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84、旅途的尽头

　　“你可以进入圣城，但他必须留在这里。”
　　两位圣城护卫毫不留情，彼此交错双剑，将维瑟拦在圣城之外。“凯林斯尔光辉圣城只允许主的信徒进入，而他身上散发着不祥的黑暗气息。如若不是因为你是主的虔诚信徒，我们现在就要他带去白之圣殿彻底净化。
　　维瑟扫视两人，缓缓开口：“他身上的黑暗气息是因为遭到邪术师的袭击，遭到诅咒。”
　　“我们不在乎你们遭遇了什么。”护卫们的声音从头盔中传出，带着回音。
　　维瑟沉默了片刻，走回了黑马身旁，在始终保持沉睡的黑衣法师身上摸索了几下，取出了一柄灰绿色的匕首，握在手中走向两名护卫。
　　全副银白盔甲的侍卫皆紧张片刻。
　　“他是湿地公爵的次子。把这柄匕首带到能够认识的人手中，你们就会知道我是否在说谎。”
　　即便是独立于三大王国外的圣城，也不可能高傲到将一位王国公爵之子拒绝在寒冷的城门外。两位护卫相视一眼，一人接过匕首，飞快地离开了。他们只是圣城最底层的卫兵，如果这位所谓的湿地公爵之子因为他们而出什么事，他们是无法承担的。
　　片刻，机械的声响隆隆而起。圣城的大门缓缓打开，映照着灿烂白色光芒的城堡在维瑟与玛纳斯面前延展。

　　春之女神越过圣耀山脉与凯林斯尔圣城，去往更北方。积雪开始一点点消融，流水自四面八方汇入极北王国中央的巨大湖泊。微风拂过湖面，雪山与高山草甸的倒影破碎成无数闪烁的光芒。一席黑色斗篷的人影批裹斗篷，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行向碧湖城。在其身旁，骑乘着高低马的北方人军队行往南方，铁蹄的声响交织成为不分彼此的轰鸣。
　　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位气质彪悍的女性，面上绘画着淡蓝色的战纹。她的马匹格外高大，挂带着数支黑色的钢铁投枪。与湖畔孤独的一骑人影错过时，她突然投去了自己的目光，而湖畔之人也在看着她。他们的视线略一接触便已经错开，但只是这一刹那，似乎两人都看到了许多。
　　湖畔之人揭下斗篷，黑色长发在清冷的风中披散开来，女性的柔和混合着冷峻。她望着那些毛皮护甲、武器杂乱的北方士兵，低声呢喃——“……这一切，原来早就已经开始了……”

　　“阁下，两位王之骑士已经回到了帝都。和风骑士温德拉尔殿下想要见您。”
　　阿林瑟淡金色的双眉微微皱起：“温德拉尔和法洛斯？”
　　“是的。”侍从恭敬无比地曲着腰，“他们从西北方的布洛克莱克回来了。”
　　阿林瑟很快回忆起拉克希罗告诉过自己温德拉尔和法洛斯是被他们的父亲加尔恩罗斯送去调查关于泽撒尼尔与洛维妮的下落。但洛维妮早就在天谴日光辉巨物的坠落中被彻底净化，泽撒尼尔则由基纳带去了红之城以罪人的身份重新加入辛特兰王国军。这个消息早就应该传递到那两人手中，他们却足足有三月没有送回任何消息。
　　“殿下，这件事是否要告知拉克希罗殿下？”
　　听闻自己兄弟的名字，阿林瑟冷漠决绝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温和。他摇了摇头：“他有他的计划，不要去打扰他。让温德拉尔和弗林克来见我，此外，将奥斯也召来王座之厅。”
　　阿林瑟望着高塔阳台外繁荣的狮心城、辛特兰的王都，眼中光芒闪烁。侍从则已经缓缓退下，回到建筑的阴影之间。
　　莱斯卡的势力都已经清理完毕，这座王国俯身迎接它唯一的王。那位与阿林瑟流着相同血液的不成器的弟弟莱斯卡被送去了西北方，在那片不断衰败的土地上作皇族，与流放也无异。红之公爵基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泽撒尼尔，拉克希罗告诉过阿林瑟关于泽撒尼尔对于基纳的特殊意义，在王国之内，只要身为罪人的泽撒尼尔还活着，皇室就相当于握住了基纳的把柄。虽然对于基纳而言沉溺权力、抛弃泽撒尼尔以获取更大利益也并非绝无可能，但只要不在他的面前摆放过于美味的糕点，他的情感与理智应该能够约束住欲望。
　　似乎短短几月之间，曾经的动乱与纷争便突然平定了下来，王国未卜的未来也塌缩成了眼前的唯一——阿林瑟掌握了王国。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放出加尔恩罗斯王病重而死的消息。登基大典后，阿林瑟将正式成为辛特兰的至高之王。
　　这艘航行于历史之海上的巨轮将彻底由他——以及那位身居幕后、辅佐他为王的御弟拉克希罗所驱使。
　　而拦在这艘巨轮前最显眼的敌人，就是南方那个同样庞大的国家——奥拉。

　　乔拉无所事事地在宁静教堂的穹顶下晃荡。肃穆神圣的巨大建筑下，信徒皆低着头，祈祷着，或是默诵着光辉圣经的教诲。牧师们来来去去，纯白教袍笔直。乔拉与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蹦跳着前进，是不是好奇地投去一瞥。
　　凯赛尔已经离开一天了。而自从在中央圣堂那一瞥后，她就没敢再离开恩泽厅。牧师们都还算温和，但也为她过分活泼的性格感到烦恼，不明白乌.尔执事为何要将这样一个烦人的女孩丢给他们来照顾。
　　或许是累了，乔拉找了张长椅坐下。所有的木制长椅都朝向宁静教堂建筑的正中，呈现出些许弧形。恩泽厅靠向中央圣坛一侧的建筑支撑墙壁前竖立着白色岩石雕刻的恩泽之母圣像，光辉之下的三位圣灵之一。坐在长椅上、面朝中心的人们就像是在向着她祈祷治愈与救赎。
　　乔拉的肢体语言无时不体现着她的忐忑。她无法不去想象，或许是凯赛尔抛弃了她，丢下她独自去寻找那个重要的人了。或许是凯赛尔遭遇了危险，自顾不暇，或许……
　　一个身材宽厚高大、气质严肃沉静的男人在他身边坐下。乔拉的思绪停止，飞快地瞧了一眼，而后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好像有些烦恼。”那人也望向女孩，用沉闷沙哑的嗓音说道，“牧师们都很繁忙，或许我可以帮你排去一些忧愁。”
　　“我又不认识你。”乔拉耸了耸肩，挪动屁股，朝着边上坐了一些。
　　男人抬头望着圣母像，将一只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覆在其上。他闭上双眼，嘴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乔拉这两日在教堂无所事事，见过太多祈祷之人，也听过许多祈祷的话语。她能轻易地分辨出男人是在祈祷平安，祷词断断续续，显然生涩无比。而在祈祷的最后，他吐出了两个名字。第一个名字很长，乔拉无法分辨，但第二个名字却简短而有力，清楚无比——乔拉。
　　“你……你在为我祈祷？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后，他站起身子，就要离开。
　　“等等。”乔拉一下扯住了男人的衣角，“我……有一个重要的……朋友。他不久前和我分开了，说好很快就会回来，却到现在也没能见到。我很担心。”
　　短暂的沉默。
　　“他的情况一定很好，你不用为他担心了。”高大陌生的男人缓缓说道。
　　“但是他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他有必须要完成的事。但他会回来的，既然他是你重要的朋友，那么……他应该也将你视作很重要的人才对。这样重要的人，他是不可能会抛弃的。”
　　“但是我很不安。”
　　男人回过头，看向身材矮小的女孩，脸上流露出了一个生硬而微弱的笑。他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用那种沙哑沉闷像是从压抑的角落回荡出的声音说道：“总会不安的。但你最擅长的，不就是迎接不安么？这里已经是温暖的南国了，飞吧。”
　　乔拉愣了愣，男人已经松开手，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淹没在恩泽之厅温和的阳光中，腰间挎着一柄缠满褐色布带发长剑，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
　　在辛特兰耗子街破烂的酒馆里，乔拉听说过关于神奇面具的事。那是一位脾气古怪的法师邪恶实验的作品，将一只无形恶魔离解，再辅以人的血肉、炼金溶胶，制作成了一幅面具。拥有那张面具，就可以化为许多不同的面孔，变换声音，隐藏在最深邃的人的潮流之中。
　　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乔拉愣愣地站在门前。
　　她飞快地转向圣母的白色塑像，沉默着在心中一遍遍祈祷。光辉的神圣之灵，恩泽凡人、宽恕生灵之母，愿您注视他，如同光辉照耀所有人，愿您庇护他，如同光辉驱散黑暗。
　　“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乔拉面前响起，她自然地睁开双眼。一位面容温和的牧师就站在她身前，审视着她的状况。圣母像被遮挡在他身后，彩色玻璃的光辉却向着四面散发开来，仿佛那些光芒就是来自眼前之人。
　　“我在担心一个人。我想帮他，却没有力量。”乔拉语气彷徨地说，“他帮了我好多，我却什么都没办法回报。”
　　“许多事从来就不需要回报。”牧师平静而柔和地说道，手中微微亮起白色光芒，在这光芒笼罩之下的乔拉顿时觉得自己的精神变得平静饱满，迷茫也一扫而空。
　　她望着牧师手中渐渐消散的光芒，
　　“如果我信仰光辉，祂也会将这种力量赐予我么？”
　　“每个人都能够获得光辉的恩赐。只是这样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于祂的救赎，而是来自于内心。”牧师平静地说道。
　　乔拉将双手合拢成弧形，目光中闪烁着短暂的过去。一点微弱得几乎熄灭的光芒就在他的手中亮起，昏暗，却坚定而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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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旅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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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地发生的事情不算重点，扯得太开我也不喜欢，所以就这样带过了。大陆的三个王国至此都纳入视野，后边写起来总觉得会hold不住TAT
如果还写下一本，我一定不写土著故事了，主角是穿越者的话也就不用那么死扣描述的语气和信息了T_T
不久之后就会开始更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