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24、收拢的命运

　　“你看上去有些忙，错过了很多东西。”
　　鲜红双眼的海瑟直起了修长却不显得消瘦的身子，姿态自然地站在大厅。
　　“我在暗影位面旁观了很久，呵呵，人类的阴谋就像是一场结构精巧的戏剧，每一年，每一月，都会上演无数次。”
　　卡拉奥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从虚无中凝聚出了他的古典魔法师杖，法杖顶端的宝石猛地闪烁。恢弘的法术光芒从地面升起，这是盘踞在“诺斯拉尔之屋”地下的多重巨型魔法阵。
　　海瑟四周也升腾起纯粹的黑暗，比无月的轰鸣雨夜更幽深。它们不断扩散，让魔法的光芒不断遭受侵蚀。
　　“带着浓郁魔力的血液，味道很不错。她似乎是你的学生？”
　　他将目光投向卡拉奥，涌动的黑暗便猛地向着他延伸，如同巨大的手掌，或是吞噬的巨口，要将他完全淹没。卡拉奥则指挥魔法阵的力量涌向海瑟，迎向他身旁浓重的黑暗。
　　两股力量无声无息地发生碰撞，混沌的波动向外扩散。漆黑的雨夜，陷入沉睡的平民当然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无数高位魔法师相隔遥远地感受到了这股波动，做好准备，向着诺斯拉尔之屋赶来。
　　而在这其中，还夹杂着一名披着深黑皮革斗篷、体格纤细修长的人。一道闪电的光芒照亮了她的容貌，清冷而锐利。
　　她的腰间佩戴着刻满古朴花纹的长剑，那浑浊的波动在到达她面前时立刻就会被这柄长剑无声无息地吸收，消散无踪。
　　她迈着稳定的步伐走向法师协会，任由雨水击打在她的皮革斗篷上。
　　在那里，黑暗与魔法正进行一轮又一轮的交锋，不停有新的魔法师加入，各色的法术光芒交替闪烁，连连爆发。
　　那道漆黑的人影就伫立在能量风暴的中心，丝毫没有移动，反而是魔法阵的光芒在一点点变得黯淡。
　　即便它有长久的能量积累，在如此剧烈的碰撞中，也终于消耗殆尽，但那团浑浊的黑暗却似乎有无穷的源头，不停向外蔓延。
　　阿兰兹雅静立了片刻，远远观察着局面。法师们已经落入下风，逐渐不支，人数的增加无法改变力量本质的差距。
　　法师公会的覆灭不是她想要的。片刻思索后，她将手扶在腰间剑柄，一点点抽出那柄灰白的长剑。
　　她缓缓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目光已经变得无比锐利、令人不可直视，散发出的气质也开始逐渐转变、持续攀升，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在法师围攻之中的海瑟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向阿兰兹雅所在的方向，鲜红的目光不停闪烁。他突然退开了一步。从出现在卡拉奥面前开始就未曾再移动过的海瑟，竟然回避了。
　　一道凝聚如同月牙的剔透白光一闪而过，一道窄而深的裂痕出现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未曾停止，径直切割到墙壁上，在用魔法加固过的墙面上留下了一道缝隙。
　　手握古朴长剑的人影随着这道白光出现在大厅，剑刃高举，飞快接近。
　　海瑟的猩红目光愈发闪烁，黑暗涌动，像是护盾般层层叠叠地拦在他身前。然而那道灰暗的光芒只是再平凡不过地斩下，黑雾便如同牛油面对烧红的餐刀般被轻而易举地切开，没有起到丝毫阻碍。
　　一道沉闷的撕裂声中，一只苍白的手臂飞向一侧，落在地面。阿兰兹雅低垂着眼睛，剑刃自然地垂落在脚边，身上没有丝毫斗气光芒，气息却尖锐得不可注视，否则似乎能将观察者的眼睛割伤。
　　她全身心都集中在了眼前的人影身上，这让海瑟身旁盘绕的黑暗如同被无形之风吹拂，被无数刀刃切割，卷起阵阵涟漪。
　　已经有魔法师认出了她的身份——“苍之剑圣”，阿兰兹雅。
　　在血族面前，她和魔法师们无需交流，已经自然而然地将彼此视作了暂时的盟友。不过，他们也认识那柄曾经让他们头疼许久的传奇之剑，“愚者之花”。
　　魔法师之中几乎没有不睿智、不狡猾的。这柄剑出现在她手中，她又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诺斯拉尔之屋附近，他们立刻猜出了她本来的意图，不禁一阵后怕，但此时不会有人傻到去戳破这一点。
　　海瑟身旁的黑暗气息涌向依然滴着血液的手臂断口，几乎是片刻就组成了一只新的手臂，只是还略显得虚幻。他的神情不再轻松和戏谑，变得有些阴沉。
　　他看向阿兰兹雅，带着些仇恨说道：“那柄剑本该是我的藏品。这些愚蠢的后代……”
　　他不满于佩里奥莱克斯擅自将它取出，交给了泽撒尼尔，才会导致它丢失。此时落在了如此实力的剑士手中，要拿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阿兰兹雅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她原本淡漠得能让人以为是冰雕石像的清冷面庞突然像是裂开了缝隙，一点点变得扭曲，充斥愤怒。
　　“你的藏品？”
　　她散发出的气息愈发锋锐，地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道道刮痕。
　　海瑟有片刻疑惑，但却很快就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一抹带着戏谑与嘲讽的淡笑又一次出现在他的嘴角，他开口回答道：“对，我的藏品。”
　　“我从一个愚蠢的人类男性手中得到了它。呵呵，他足够天真，竟然会为了保护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而答应了我的条件，接受了我的血。”
　　阿兰兹雅的双眼猛地睁大：“他现在在哪里？”
　　“现在？呵，玩具怎么可能留在手中那么久？”
　　就在阿兰兹雅因为愤怒而出现片刻迟疑的刹那，他突然如同一道漆黑光影般冲出，闪着微光的指甲明显有些许不正常的伸长，撕扯向阿兰兹雅。
　　下一刻，迎接他的是一道深灰的剑光，后发先至，如此准确，就如同早已经看到他的动作，预先等待在路径当中。这一剑将他的手臂从中剖成两半，再一次摔落地面，比钢铁坚硬百倍的“血族护甲”没有起到半点阻挡作用。
　　未等调整位置，他就已经看到一双交织着怒火与锋芒的眼睛，以及随之而来的深灰色剑芒，直接将他已经残破的左臂整条斩断。
　　阿兰兹雅的目光无比锐利，如同锥刺钉在他的身上，缓缓开口：
　　“你会死。”

　　些许时候前。
　　王都附近，城外一处旅者、商人驻足的小镇。
　　道路边缘，一座简朴旅馆的二层。
　　雨水之中，窗扇缓缓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窗台边，金色双眼在黑暗中依然闪烁微光。他低头向着远方望去，注视着道路的尽头，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后，两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远处。那是两人，骑着战马，披着皮革斗篷，雨水在斗篷上击碎成模糊的昏暗白影，让他们仿佛穿行在朦胧水雾中。马蹄飞驰，他们只片刻便从旅馆下方飞奔而过，向着远方的黑暗中去了。
　　那是王都的方向。
　　旅馆内，威尔凡缓缓关上了窗。他看了一眼床铺上仍在沉睡的少年，一旁的长椅上摆放着用绳索扎好的几卷珍惜兽皮，这是这几月他在森林中狩猎所得的战利品。
　　几日前他和马洛从加博出发，前往王都。凯赛尔叮嘱过他们不能离开，但以他的性格显然不会在意，只是带上了一件兜帽斗篷遮掩自己的面貌，负责搬运沉重的皮毛，而马洛去摆摊售卖。
　　只不过，当旅馆外，当隆隆雨夜中响起遥远马蹄声，他却莫名醒来。
　　那片遥远的黑暗中，黑夜中的两人远去的方向，如同盘踞着什么昏暗的事物，吸引着他前去。
　　他抽出夹在行李中的纸张和炭条，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望着那行文字，他陷入长久的迟疑。
　　然后，他将其撕成了碎片，从窗户的缝隙中丢了出去，任由它们融化在雨水中。

　　那两匹战马一路奔驰，直到王都大门。城墙之上，几支照明用的火把在暴雨中几近熄灭，马蹄声音微不可闻，但还是引起了守卫们的注意。
　　一名披着盔甲的守卫带着无奈又厌烦的神情走入雨中，向下探视。他见到两人其中之一此时也正抬头望着上方，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城门圆拱两侧雨水无法沾染的墙壁插着火炬，昏红的光芒照亮了那人灰棕色的短发、深刻英俊的面容。
　　他随即转过头，看向后方的同伴：“是泽撒尼尔将军，开门！”
　　轮盘旋转、缆绳牵动，大门缓缓张开一道缝隙。两人又一次狠狠抽动缰绳，夹紧马腹，两匹马一前一后地穿过大门打开的一道缝隙，进入了黑夜中的王都。
　　突然，在极远处，高耸在都城中心的王族宫殿正中、王座之厅的位置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直入天空。
　　与泽撒尼尔同来的人突然片刻颤抖，愕然地望着远方。他棕色眼瞳清澈，线条柔和的面庞上有着雨水的痕迹。
　　泽撒尼尔察觉到这微弱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他：“费恩，怎么了？”
　　“我不知道……”
　　这片刻间的心悸，莫名的恐惧，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不愿意去思考。
　　泽撒尼尔压低了目光，皱了皱眉。他也看到了王宫中的那道光，那道淹没在黑夜、暴雨与雷霆中的光芒。
　　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在马背上俯得更低一些，沉声道：“去王宫！“
　　他一伸手，抓住了费恩身下的战马颈后的缰绳，狠狠抽动。马匹一阵嘶鸣，猛地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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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我尽量一天写一章，保持思路，隔太久经常吃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