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23、谋划的尽头

　　传送失效了？
　　拉克希罗手中的卷轴闪过一道光芒，却立即熄灭，像是被投入河流的火炬。周围的空间如同水流般微微波动，最后却陷入沉寂。
　　漆黑的飞鸟击碎了高塔的窗户，夹杂着破碎的玻璃。狂风呼啸，暴雨疯狂涌入塔楼，拉克希罗的长袍衣摆瞬间被水滴浸透。一道青紫色的雷霆闪过天边，照亮了塔楼中不断由黑色飞鸟所凝聚的人影。
　　他穿着古典贵族服装，其外披着深黑法师长袍，略显消瘦，黑色半长头发，眼睛碧绿深邃。窗外，还有无数漆黑的飞鸟未曾进入，在高空盘旋，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魔法阵。
　　[空间锁]！
　　他的嘴角微微挑起：
　　“亲王阁下，别来无恙。”
　　他很清楚国王已死，刻意如此称呼。
　　拉克希罗安静望着他，将手中已经失效的卷轴放到了一边。
　　他缓缓开口：“……做得不错。”
　　“湿地公爵看样子很有把握。”
　　他对玛纳斯的背叛、突然的袭击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更像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刻。
　　“但你就那么自信，认为这里不是陷阱？”
　　在玛纳斯的背后，一阵压抑的气息缓缓弥漫。外表厚重、沉稳，实则轻佻却又谨慎的“地之骑士”奥拉一步步走上阶梯，手中提着长剑。
　　“晚上好，玛纳斯子爵。”
　　“奥斯骑士。”玛纳斯微微一笑，没有丝毫动作。
　　拉克希罗微微仰起下巴：“维持着空间锁，你还能施展几个魔法？”
　　“奥斯上来时，毫无疑问已经通知了王都卫队和法师协会。再在这里站几分钟，忙着施展[空间锁]的就不再是你了，你要考虑的也从如何解决我，变成了如何逃出这里。”
　　玛纳斯微微虚了虚眼：“是么？”
　　他转向另一侧：“奥斯骑士，我希望你不要继续往前走了。否则，很难知道另一位朋友会不会一时冲动，握不稳匕首。”
　　“你放心，我不会。”
　　清冷的女声在空气中响起，奥斯，甚至，拉克希罗都难以遏制地露出了些许惊诧。
　　玛纳斯微微扬起下颌，微笑着重复了曾经说过的话：“殿下，玩弄刀子，是会伤到自己的。”
　　一道略显窈窕的身影显现在拉克希罗身后，手臂握着形状诡异的匕首，越过肩膀，稳定而安静地搭在拉克希罗的喉咙前。她佩戴着淡黑面纱，目光锐利。
　　卡妮拉弥斯俯在三皇子的耳边，声音极轻：“好久不见，拉克希罗。”
　　这样本该略有些暧昧的动作，此时只显得阴冷。
　　拉克希罗的动摇只持续了极短的片刻。他很快变得平静冷漠：“这也足够合理，既然你敢来，当然做好了准备。”
　　“看来，你在北方又找到了她，利用她，回过头来针对我，不是么？”
　　“说得很对。”
　　回答的是卡妮拉弥斯。她笑了笑，道：“只不过，想杀你的人是我。”
　　拉克希罗的目光微微一动：“为了卡姆洛伯爵？”
　　“你应该很清楚吧？在卡姆洛前往凛风盆地逃难途中，亲手用魔法将其杀死的人，现在站在那边。”
　　卡妮拉弥斯很是淡然：“我知道。”
　　她用行动很明确地告知拉克希罗，即便与玛纳斯还有仇恨，她也绝不会在这时候还有分歧。
　　拉克希罗的神色未曾有变，望向玛纳斯：“但是既然你们没有动手，要的就是其他东西。”
　　玛纳斯将目光投向拉克希罗：“殿下，你认为我要什么？”
　　拉克希罗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你们是不是小看了阿林瑟，认为能轻易地控制他？我知道基纳在做什么，但你，或者说贝尔德公爵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纵容他？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也在利用他么？”
　　“将目光仅仅聚集在辛特兰，太愚蠢了。‘低语’中难道就没有我派出的人么？北方难道就不在我的视野中么？去谋划更大的世界，难道不比争夺这片狭窄的土地更有意义么？”
　　“你们能够走到这一步，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想到作为辛特兰的公爵，目光能狭隘到如此地步。呵呵，真遗憾。”
　　玛纳斯的目光微微压低：“殿下，你应该还没忘记，在你的脖颈前还架着一位女士锋利的匕首。”
　　拉克希罗竟然微微笑了笑，一道惊雷炸响，将他的面容照耀得惨白。
　　“杀掉我没有意义。时代的洪流会继续向前，没有人能阻挡。我死了，只会让阿林瑟更加疯狂。为了不必要的事发生，我应该尽早告诉你……在普里尔，在北方联盟的碧湖城，在红之城，在白城，甚至在群鸟之城，都已经有人埋藏炼金炸药。”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保持了沉寂。难道你认为，我什么也没有做么？”
　　“如果阿林瑟因为我的死而疯狂，在普里尔已经发生过的爆炸十倍百倍地发生在这片大陆，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很显然，无论玛纳斯、奥斯，还是正紧握匕首“诺斯拉尔之创”的卡妮拉弥斯，都不知道，也无法想到拉克希罗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时面色变得深沉。
　　“保护自己生命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它和更多生命捆绑在一起。你们没有一时冲动杀掉我，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们的幸运。现在，卡妮拉弥斯女士，你可以把匕首从我的脖子上挪开了么？”
　　玛纳斯的目光微微变得阴沉，开口道：“不用那么着急。”
　　“如果你认为这只不过是我的谎言，我在被刀架住脖颈时也没有方法证明。当然，即便是谎言，我想阿林瑟作为新皇的怒火也不是你们能够承担的。”
　　奥斯拄着长剑立在阶梯口，压低目光，观察着局势。
　　片刻，玛纳斯才缓缓说道：“我可以承认，我无法冒险；我也知道，你带有某种特质，真名契约无法约束你。但你也必须知道，我能够在你的身体中留下魔法印记，随时能够激发，让你瞬间死去。这之后，我一样能控制你。”
　　拉克希罗的目光投向玛纳斯，丝毫没有惊慌。他笑了笑，道：
　　“如果你要这么做的话，就尽快。法师和卫队恐怕已经出发了吧。”
　　玛纳斯的面颊微微抽动，缓缓抬起手，准备在拉克希罗身上留下一道印记。然而就在此时，隆隆暴雨中，卡妮拉弥斯的声音缓缓响起。
　　“真是遗憾。”
　　在玛纳斯和奥斯惊诧的目光中，她微微抽动了手中的匕首。一道狭长的血红伤口刹那间绽开在拉克希罗白皙、欣长的前颈，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惊疑，还有些许残余的骄傲。
　　“永别，亲王殿下。”
　　玛纳斯额角猛地一跳，手中的魔法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而被打断：
　　“你在做什么！？”
　　拉克希罗捂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缓缓倒下，高塔外的暴雨愈加狂暴，银白电蛇闪烁。血液缓缓扩散在被雨打湿的地面，扩散在地面的无数玻璃渣滓之间，一点点侵染他的紫色长袍、金色长发，被雷霆照亮，如同一朵闪烁的红色罂粟。
　　玛纳斯像是忘记了自己是名法师，猛地冲到卡妮拉弥斯身前，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卡妮拉弥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我不在乎。”
　　她轻轻一跃，撞碎了高塔残破的木窗，落入雷雨轰鸣的黑夜，一道清脆的话语逐渐远去：“感谢你的邀请，玛纳斯。”
　　天空中组成[空间锁]魔法阵的无数黑色飞鸟不再维持姿态，纷纷涌入高塔，在玛纳斯的身体上化为一道道漆黑花纹。他面色青白，紧紧抿着嘴唇。
　　奥斯依然握着剑，防备玛纳斯可能的攻击，缓缓走到了拉克希罗的尸体旁。那英俊的容貌上还残留着不可思议，没有想到卡妮拉弥斯竟然会在这时候出手，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亡。
　　玛纳斯缓缓转身，目光也停留在了拉克希罗身上。
　　“就和我一样，他不懂女人。”
　　奥斯看了玛纳斯一样，咧了咧嘴：“最锋利的不是匕首，是冲动。”
　　“奥斯骑士。你应该也很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个死去的皇子和无数活着的人民，你懂得如何选择。”
　　他顿了顿，道：“我会尽快告知基纳公爵和我的父亲，并且秘密处理北方的炼金炸弹——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
　　奥斯望向黑夜中依然汹涌的暴雨，缓缓点头：“只不过，阿林瑟不见得会相信这是奥拉的刺客所为。”
　　“他会相信的。毕竟，在他心里，他的母亲也是因此而亡……”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的电蛇闪过黑夜！

　　诺斯拉尔之屋，卡拉奥缓缓从巨大的盘旋楼梯中走下，身旁遍布一层又一层的法术防护、元素防护。
　　他眼中映照出一副诡异、暧昧、冰冷的场景。大厅被雷鸣的炽白光芒照亮，全身遍布漆黑角质盔甲、黑色长发披挂的英俊男人正缓缓从提斯妮丝的脖颈缓缓离开，仿佛刚刚结束亲吻。发觉卡拉奥前来，他缓缓转过头，猩红剔透的双眼带着些许笑意。
　　他取出一块白色手帕，在嘴角轻微擦拭，随后微微弯腰，松开了原本搂着的提斯妮丝，将她变得苍白无血的身体温和地放在地面。她目光茫然，嘴唇微微张开，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
　　“又见面了，卡拉奥。”

---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我手里这份放了一百二十多章的便当终于发出去了，我很满意
一更四章我是不是宅太久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