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86、消失的两人

　　菲尼尔宅邸后花园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树丛迷宫。高约四米的各式灌木被修剪成同心的放射圆形，在其中有弯曲曲折的迷宫道路。佣兵们自然不会进到这个迷宫里去把守，他们分布在迷宫与宅邸围墙之间，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就这样，一段时间过去。守卫总管所说的入侵连影子也没见有，这让这群耐不下性子的佣兵有些无聊。一位带着轻弩的佣兵晃荡离开了自己的位置，那里有一位剑士守着，如果真有情况，他相信自己可以及时赶回。他环绕中央花园迷宫逆时针漫步，仰头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别馆，以及花园中修剪精致、品种独特的花木，砸吧着嘴感叹贵族生活的奢靡。不远处出现了两个人影，一高一矮，这是他刚才见过的两位陌生佣兵。不过他记得原本似乎是四个相互熟悉的人才对。
　　“晚上好。”佣兵模仿那些贵族，故作样子地问好，脸上带着笑。那两人中身着半长布袍的中等身材青年会意，也装模作样地一手抚胸弯腰鞠躬：“也向您问好，先生。”
　　“哈哈哈！”佣兵愉快一笑，“真是的，这些扭捏的贵族还真麻烦。”
　　“嗯。”青年只是拘谨地回应了一声。
　　“我记得你们这里是四个人，怎么只剩下你们俩了？他们也和我一样实在无聊，出来走走么？”
　　“他们说迷宫里有动静，要进去看看。”青年飞快答道，“也才刚走。”
　　“有动静？”佣兵皱起眉头，“难道有人没有好好看守，让人偷偷溜进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自己就是擅自离开，四处闲逛。
　　“这说不准。”青年摇摇头，“最糟糕的情况是，他们的人手比我们这些被雇佣来的佣兵强得多，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我们，再躲进中央迷宫。并不是所有人都与熟人一同接下任务，如果有人单独看守一处位置，被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也非不可能。
　　那位佣兵的眉头不自觉地挤了挤：“嗯，的确……我尽快去告诉更多人。”
　　他转头便离开了——原路返回。
　　“呼——”
　　莱依斯望着佣兵逐渐缩小的背影，深深呼了一口气。
　　隆德咧嘴低声笑了笑：“你刚才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已经紧张得几乎要晕眩了。”莱依斯苦笑着在布袍上抹了抹手心的汗，“希望不要再来第二次才好。”
　　“你放心，实在不行我们直接冲出去就是了。”隆德朝着莱依斯揉了揉自己结实的手臂，“他们拦不住我的。”
　　“那两位剑士还在里面，难道不管了？而且公会那边有我们的记录，如果这件事被发现，我们恐怕是没法再在普里尔，乃至附近区域待下去了。”
　　“那就回蛮荒之地去。”隆德毫不在意地在鼻子上抹了一把，“反正这种事情在西部也是家常便饭，没人会在意的。”
　　“不行。”莱依斯的目光陡然从怯懦变得坚决了几分，“我们抓住机会，从那片地方脱身出来，有了现在的大好前程，怎么能再回去？在那种地方根本没人看得起我，只当我是个会些低级法术的累赘。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继续向上走……”
　　隆德看向法师的目光有些古怪：“那些东西真有那么重要么？我看他们活得还不如我们从前自在……这大都市叫人束手束脚，实在不痛快。不过不论如何，你晓得的，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嗯。这我知道，没有你，我也没办法走到现在。”莱依斯朝着大块头的粗鲁佣兵点了点头，神色间的羞涩犹存，但已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他扭开视线，没有去看那片迷宫，而是望向了中央大殿：“不知道他们两人得到想要的消息没有。在这里多待一分钟，我们为他们的消失做遮掩就会困难一分，危险也会增加一分。”

　　羽管键琴奏着欢快的曲子，艺人们聚集在小花园中央的石砖圆亭中表演着苦练已久的才艺与音乐——贵族们懂得欣赏这些曲子中的美妙之处，也陶醉其中，但他们并不会为此给艺人们金币作为小费——那在中上层阶级的聚会中实在不太得体。不过菲尼尔伯爵的报酬实在足够高昂，而且如果他们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以后当然会得到更多的工作机会，因此他们弹奏得也格外卖力。
　　贵族们风度翩翩地漫步谈笑，话语中不乏王国中少有人知道的上层决策与贵族秘辛——虽然，艺人其中有几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对于贵族们而言并不眼熟的姑娘，也曾经在绿蝶酒馆中演奏，正安静聆听着。但她们戴着面具，无人会知晓。
　　两位看上去较为年轻的贵族男子步伐偏快地向着小花园的一侧走去，靠得有些近。他们低声笑着，声音欢快。中央大馆与两侧别馆是以廊桥连接的，呈现花瓣形包围着小花园，因而小花园两侧的深处即可越过廊桥下方的开放走道，前往后花园。不过走道两侧四扇大门皆有护卫看守，也没有人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从走道进入建筑。
　　两位贵族很快已经到了走道附近，这里对他们来说足够远离聚会中央的人群了。他们一人戴着金色的狮子面具，一人则戴着银灰色的兔面具。四下无人之际，他们相当随意地揭下面具抛在地面，随即拥吻在一起，火热异常，看上去巴不得融为一体。狮子面具的贵族相貌平平，但身材还算结实；另一个贵族便柔和得多，面貌洁白，隐约倒是有几分女性才有的柔美，身材也修长流畅。不，应该说他并非贵族。他只是一位裁缝，不过是奥拉王都中手艺最为精良、技艺最为优秀的那一位。他能来到这里，多亏了他面前这位西海公爵之子格外的照顾——何况，他虽无爵位，但绝对没人敢说他算不上上层社会中人。毕竟他曾经为国王设计过华袍。
　　“我想你已经太久了。”公爵之子深情地说道，“这些该死的人群，我一秒也不想多和他们待在一起。”
　　“……我也……”裁缝的语气还有些羞涩，但动作上恐怕不算收敛，双手紧紧缠住面前贵族的腰侧，让两人紧贴在一起。
　　“那些音乐平时听着也算过得去，但现在听起来简直比集市的聒噪还要让我感到不耐烦。你知道我只想和你……只有我们两人。”
　　隐约的红晕爬上白净男子的面颊，空气不停升温，然后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打断：
　　“咳咳——嗯哼！”
　　乘着聚会见面偷情的两人被吓了一跳，面色顿时由红转青。公爵之子当即扭头喝了一声：“谁？”
　　两名戴着头盔、穿着皮革为主、关键位置搭配金属护甲的轻甲服装的护卫从一颗修剪成圆柱形的松树后面一起走了出来，举着双手表示没有敌意，也不是故意的。
　　“给我滚！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两名护卫相视一眼，看着恼羞成怒的公爵之子，答道：“我们听见这里有怪声音。为了确保珍宝会的安全，所以来这里检查。”
　　“这里什么问题也没有！给我滚开！”公爵之子一脸愤怒，朝着守卫大吼。那守卫之中一人身材高大，对眼前贵族的话好像并不怎么感冒——反正所有守卫的穿着都相同，他又不知道这幅头盔下究竟是什么人。眼前之人又这么年轻，没那个能力真地去找自己的麻烦。再说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恐怕也见不得人吧。他还想顶两句，身边个子稍低一些的守卫已经飞快地扯住了他的衣服，低声说了什么，他们才不怎么尊重地向着偷情被发现的两人道了个歉，转头原路离开了。
　　“这些该死的守卫……”公爵之子朝着草地粗鲁地啐了一口唾沫，又朝着守卫消失的方向瞪了好几秒，这才缓缓扭过头来，闭着眼睛叹了口气：“真是的，难道我的运气就应该这么糟糕么？和哥哥争宠时也得不到父亲的偏爱，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和你见面又总被这些该死的下等人打扰……”
　　“唉。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只要现在我们还在一起就好。”他笑了笑，睁开眼：“亲爱的……你！你是谁！？”
　　“我是你爹。”
　　“嘭——”
　　埃诺克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贵族的脑袋上，这位倒霉的贵族眼睛一翻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另一边，夏刚把被勒住脖子窒息昏迷的裁缝放倒在地。
　　埃诺克的力气不是寻常人能比较的，很轻松地就一边一个地将两人拖到一起，摆的整整齐齐，夏则蹲在他们身旁，分别给他们继续灌下了准备好的药剂。通常来说，没有超凡力量的常人在这种药剂的影响下至少会昏迷两天左右，记忆也会收到轻微损伤。不管他们事后说了什么，估计都会被当作胡言乱语。
　　“白送上门，省了我们不少力气。”夏站起身，冷淡地说道。他回头望了一眼，确认那两名守卫已经不在附近。紧接着他们换上两名客人的上好衣物，将衣不蔽体的两人丢进花丛深处，又由埃诺克用斗气销毁了原本的衣物。
　　片刻前，埃诺克一记精准的高抛，将一块石子从后花园一侧隐蔽处抛向高空，硬生生越过廊桥，落到了小花园一侧，引诱两位守卫去检查。廊桥有一定弧度，走道两端的侍卫互相并无法看见。而在他们的想法中，就算有入侵者，也应该是从声音传来的一侧靠近才对，埃诺克与夏就依靠这片刻的空隙，来到了小花园一侧隐藏。
　　别馆内部自然会有更多的守卫。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取代这两名守卫，在换班巡逻时进入东侧别馆，或是直接进入，在内部遇见守卫时不至于直接发生冲突，有迂回的借口。而现在他们突然发现有更好的选择时，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改变了计划——随便什么理由就能进入别馆的两位举止算不上得体的贵客，自然是要好过擅离职守还僭越进入伯爵大人住处的守卫多得多。
　　夏消耗魔法石，用法术阶级较低但层次极高的伪装术将两人的发色、瞳色等特征改为与被袭击的两人相同。埃诺克没怎么犹豫地就戴上了金狮子面具，这面具不论是式样还是外观都很合他的胃口，转头却发现一旁的夏突然犹豫了。他略一打量便已经明白，当即抓住机会凑上前去：
　　“我们现在可是为了找出你那个老相好的线索，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哦。
　　“如果你觉得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伪装成守卫更好，我当然没有意见，可是……”
　　夏一咬牙，瞪了埃诺克一眼，转手戴上了银兔面具。两人的体格与这两张面具的主人相仿，如果不是熟人，如此伪装下，着实难以分辨。
　　埃诺克闷声笑了好一会才在夏一点点变得阴沉的目光里停了下来，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不笑。”
　　“我这里还有一块较为稀少的高等宝石，已经雕刻了心智魔法，如果出现问题还有一次补救的机会。我现在在考虑，应该将它直接使用在那两个守卫身上，让他们将我们进入别馆这件事的认知态度变为完全合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呃……或许没有那个必要。时间已经接近六点，我们取代了他们两个的身份，在别馆内暂时应该畅行无阻，但同样的在七点后如果还留在别馆，就会格外不合理。到那时候我们必须找个机会离开。而这中间的一小时并不算太久，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会有太强烈的怀疑。我不懂魔法，你又只能以这种方式施放一些极其基本的法术，但在内部行动中，一次心智魔法或许会相当关键。”
　　夏的眼神沉了沉，正在思考。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取出了淡色的宝石。
　　“他们或许就是少数格外敏锐的人。刚才他们似乎就已经察觉不对劲，那个略高一些的守卫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人扯了回去。我不觉得我们应该冒这个险。”
　　埃诺克只好一摊手：“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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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关于书中架空时代的乐器和一些别称梗、贵族行为文化，相对的我就不是特别去考究正确的历史时期和用法了，写的比较随意，毕竟这只是说披着西幻皮，内核还是中国的东西，本身也不是严肃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