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顾念a小北

61、第六十章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安思远放出去的纸人在田府上空笑了整整一夜，小镇里的人都听到了这毛骨悚然的笑声，陷入了恐慌之中，一直到天亮，笑声才逐渐消失了。
　　莫梨和安思远一直待在南院聊天，期间安思远熬不住睡了一会儿，醒来正靠在莫梨的肩膀上，莫梨怕她着凉，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盖到了她的身上，自己一夜未眠。
　　安思远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心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只是因为长着同一张脸吗？
　　“我们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吧。”莫梨轻声说道。
　　安思远点了点头。
　　好笑的是，直到她们去问，田老爷他们都没有发现田小姐的异常，还以为她只是熬不住睡着了。
　　安思远假装毫不知情，用力摇了摇田小姐，田小姐仍旧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吓到了田府里的人。
　　田老爷脸都白了，伸出手探了探女儿的鼻息，确认女儿还活着才松了一口气，他的嘴唇结了许多干皮，上面有薄薄的一层白霜，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喝过水。
　　田少爷害怕地扑进母亲的怀里小声抽噎着，田夫人紧紧抱住儿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活下去。
　　安思远沉吟道：“她们已经开始了。”
　　田夫人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问道：“那怎么办啊？”
　　“没事，田小姐只是因为过于惊慌，再加上比较年幼，才让怨灵有机可乘，我们已经做了法，暂时不会有别的危险，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要在这里为田小姐驱魔，让她能够尽早醒来。”安思远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接下来怎么做呢？”莫梨轻声问道，“继续骗下去吗？把魔头骗出来？”
　　“什么意思？”安思远有些不明白。
　　“比如凶手想活命就必须将自己的罪责写下来，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烧给冤魂这一类，然后我们只要守着就能抓到凶手。”
　　安思远皱了皱眉，说道：“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莫梨想了想，说：“好像是有点儿。”
　　“他杀了这么多人都没有被拆穿，行事一定特别谨慎，我觉得如果我们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有所怀疑。”
　　莫梨叹了一口气，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安思远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田小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身为富贵人家的子女，身材却如此瘦弱，性格也十分胆怯内向，将她作为一个幌子让安思远有些不忍。
　　“我想了想，觉得你昨天的推理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安思远说道。
　　莫梨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吗？我倒是越想越觉得没道理了。”
　　安思远想了想，问道：“你说，苦肉计有用吗？”
　　“苦肉计？”
　　安思远点点头，说道：“如果我们假装收服了冤魂，魔头摆脱了危险，他是不是就会来杀我们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抓他了吧。”
　　莫梨没有说话，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他不是专杀女生吗？”安思远补充道。
　　“但我们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救命恩人吧，”莫梨说到这里又停下了，和魔头讲情理，多少有些可笑，“他为什么会专杀女生呢？”
　　“我觉得要不就是因为男女之情，像小东说的，要不就是以他的力量杀女生胜算要大一些。”安思远猜测道。
　　莫梨点了点头，苦笑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会很危险？”
　　安思远叹了一口气，没有师徒俩她总是不敢放手去做。
　　莫梨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小声感叹道：“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回来呢，如果我们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听了这话，安思远竟然隐隐想要真的发生一些意外，让寂无意师徒俩自责后悔。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试一试吧，从今天起多加防范，万事小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安思远说道。
　　莫梨轻轻皱了皱眉，她并不是很赞同这个方案，毕竟她之前编了那么多理由就是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若是一开始就要引诱魔头，她又何必做那些事情。
　　“我看我们还是偷偷调查吧，实在不行再引诱魔头出来。”
　　安思远摇了摇头，情感上的冲动占了上风，她坚决地说：“怎么偷偷调查，我们除了问田府的人还能做什么？而且也不知道谁是魔头，如果恰好问道魔头一样也是会被怀疑，不如假装毫不知情，让魔头掉以轻心，到时候再来一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莫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喏喏地说：“那我们这一晚上不是白干了吗？”
　　“不啊，我们让他们相信冤魂被收服了，我们就有理由继续住在这里了嘛。”安思远笑着说道。
　　莫梨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安思远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受伤，昏迷不醒，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场景，而师徒俩心疼地为她脸上，一脸的自责和内疚。
　　“那她呢？你现在让她醒过来吗？”莫梨看了看在床上躺着的田小姐。
　　“不用管她，等我们假装把冤魂除掉以后再让她醒过来的，省得她小小年纪担惊受怕。”安思远回答道。
　　莫梨点了点头，轻声叹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一切都和安思远计划的一样，每晚田府上空都会响起瘆人的笑声，但是声音越来越低，一直到第三天，田府整晚都十分安静，次日一直昏迷的田小姐也睁开了眼睛，纠缠了田府五年之久的哀嚎声也就此消失了，这一切的一切让田老爷和田夫人大喜过望，连着庆祝了好多天，对着安思远和莫梨千恩万谢，还派人专门刻了牌匾和雕塑。
　　不过安思远和莫梨可就没有那么高兴了，现在所有人都是安全的，只有她们俩人才真正面临危险。
　　她们白天带上不同的小厮出去吃饭，逛街，一方面避免魔头在饭菜里下毒，另一方面可以趁机多打听一些关于冤魂的事情，可惜，小厮们说的大同小异，她们并没有收集到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晚上她们也不能踏实地睡，两个人搬到了一屋，轮番守夜。莫梨不喜欢和别人睡在一起，还要打地铺，这倒让安思远有些不好意思了。
　　田府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两个人再也没有看到过田夫人，田老爷倒是天天见，基本上一早一晚都能看到田老爷。
　　这天，两个人逛了一天回来，刚洗了个手，田小姐就出现在了门口。
　　田小姐行了一个，轻声说道：“安道长、莫道长，有礼了。”
　　“田小姐，你怎么来了？快快起来。”安思远冲着她摆了摆手。
　　“我听家父说，是二位道长救的我，所以一直都想来表示谢意。”田小姐的身体紧挨着门框的一边，眼睛一直垂着看向地面，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基本都听不清楚。
　　“不用谢，你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快进来吧，身体刚刚好可不能受风。”莫梨起身想要把她拉进来。
　　田小姐向后缩了缩，她舔了舔嘴唇，双手紧紧握住门框，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莫梨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莫道长，”田小姐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苦涩，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安思远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蹲下身子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田小姐咽了一口口水，她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了田老爷的声音。
　　“悦儿，你怎么在这里？”田老爷笑着走了过来。
　　田小姐听到这句话突然浑身剧烈抽搐了一下，脸色煞白，她连忙低下头，指甲死死抠进门框里。
　　“真是不好意思，给两位道长添麻烦了。”田老爷仍然如往常一样笑着，轻轻拍了拍田小姐的头。
　　“悦儿……”安思远轻声重复了一遍，她总是听府里的下人叫她小姐，还不知道具体的名字。
　　“天这么晚了，不要打扰两位道长休息，走，我们回去吧。”田老爷对女儿轻声说道。
　　田小姐低着头没有吱声，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
　　“没事的，我们还不休息呢，让她和我们一起玩吧。”安思远赶忙说道，她隐隐觉得田小姐有什么话要对她们说，却又不能让田老爷知道。
　　“那可不行，我们已经麻烦道长很多了，不能再给道长添乱了，走吧，我们回去。”说着，田老爷伸手抓住了女儿的肩膀，稍稍使力，田小姐就松开了手。
　　田老爷对着两个人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女儿离开了。
　　莫梨和安思远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莫梨和安思远洗漱完毕，正打算出去吃早饭的时候，田老爷又来了，而且是端着早饭来的，两个人心里一惊，略微有些慌乱，却还是强装镇定，笑着问道：“这是……”
　　“哦，我正好想和二位道长聊一聊听说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就吩咐下人提前准备了。”田老爷笑着回答，将早饭放到桌子上。
　　“田老爷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呢？”莫梨出声问道。
　　田老爷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着急，你们先吃，吃完了我再说。”
　　安思远轻轻咽了一口口水，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早餐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莫梨淡定地笑了笑，说：“田老爷还是先说吧，不然我们也没什么胃口。”
　　田老爷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了，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我只是想问一问，之前和你们同行的二位道长什么时候回来呢？”
　　安思远愣住了，怎么，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莫梨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看了看安思远，不好意思地说道：“说来也是，我们的确是在田府打扰了太久了。”
　　“不不不，”田老爷急忙摆了摆手，解释道：“田某不是这个意思，田某只是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是故意把二位姑娘丢下了，所以想看看需不需要报官之类的。”
　　安思远听了田老爷的话稍微安心了一些，却还是怀疑田老爷目的不纯，毕竟昨天晚上他的行为着实有些怪异。
　　“那倒不用，他们和我们有亲属关系，真的只是探望朋友。”安思远笑着说道。
　　“有亲属关系啊，”田老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安心用餐吧，需要我们帮忙随时吩咐。”
　　两个人笑着点了点头，田老爷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莫梨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就关上了房门和窗户。
　　“你说这早饭能吃吗？”安思远轻声问道。
　　莫梨从头上拔出一根银钗，用勺子依次挖了一勺饭菜，用银拆验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常。
　　“会不会是什么特殊的毒药，银针测不出来？”安思远问道。
　　莫梨想了想，说：“不管有没有毒，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装起来待会扔掉吧。”
　　安思远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提议道：“我们今天试试看能不能带田小姐出去玩吧，我觉得她一定有话对我们说。”
　　“田老爷会同意吗？”莫梨心有疑问。
　　“去问问。”
　　说着，安思远就拉着莫梨的手跑了出去，好在田老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并不在田小姐这里。
　　她们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田小姐的房间，她的房门紧闭，里面一片安静。两个人敲了敲门，听到了微弱的一声“请进。”
　　她们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非常简朴，除了床就只有一副桌椅，连个屏风都没有，一眼就能看个彻底。田小姐正一个人倚在床边，看着香炉冒起的白烟发呆，看到她们露出了一丝疑惑。
　　两个人邀请她一起出去玩，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这话田小姐的脸色骤变，她慌忙摇着头，摆动着手，一遍遍地重复着：“不要，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