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个假圣人》归途何在

3、第 3 章

　　山洞外忽然有鳞片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传来，女娲回过头一看，兄长正一面喘气一面抱着各色野果往他们栖身之处赶。方才山腰上突有光柱从天而降，他生怕是妹妹糟了什么不测，连身上伤势也顾不得，一口气儿就从山脚下匆匆忙忙的游了回来。

　　还好，还好，她听话的乖乖呆在山洞里没有四处乱跑。

　　至于为什么出去转了转回来妹妹就长大了一圈……该长大就长大了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女娲盘在火塘边美滋滋的烤那条曾被他们俩都嫌弃过的黄兽腿，一见兄长回来忙凑过去围着他前后转了几圈，看着比之前灵性了许多，不再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伏羲见状松了口气，将怀里的果子一股脑都塞给她：“这是为兄从山下带回来的嘉果，不喜欢黄兽的话就吃这个充饥好了。”说着他看向那只被反复蹂躏过的兽腿，满脸疑惑的问道：“你就这么讨厌黄兽吗？不吃也就算了，还要扔进火里烧掉？”

　　难道是因为看到自己被黄兽角划破的伤口，所以才会有此行为么？哎呀，果然妹妹才是贴心的小棉袄！

　　“烧一烧……好吃。”少女的语气突然变得有气无力，她将绝大多数嘉果放在高处的石台上，拣出一个最红的掰开捏碎在兽腿上抹匀，火舌舔过加了料的黄兽肉，立刻就有浓郁的香味散逸出来。

　　“咕咚。”这是坐在洞口处的伏羲不小心咽口水的声音。先天传承只告诉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至于究竟怎么吃？对不起，请自行探索。万万没想到不过一堆火，一颗嘉果，这条黄兽腿居然化腐朽为神奇，变得令他魂牵梦绕起来。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早先没有贸然张嘴咬那条没烧过的兽腿，否则这会儿不得悔死。

　　女娲用偷空打磨出来的石刃切开黄兽腿被烤得微微焦黄的外层，随着脂肪不断析出，深层不易烤熟的肉质逐渐由粉白变得棕红，肉香味儿充斥着这座山洞。幸亏不周山山腰以上活物极少，他们这会儿才能安安生生坐着等待吃东西。

　　兽腿很快就烤好了，这头黄兽甚为肥美，一条腿就够兄妹两个饱餐一顿。女娲食量小，结结实实吃了几块肉就撑得塞不下去，不得不一边啃着嘉果解腻一边绕着山洞在里面转圈儿消食。伏羲尝到甜头，忙把剩下两头黄兽拎出去剥洗擦拭清理干净，骨拆出来留着烧火，内脏埋在土下，可以食用的部位藏在冰雪中冷冻起来。

　　等天色渐渐变暗，女娲伏在火堆旁听着哔哔啵啵的声音慢慢合上眼睛将睡未睡。伏羲看看洞口处映着冷光的皑皑白雪，直起上身将妹妹圈在尾巴里带了出去——妹妹确实有点傻，连如何修炼都给忘了，不得不叫做兄长的替她犯愁。

　　月华如练，风息雪止。银盘冰轮般的满月傲立于天幕之上，待其居于天之正中，便有淡金色浆液满溢而出。这浆液如雨如露，香气似兰似麝，但凡众生披与月光之下均得其福泽馈赠，便是一棵茅草、一块顽石都变得格外精神，眼看似要蕴出灵智。

　　伏羲把呼呼大睡的妹妹放在雪地上，让她在睡觉的时候也能得到太阴星恩赐。这种来自于盘古大神的遗泽只会越来越少，错过这一次基本就不用再想下一次。青年盘起蛇尾，在银色的月光下沐浴着帝流浆慢慢呼吸吐纳直至入定，白日里与黄兽争斗的伤口也在月光下逐渐收拢起来。

　　他陷入如痴如醉的修炼中，等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数日之后。伏羲急忙冥思内视了一番，发现神府之内竟然多了几分神识，不由大喜过望。他们兄妹两个乃盘古大神精血所化，实为先天神祗，生下来就是金仙之身。

　　然而大荒世界几乎所有灵物都是一经降世便为金仙，这个修为真的拿不出手。再者如今是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就算天生神祗，如果没点立身的本事手段反而会在强大起来之前就被些妖兽一顿连皮带骨吞吃了去。更别提万一落在其他大能手中，一通炮制下来可以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天生的跟脚与尊位。

　　伏羲毕竟比妹妹早出壳几日，也比她多了几份修炼的急迫感。

　　女娲吃饱肚子就抱着尾巴沉沉睡去，被兄长卷在尾巴里带出山洞也毫无知觉。这还是她从圆卵中来到世间的第一天，又歪歪扭扭爬来爬去许久，着实是累坏了。伏羲将她放在身边草地上入定而去，她就在融融月光中呼呼大睡。

　　月之中天，帝流浆从月亮上抛洒下来，女娲无知无觉的任由这些淡金色浆液洒遍全身，睡得舒服了还会翻一面继续边晒月亮边睡觉。直到后半夜太阴隐退、风雪重新肆虐才被再次降低的温度给冻醒。

　　“好冷！”少女撑着胳膊从雪地上支起身子朝四处张望。

　　月影西斜，风势虽然小了些许，但温度极低，而且有变得更低的趋势。灵气压缩变成的大片雪花洋洋洒洒，天空中却并没有阴霾的铅云。她觉得自己连尾巴尖都要被冻住了，兄长竟然盘坐一侧一动不动，难道说……被冻僵了！？

　　她靠近过去想看看该怎么办，不管是保暖也好生火也好，总得先确定一下哥哥的情况。谁知还没走到伏羲身边一尺处她就被拦了下来——青年周围浮现出纹路玄奥的光圈，护着中心处入定的神祗不许任何外物靠近。

　　单看这番架势就知道兄长无恙。

　　女娲确定了这件事，这才抱着尾巴揉了揉又竖直身子往四周看。雪下埋压的草比之昨日更加青翠，好像被什么洗过一般几乎要沁出汁子来。她又抬头往天上看去，漆黑的夜空中群星罗布、闪烁不定，正是阴极阳生、静极始动之刻。

　　风雪再次逐渐变大，她想着要不要寻些东西与兄长遮遮风，突然似有所感转身朝东方看去。天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一条缝，道道紫光蛇电般游窜而来。

　　她恰巧在不周山上眺望，本能告诉她，自己需要这条紫气。

　　少女下意识驱动先天赋予她的神识去捕捉，努力所及即为锁定，神识笼罩，那道紫气无处可逃。

　　这东西乃是天地交泰处、阴阳相生时的股股真气，虽有蛇形却并无灵智。女娲又身处天柱之上，四周万里无云视线极好，紫光由东而来，直直撞在她面前。她令神识合拢缠绕，轻轻松松将一道紫气擒住收入体内，顿时只觉浑身一暖，胸腹间似有足意，就好像饱饱吃了一顿似的，舒服得向后一错打了个滚翻倒在地。

　　这时已经被她纳入体内的紫气突然开始四处流窜作乱，少女一口气没喘匀趴在地上被噎得直打嗝。她不敢起来，只得继续趴着依照脑海中不多的传承以自身真气逼迫带动这股紫气按大小周天缓缓运行，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直到天光大亮，这缕紫气才被她彻底溶于血肉之中。

　　女娲一醒就从地上起来，浑身上下噼噼啪啪好似骨节都松了一个遍，伸手一看身形却没有变化。刚刚出壳的时候看着就像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幼女，昨天因为用火得到一缕功德加身，这才长大一回，成了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却是再也不长了。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兄长的年龄，看来仅靠吸取日月精华想要赶上这个正常水平是不大可能了，只能不断从大道那里蒙浴功德恩赐才成，也就是说，能不能长大看得不是自己修炼努力不努力，而是得看大道是否对自己写在答卷上的答案满意……

　　她心里有了计较，这才盘起尾巴舒舒服服伸出个大懒腰，一看身边兄长仍旧沉沉入定，生怕自己走了再有旁的什么妖兽过来把他给叼了去，无奈之下只得托着腮帮子在雪地里用尾巴尖写写画画。

　　脑海中隐约记得生活不该这个模样，应当是一种更有安全感的状态才对。比如说，就算三更半夜出门上街撸串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大日头底下仍旧内心惴惴……稍等一下，撸串儿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个，味蕾不自觉泛出唾液，好像那是什么奇味珍馐，立时又有数不清的好物一个个从脑海几乎快遗忘的深处重新蹦出来——什么翻滚着热汤的锅子啊，什么色泽醇厚滋味绵长的汁液啊，什么肉嫩脂白色正味美的食物啊，还有五彩缤纷的水果，香脆鲜甜的果仁儿，黑夜里也能照亮天地的光海，千里便可传音的“法器”，等等等等，总归世界不应是眼下这一片野蛮荒芜。

　　她就这么一面回味，一面守着兄长数日子，肚子饿了也不敢远走，只能将火塘从山洞里移到外面继续烤制黄兽肉充饥。守了七天之后伏羲才缓缓醒来，先是一番内视，发现修为增长满心喜悦抬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这才看见妹妹盘在火塘旁似模似样的好像在给自己护法。他笑着直起上身抬手在女娲头上揉揉，细滑的黑发触感极好，叫伏羲忍不住揉了又揉，直把妹妹给揉得炸了毛。

　　“不要、再、揉啦！”少女声音里还带着幼龄的软糯，撅起嘴努力试图将炸起来的黑发安抚下去。等伏羲吃了半头黄兽下去，她才勉强将自己恢复原状。

　　青年帮着将火塘重新挪回山洞，又把女娲赶进去，紧张兮兮交代她：“千万不要独自跑到外面，兄长给你带嘉果和文瑶鱼回来。另外，黄兽骨快烧完了，还得寻找其他能烧的东西。”妹妹娇气又难养，怕她饿，怕她冷，还怕她被别的妖兽抓走，真是个可爱甜蜜又让人担心的小家伙。

　　女娲乖乖点头，前脚看见兄长的尾巴尖消失，后脚就从山洞溜了出去——她打算把自己和伏羲的蛋壳都捡回来，就算不能吃也可以架在火上烧些水喝。如今能力有限，只得先把身边的日子过好才能再说旁的，总有一天，定要叫这蛮荒世界变成遥远记忆中“和谐繁荣的社会主义社会”……额，虽然现在记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是随着修为逐渐增长，她坚信自己的脑子也会越来越清楚，总会重新想起来这些东西哒。

　　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扭动尾巴朝诞生之处游去，那正是不周山正中央，终年白雪皑皑罡风阵阵，某些跟脚差些、修为弱些的种族上不到这里便会被狂暴的风刃撕碎。此地果然清净，那两枚圆卵的残壳仍旧落在地上孤零零无人打理。

　　她绕过岩石顺着积雪向前滑行，游至孕育圆卵之处先将兄长的蛋壳收做一堆摞起，双臂抱着一使劲儿，颤颤巍巍依山势慢慢往回游。伏羲寻到的山洞还要更加靠近山峰一些，蛇尾向上攀爬自然要比顺势滑下来费力。头一次上山女娲叫兄长一路抱着，如今只得靠自己，手里还端着蛋壳，直爬得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几番上下磨蹭才艰难到达山洞口。她将手里东西放好，顾不上休息又转身急急忙忙折返回去搬自己的蛋壳。

　　等她好不容易叮叮当当搬完东西伏羲还没有回来，百无聊赖之下少女把主意打在山洞里头，既然往后都得住在这里，自然是怎么舒坦就怎么来。

　　靠近内侧山岩处似乎可以凿出一张平台以供休息——拖着尾巴在地上缩成一团休息总不是个办法，虽说大地上的泥土没什么好嫌弃的，把自己弄得一身尘泥也并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不管是谁，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是基本底线。

　　想到就动手做。

　　女娲游进山洞深处找了块地势偏高的地方，先看了看双手，摇摇头，再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看了看山岩石壁，最后咬牙闭眼一尾巴就拍了上去——手痛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但是屁股痛尾巴痛大概是不会影响什么的。

　　霎时间整座不周山似乎上下震了震，左右又抖了抖，她再睁开眼看，原本只想开个空间出来的地方已经彻底凹陷进去，恰好底下是块横过来的巨石，面儿上勉强算得上平坦，看着差不多有“床”的模样。真乃意外之喜，女娲忙用尾巴将碎石扫落，又出去抱了捧落雪进来反复擦拭，忙活到日上三竿才停下来叉腰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往后退了一些左右看看，但凡看见锐利突出的石尖就拿尾巴搭上去扫上一扫，石台表面愈加光滑平整，越来越像记忆中可以躺在上面舒舒服服休息的那种家具。直到最后完工，空中突然又有光束祥云当头照下，玄音自天边传来：“有女娲氏，识‘造物’之功德。”

　　光束消失之后，十岁左右的女童身形又涨，睁眼便有十三、四岁少女模样。

　　个子长得还挺快，看来不必担忧长不大的问题了。女娲高兴的上下摸了摸自己的新尾巴，决定今天要一口气把山洞彻底清理成适宜长期居住的模样。

　　最角落里的石台被打磨得平整光洁，岩壁上被蛮横的开凿出可以储物的小格子，所有不够光滑不够整齐的地方都被尾巴拍过去关照了一遍，穹顶上甚至还斜着开了个采光用的小小天窗。

　　如今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不周山范围内，无法出去寻找足以充当光源的东西，眼下就只能这样先凑合着。

　　等到日头偏西伏羲才拖着半株嘉果树游回来，被折断的树枝拖在雪地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看着怪可怜的，挑在空中的树枝上还挂着几条伏羲说过要给女娲带回来的文瑶鱼。

　　这种鱼长得很是奇怪，形状样子就像是鲤鱼，但是肋骨下面却又长出了一对鸟翅膀，偏偏叫声也像极了鸾鸟，一时也说明清楚它到底是鱼还是鸟。

　　伏羲把文瑶鱼从树枝上取下来递给妹妹，见她又长大了一些非常高兴：“可是修炼有所得？”女娲很乖的点头，他更加高兴了，从拖着的一堆东西里拎出一大坨道：“我试了好几种动物的骨，最后发现竟然是草木之属最易引火。可见这天地间五行自有规律，既能相助便能相克……”他说着说着眼睛猛然睁大，似有所感就这么怔怔愣愣立在雪地里。

　　戳……戳……好吧，那圈有着玄奥纹路的光圈再次出现，女娲就明白哥哥这是再一次入了定。好歹这次就在山洞门口，也不必太过担心他。少女不慌不忙将嘉果一个一个从树枝上全部揪下来放进自己的蛋壳里储存，又把文瑶鱼摆在一旁预备等会儿提出去清理。她直接徒手用蛮力将伏羲带回来的半颗嘉树撕碎折断成引火的薪柴，又跟得了强迫症似的一根一根把它们码在洞口另一边码得整整齐齐留作烧火用。很快，堵在门口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伏羲自己一个人跟罚站似的直挺挺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