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月色向你跑来》左椿

11、011

　　到周一，孟鸫来没上学，班主任很遗憾地告诉同学：“孟鸫来母亲重病，近段时间可能来不了。”全班哗然，羡慕地说能不上学真的太好了。张豫这几天没联系她，也不清楚孟鸫来的家事，那姑娘好像什么事都喜欢藏着掖着啊，张豫拿笔敲敲桌面，心里头却琢磨起嘉年华那晚，燕明追牵住孟鸫来的手。

　　燕明追撇撇头，瞧眼旁边干净整齐的书桌，五六天没上学，怪不得理科那么差。他指腹慢慢蹭着笔帽，拿笔在白纸上写了几行数学公式，得出答案是A，他才拿起橡皮擦把试卷上的答案擦掉，重新填，这题都能做错。

　　孟玉终于睡着后，天已经暗了不少，其实时间也不过六点半，孟鸫来掩好被角后提包走出病房，想给燕生曜打电话说她明天就会上学，让他不用担心。

　　手机却被身后靠近的人拿走，她扭头，只见到燕明追那张沉静的脸，她张张嘴，想到几天前燕明追对自己说的话，不上学我就来拖你。

　　脑袋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今天燕明追真的是来拖她上学的吗。她转身朝他伸手：“拿我手机干什么。”

　　燕明追把手机还给她：“你母亲怎么样了。”

　　“好多了。”

　　“周一怎么没上学。”

　　孟鸫来接话：“我妈的情况忽然加重，才没去上学。”

　　“你怎么样。”

　　她愣了下：“我很好啊。”

　　燕明追微微拧了眉：“我告诉过你。”

　　孟鸫来就这么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脸，夕阳罩住他背脊，橙黄光芒逆着方向将他脸颊边缘削得棱角分明，少年微乎其微地喘出口气：“孟鸫来。”他喊她名字。

　　孟鸫来轻轻地张张嘴：“什么。”

　　少年盯她一瞬，嘴唇慢慢吐出口气来：“没什么……我说过周一不上学我就拖你进去的吧。”说完抬手毫不留情地打了她额头一把，姑娘吃疼地捂住脑门，嘴里嘀咕你有病啊，燕明追漫不经心地挑眉，还问她饿不饿。

　　“饿啊。”

　　燕明追拉她去附近火锅店，纪哉已经点好菜单，大方招呼两人快快坐下来吃吃喝喝，燕明追坐下来抓筷子，看眼旁边立着的孟鸫来：“坐我旁边。”

　　孟鸫来噢声，坐着吃起来，原先吃的都是蔬菜，结果燕明追一直往她盘里夹肉类，纪哉有些小心眼地盯他：“怎么不给我夹，都是我煮的。”

　　燕明追抬眼噢一声，给纪哉盘里夹了片青菜叶子：“拌酱好吃点。”说完给孟鸫来又整了片牛肉，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对着他喂声：“你干嘛总夹肉。”

　　少年向下瞥她眼：“好意思说，这么瘦。”

　　“……”

　　燕明追开机车送她回到家里后，孟鸫来指指楼梯：“要不要上来喝点东西，我做了蜂蜜柚子茶。”

　　她存了一罐蜂蜜柚子，挖点蜂蜜柚子放杯里，再加点热水，燕明追喝了几口觉得有些酸，孟鸫来还问他觉得怎么样，他支吾了两秒说还不错。

　　孟鸫来也给自己做了一杯，她喝完吐吐舌头：“好酸。”应该再加点蜂蜜的，她站起来去厨房拿蜂蜜罐子，想着一会儿做点给孟玉带过去。

　　她又把上次燕明追给自己的笔记本还给他：“谢谢，我都摘抄完了。”燕明追点头，收进包里后又从里面掏出一沓试卷，他喏声：“这一周的试卷。”

　　孟鸫来神色有些微妙，盯着他以及桌上的那沓试卷。这人是魔鬼吧，她冷静举杯喝完水：“真谢谢您了。”

　　少年嗯声：“明天上学吗。”

　　“上的。”孟玉都催她几天了，但孟鸫来一直没肯，要是她去上学，孟玉没办法独自上厕所，家里也没那经济专门请伺候的护士。

　　最近燕骏管得严，因为下班学期要参加高考的原因，燕生曜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性子出去浪，只能托燕明追照顾自个亲妹，还让燕明追各方面顾着她点，燕明追瞥了大哥眼：“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燕生曜亮出手里的鸡爪：“你试试看。”
　　燕生曜最擅长对症下药，尤其是像燕明追这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对吃的有点乐趣的家伙，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弟弟，比燕妈都懂。

　　燕扬和燕骏是11年前结婚领的证，当时两男孩子还小，互相看不顺眼，燕扬还担心两人会打架，燕骏说不用担心，处处就好了。

　　兄弟俩的确打过架，因为玩偶熊事件，燕明追弄破了玩偶熊，气得燕生曜扑过去抓他头发：“你就是故意的！赔我妹妹的熊！”

　　燕明追也抓他的皮：“就是我弄破的，你打死我啊！小气鬼！”

　　“小屁孩！看我不打死你！”燕生曜把他压在地上拿枕头砸他，“陪我玩偶熊！”

　　夫妻俩回家被混乱的客厅吓了跳，家具被推倒，童话书被丢到天花板上，两孩子身上也是乱糟糟的，衣服都被扯破了几个洞，背对背地坐在地毯上生闷气，燕骏严声问是谁干的。

　　两熊孩子立马站起来指着对方：“是他！”

　　因此他们被燕骏各打了五下屁股。

　　但后来莫名玩开了，经常结伴坐地铁去游戏城玩，直到六年后燕骏被调职回到会安老家，大哥一起跟着来了，燕明追在城里继续上学。

　　燕生曜瞧着满空气都是木屑味道的工作室，挥了挥手：“能不能扫扫，都能生虫了。”燕明追没应，垂头继续雕刻那块白木头，燕生曜撇头看过来问，“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燕明追抬头瞥他眼，立马背着对他继续琢磨木头。

　　燕生曜说他小气鬼。

　　—

　　自从孟玉出院，转眼迎来的是11月寒冬，温度瞬间降低到零度，她裹紧棉服后准备出门，孟玉把她叫住，从卧室里拿出一件新的羽绒服：“把这件穿上，听说今天要下雪呢。”孟玉脱掉她身上那件棉服，换上新的羽绒服，孟玉看了看，感慨地说，“还是这件暖和，还漂亮。”孟玉脑袋的还没拆线，不能碰水，还好头发剪光了，要不然按照孟玉的性子，铁定会扯开绷带把脑袋洗得干净。

　　孟鸫来盯着羽绒服：“你昨天出门了吗。”身体还没恢复就出门，要是又摔跤了怎么办。此时孟鸫来脑袋里想出了十几条万一孟玉走平路摔跤的场面。

　　怕又被女儿教育，孟玉连说没有：“让潘阿姨带的，刚出来的新款。”

　　孟鸫来点点头，离开前又对她叮嘱：“不能洗头。”

　　“你都说了三遍了。”孟玉甩甩手让她赶紧走。

　　孟鸫来出门后才觉得是真冷，浑身一哆嗦，搓搓手指头往楼下赶，路边已经结了冰，冬天骑自行车的应该会少，校门口碰见张豫，张豫还和她炫耀昨天新买的围巾：“好看吧，这是我爸专门从法国带回来的。”

　　“好看。”

　　孟鸫来弯眼笑起来。

　　张豫勾住她肩膀说：“对啦，今天和我们去唱k吧，上回聚会你就没去，这次赏我个脸，顺便把你男朋友喊上啊。”

　　孟鸫来轻啊声，顿在原地。

　　张豫瞥着她：“不许说不去这句话啊。”

　　孟鸫来支支吾吾解释：“其实燕生曜不是我男朋友，那是假的。”

　　“……”张豫顶着满头问号后终于发出一阵吼叫，引来路边学生驻足张望，张豫对她张牙舞爪起来，“What？卧槽？什么意思？你们分手了？”

　　她挥挥手：“本来就不是情侣。”

　　张豫额声：“所以你俩。”

　　“实不相瞒。”孟鸫来解释，“燕生曜只是怕我早恋。”

　　张豫可没听过这种解释，但她还是对着孟鸫来那张认真脸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什么鬼！”

　　孟鸫来一动不动地瞥着她：“那是真的。”

　　“我信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信！”张豫摸摸眼角的泪，掩嘴咳了两声，“好吧，你们有你们的原因，我不多问了，我也不会和别人说。”

　　张豫不喜欢过多掺和进别人，就算是朋友，毕竟不是自己的事儿，没必要给人造成麻烦，孟鸫来点头道谢，张豫伸手揪住她的胖脸蛋：“有什么好谢的，把你这性子改改。”

　　上午第二节就是体育课，冬天跑步是最难受的事情，口鼻就像被冲水一样难呼吸，孟鸫来死活拒绝上体育课，和体育委员请假后打算在教室里复习数学，结果被同桌瞥了眼。

　　孟鸫来嘀咕：“你也可以请假啊。”
　　瞥她有什么用。

　　燕明追边收拾书本边问：“什么理由？来月事？”

　　孟鸫来咬咬嘴觉得现在不能笑：“生病。”

　　“我没生病。”

　　“……”孟鸫来瞥他，对他招招手，“那你下去跑步吧。”

　　燕明追摆正脸对着她问：“是在幸灾乐祸吗。”

　　孟鸫来憋出句：“没有。”

　　燕明追凑过去盯了她三四秒，她不明白这家伙怎么总喜欢凑这么近盯着自己，哪料到少年忽然和体育委员举手打小报告：“孟鸫来肚子不疼。”

　　孟鸫来被体育委员瞪了眼，然后燕明追被孟鸫来瞪了眼：“你干嘛。”

　　“没。”燕明追拉上拉链，把她拽着走出了教室，“经常跑步对身体好。”

　　“……”你妹的对身体好。

　　体育老师对孟鸫来按时上课表示十分欣慰，感慨自己这次终于不用上楼请装病的学生了，于是让学生们跑步三圈再做个热身运动。

　　孟鸫来跑在队伍最后一个，嘴巴大口呼吸冷气，牙槽都冻得神经疼，她没办法，只能慢慢停下来打算走几步再跑，但实在跑不动了，刚想坐下来，就被后面跑过来的燕明追拽住手臂：“不能坐。”

　　孟鸫来被他提着手臂，她整个身体重量都是向着燕明追的，燕明追紧握住她手臂，即使穿着厚实的衣服，也觉得姑娘瘦弱的手臂，他望望远处，同班同学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落队，体育老师在远处朝他比了个闪亮的大拇指。

　　孟鸫来慢慢平复下气息后，先是抬手打了他胳膊，出出气，这家伙总是打小报告，不想跑步也不能拉她下水啊。

　　燕明追清朗地笑起来：“怎么这么记仇。”

　　孟鸫来没说话，又打了他一拳，手撑住膝盖后慢慢站直身板：“你怎么跑最后面。”

　　燕明追跟在她旁边走路：“我跑步不在行。”

　　“比我还慢。”

　　燕明追笑着嗯声：“比你还慢。”

　　“……”孟鸫来昂头瞧着面前这位笑起来都很好看的少年，那瞬间她想到的是他特意追在她后面的，她又觉得不可能，她握紧五指后，视线挪到了旁边的绿树上，“那你，你也得多跑跑。”

　　天气晴好，燕明追跟在她后面，他瞧着姑娘的后脑勺：“不玩躲猫猫吗。”孟鸫来说不玩，此时躲猫猫活动已经开始，学生开始往操场的四面八方跑，欢笑声到处都是，燕明追忽然拽住她，孟鸫来扭头盯他，少年朝她一笑，拉着姑娘往树丛里跑。

　　“你确定就躲这里？”燕明追微妙地盯着躲在树后面一眼就能看见脑袋的孟鸫来，“……我能看见你的头。”

　　孟鸫来身形一僵，又往里面缩了缩。

　　还是能看见她脑袋。
　　燕明追漫不经心地往外撇撇头，看见小鬼同学已经捉了四五个人。少年凑过去蹲在她旁边，伸手摸住她脑袋，一脸无奈地说：“脑门怎么这么大。”手掌还挤了挤她脑门，被孟鸫来凶眼一瞪，燕明追立马缩手。

　　学校那只胖猫又找到他了，咪咪地朝他叫着，还时不时地舔他手背，燕明追撵都撵不走。

　　这样下去会被小鬼找到的，孟鸫来用眼神向他传递以上信息，结果燕明追被她瞪得又弯嘴笑起来，有什么好笑的，姑娘有些纳闷。

　　燕明追拍拍胖猫脑袋，胖猫很乖顺地钻进丛林里溜走了，孟鸫来有些惊讶，轻声问：“怎么这么听你的。”她注视着他，终于看到他左额角上边的某处隐蔽伤疤，她愣了下，燕明追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没避讳，抬手把刘海往上揽，一道伤疤显眼无余，他问她：“是不是好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