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85、舞会序幕

　　浅橘红色的别馆外，车马络绎不绝。它们色彩各异，大小也不相同，刻印着不同的徽印。其中一架装饰以深蓝色油漆、深褐色车架，以黄金在车厢侧面雕刻出圆形的金色三角徽章，由四匹雪白骏马牵至别馆前院，一位气质内敛、样貌扁平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下马车，披着装饰以金色花卉线条的蓝色纺绒的斗篷与深黑色的贵族夹克。
　　门旁的接应侍从以格外标准的动作深鞠一躬，而后以双手从男人手中接过邀请函，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便将大门笔直打开，欢迎贵客的进入。奥拉的贵族圈子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位“国王右手”——贾卡尔侯爵。
　　自从魔法师秩序法令实施，无数原本游离在各个法师集会的优秀施法者投身皇室。他们大多依然从事着法术开发与规则探秘，只不过研究的方向由皇室来决定。但凡做出足够贡献的法师都会被奥拉皇室授予爵位。虽然大多是男爵、子爵这样无关痛痒的头衔，但这也算是打开了除了骑士之外平民获爵的先例。对于一些落魄或是庸俗的法师而言，这一举措算得上有相当的吸引力。
　　因为法令的实施，不少法师离开了普里尔，重新过上了深山荒原中建筑高塔、独自探索的生活；但也有些人如此却仍未满足，投身于政治潮流——贾卡尔侯爵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离开普里尔的法师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不懂变通的顽固派，以那样的死脑筋即便继续钻研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奥拉的确有过数百年迫害法师的历史，但即便如此仍然会有大量的魔法师愿意接收王室抛来的橄榄枝——毕竟到头来利益才是一切。王室给出的不仅仅是对于过去的道歉与对现状的承诺，还提供着更好的环境、更丰富的素材，以及更高的地位。毕竟再怎么追逐奥秘，人就是人，有感情也有欲望。贾卡尔侯爵搭乘着这股大潮，利用自己本就算得上卓越的洞察力与判断力，迅速提升着自己在贵族游戏中的位置，最终抵达了现在的高度。
　　聚会还未正式开始。
　　菲尼尔伯爵所拥有的财富相当庞大，而财富带来地位。即便是在这条专属于贵族的宝石大街，他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别提他政治地位的特殊性——因此宾客格外之多。菲尼尔宅邸分为前院、小花园、中央大馆，以及与中央大馆的一楼大厅直接相连的后花园。两侧还有仆人居住的左侧别馆、与中央大馆通过廊桥相连的、菲尼尔起居生活的右侧别馆。聚会开始前，琳琅满目的食品就已经摆满了小花园与中央大馆的大厅，抵达的客人能够先随意自取美食酒饮，相互交谈，或是凑在一起玩些卡牌之类的游戏、观看歌舞伎的舞蹈。
　　而到七点，小钟敲响时，所有宾客都应该聚集至中央大厅。菲尼尔伯爵会进行一番致辞，而后聚会正式开始。中央大厅有乐队奏舒缓欢快的音乐，宾客也能够在大厅舞蹈。而后将有更为高级的餐点与美酒送上，聚会持续约两个小时，直到大约九点，菲尼尔伯爵将展示他所谓的“神秘珍宝”，来为聚会画上句号。
　　贾卡尔取出面具，戴在面上。许多身居要职的贵族相对而言身份敏感，有些甚至干脆是来自关系不算好的两派。这些繁琐的关系会让宾客们无法尽情享受宴会，因而如今奥拉的贵族聚会越来越多会佩戴面具。最好的面具自然是自己带来的，当然若宾客自己没有携带面具，聚会中的仆人也会预先准备好客人们能够使用的面具。只不过多数贵族还是更愿意自己准备，毕竟例如鎏金镶嵌宝石的华丽面具是绝对无法在面具架上找到的。
　　贾卡尔侯爵的面具是深黑色的猫。他浅绿色的眼瞳从面具的孔洞中投出视线，似乎真像是一只狡猾而诡异的黑猫。进入小花园，不消片刻，便有三两位女士结伴前来交谈致意。一位面带白色玫瑰面具的女人朝着贾卡尔露出微笑，轻声问候：“‘黑猫’殿下。您也来参加这次聚会了，我们还真是命运交织。”
　　“能在聚会上遇见您同样是我的荣幸。”贾卡尔微微勾起嘴角，温和地说道。这位带着平滑白色、但正中央绽放着一朵玫瑰的面具的女士，他很清楚其身份。她是西海公爵的夫人，名叫迪米莉。那位公爵不爱参加诸如此类的聚会，因而向来是她代为参加。相对的，“白玫瑰”迪米莉夫人实际上就是西海公爵的代言人，对她的一言一行都等同于是对西海公爵所说，因而一定要慎重。
　　像他这样的法师贵族，侯爵便是他所能被授予的最高爵位。公爵们必然都留着奥拉皇族的血，是他不可逾越的人物，因而讨得他们的欢心也就变得十分重要。
　　“既然是‘黑猫’，想必见闻甚广。”“白玫瑰”女士引用黑色猫能行走于人间与灵界之间的传说，“不知道您是否已经知晓那位菲尼尔伯爵要展示的宝物究竟为何？”
　　“抱歉，女士。我并不知道。不过，既然是珍宝展，等待揭幕的体验似乎会比提前知道更好。”
　　“您说得很对。”“白玫瑰”微微一笑，朝着贾卡尔举了举手中酒杯，“那么，我们就待会再见。”
　　贾卡尔淡笑，同样举起刚刚随手拿到的一杯葡萄酒示意。
　　对于他们这些地位较高的人而言，在聚会上不被认出是不大可能的事。但大家心照不宣，即便知道对方是谁，从来也只以面具称呼。贾卡尔又四处看了看，要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守卫在花园四周、为了映衬气氛而同样换上了华而不实盔甲的护卫们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
　　菲尼尔当然不会是蠢人——实际上，应该说是相当聪明才对。所以这次正在酝酿中的袭击，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因此也增添了大量保卫力量……贾卡尔抬眼向着夕阳照耀的花园更深处望去，消息若无误，在那里面还埋伏着一批奥拉佣兵公会的人。如果为了避开这些明处的守卫而从花园进入，毫无疑问会正中埋伏。到时筹划者被揭露身份，那样子可不好看。
　　也多亏佣兵公会这一官方管理下的组织的出现，否则有谁敢把这样一群毫无荣誉信仰的亡命徒放到自家花园里当作守卫。只不过即便有皇室的管理，佣兵毕竟是佣兵，不可能完全可靠。菲尼尔伯爵这样做，似乎是为自己留下了隐患。
　　贾卡尔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黑猫面具下的双眼合成细缝。
　　不，菲尼尔的目的当然不止于此。那些佣兵，其实另有用处。不过即便如此，贾卡尔也毫不恐惧，因为在看穿这一切后，他将计就计，就能更轻松地把菲尼尔拉下他如今的位置，甚至送上断头台。奥拉那些无能的贵族们竟然任由这样一颗毒瘤生长在国家的首都日渐壮大，迟早有一天要断送王国的生命。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摘去花叶，还要除尽根须。
　　他摩挲这胸口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吊坠，在面具的掩盖下微笑起来。

　　花园。
　　这里是菲尼尔宅邸的深处，聚会小钟敲响后才会有人到来的后花园。说是后花园，其实这里已经占据了宅邸的一半还要多。
　　不少蓝色罩袍的佣兵聚集在喷泉前。罩袍是菲尼尔伯爵宅邸的管家请人订做、预先准备的，专门提供给佣兵，目的在于将他们同守卫区分开来。总共约有二三十人，而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面具严肃、体格魁梧，守卫服装的男人。他是菲尼尔伯爵的护卫总管，现在要做的是将佣兵们的任务交代清楚。
　　“伯爵大人怀疑这次的宴会会有人潜入进行破坏，甚至刺杀。请你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预防可能的入侵。而之所以要让你们佣兵来做这件事而非由我们自己，是因为伯爵大人不仅仅希望你们阻拦可能前来的入侵者，还要尽可能留下活口并控制住，如此我们才能得知策划事件的幕后黑手。”
　　“如果是这种事，的确我们要比你们守卫精通得多。”人群中有人点头回应，“但为什么只有后院需要佣兵？”
　　“为了尽可能迷惑入侵者，让他们以为后院无人看守。所有守卫都被安排在前院花园，直到舞会开始才会前往你们的位置。在此期间，如果入侵者出现，守卫会立刻前来支援。”
　　“那么接下来，你们需要隐藏好。不要打扰到宾客，也绝对不能漏过敌人。如果有任何问题，派人到中庭来找我。”
　　他回头望了一眼，中央大庭墙壁上更多是作为装饰的巨钟分针正巧跨过六点的刻度。面前，除了罩袍外，几乎每位佣兵的装束与武器都各不相同。这些人有不同的技艺、习惯、风格，相比无法互相配合，但同样无法被整体谋划。这既是佣兵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劣势。总管拍了拍手示意：
　　“那么，就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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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会直接从菲尼尔伯爵的聚会开始，算是一次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