摆手，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他缓缓地转过身子，没再多说什么，也不等李非正，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了。
　　李非正看着宋千江的背影，一脸的难以置信，过了好久他才缓过神来，苦笑着踏上了回家的路，心中不住地抱怨宋千江是个重色轻友之徒。
　　还好，宋千江虽然当时没有提这件事，却还记挂在心上，下午李非正和母亲吃着晚饭，宋府的下人就带着宋千江准备的贺礼赶来了
　　李非正对这件事并不十分上心，有一件拿得出手就行。没想到宋千江送来十几件珍宝，要字画有字画，要古玩有古玩，把李非正都惊着了。
　　“将军说，这些都要送给李少爷，至于究竟将哪一件呈献太后，还劳请李公子自己定夺。”宋府的下人说道。
　　李非正哭笑不得地接受了。
　　“这串珠子很漂亮啊。”李夫人一眼就看中了一串红玛瑙的珠链，轻轻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李非正不懂女子的喜好，他觉得好看的娘亲一般都不喜欢，这样想来，要想讨太后的欢心，恐怕也得母亲帮忙。
　　结果没想到，挑来挑去，母亲最喜欢的只有那串珠子，有的东西她连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不清楚。李非正想了想，母亲从未见过这样的珠子，才会这般喜欢，而太后却不是如此，皇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太后可能也不一定会看得上这一串红玛瑙的珠子。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装作要将这副珠子献给太后的样子，让小义将珠子好好收了起来。母亲并没有什么异常，目光下意识地跟着珠子看去，许久才收了回来。
　　李非正盘算着和母亲开个玩笑。等到太后寿诞结束，他回来再将这珠子送给母亲，给她个惊喜，母亲一定很高兴。
　　至于宋千江，下午那会儿并不是有意丢下李非正的，事实上他当时魂不守舍，大脑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周遭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只想赶快回家，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熟悉的地方还让他的心能稍微安稳一些。
　　然而这种安稳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他坐在房间里看着书桌上摆放的地图，看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直到晚上赵涵来给他送饭，闻着饭菜的香气，他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虽然他的肚子在“咕咕”地叫着，却没有什么胃口，更不想往嘴里放任何食物。仿佛是刚刚睡醒，也仿佛是集中精力做了很费心的事情，他现在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妙的状态里，这种状态安静又稳定，他不想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来打破这样的状态，尤其是需要张开嘴来做的事情。于是他不等赵涵说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离开这里。
　　赵涵总是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时间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一直留在宋千江身边。可是这次，他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识相地离开，宋千江只好抬起头来看他。
　　“穆大人来了。”赵涵轻声说道。
　　宋千江不由得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用鼻子呼了出去。他不喜欢这种突然发生又毫无缘由的事情，一般这种情况都会给他带来不好的结果。自从上次他借穆言的手除去丽妃，除了必要的公事上的走调之外，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来往了，他实在想不出来穆言这次不请自来究竟所为何事。
　　也不知道穆言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心理，故意吊他的胃口，从进来以后就是东扯西拉，迟迟不肯进入正题。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宋千江告诉自己，他沉住气，耐心地和穆言闲谈起来。
　　“早就该来拜访宋将军的，最近忙于太后寿诞，皇上又是大孝子，事无巨细，实在是累抽不出空来，还望宋将军见谅。”穆言客套起来。
　　“哪里，穆大人拨冗光临寒舍，宋某感到十分荣幸。”宋千江笑着回答。
　　“最近天气稍微凉快一些，前段时间热得我都要昏过去了。”穆言喝着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是啊，快立秋了。”宋千江应和道。
　　“宋大人回来这段时间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在军营里一定十分疲惫。”穆言突然说道。
　　宋千江不由地感到好笑，穆言很明显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让人生疑都难。
　　“是啊，说起来明日就是太后寿诞，穆大人一定更加繁忙，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宋千江委婉地送客，他对穆言失了耐心，知道如果不对他施加点压力他是不会开口的。
　　果然，穆言脸上闪现出了片刻的错愕，他面露难色，起身到门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一脸沉重地回来坐下。他仔细打量着宋千江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宋大人，你白天去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怎么了？”宋千江不解地问道。
　　“那皇上可有说什么？”
　　宋千江心里一沉，婉儿的名字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怎么了？”
　　穆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本不应该来，只是我生性胆小，总想着来确认一下，不然这心里就一直胡思乱想，不得安宁。”
　　宋千江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呼吸显得有些困难。
　　“此话怎讲？”
　　穆言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担心皇上已经知道丽妃娘娘的事情了。”
　　“什么？”宋千江直起身子，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
　　穆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今早讨论寿诞仪式时，皇上突然感激我，说丽妃是南蛮人，若不是我当日提出将她上供，他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丽妃是南蛮人？”宋千江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也大吃一惊，没想到是丽妃给皇上下的毒。”
　　“皇上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皇上说还约了你们，就让我们退下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害怕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看来，皇上好像没有和你提起过，那就是应该是我多心了。”穆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宋千江脸色沉重，没有说话。
　　“宋大人？”穆言轻声叫道。
　　“皇上，”宋千江沉思道，“是什么时候知道丽妃是南蛮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