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个假圣人》归途何在

4、第 4 章

　　伏羲这次入定很快清醒过来，夜色尚未笼罩天地他就甩了甩尾巴游进山洞，正看见女娲在用火烤文瑶鱼身上卸下来的翅膀。

　　虽然长在鱼身上，但却长着一副鸟类羽翼的模样，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剥洗得干净白皙的鸟翼整整齐齐穿在嘉树青色的树枝上，火塘里跃动着欢快的火苗，与黄兽肉完全不同的香味喷涌出来。

　　“兄长。”女娲把最先烤熟的文瑶鱼翅撕开，盛在最小的蛋壳碎片上推到伏羲身边。虽然她没有多说什么，但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表扬的渴望。

　　伏羲捞起蛋壳正打算吃，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点眼熟，认真打量了几眼表情严肃：“你自己跑出去了？”

　　少女直起身子转了一圈，又用尾巴指了指山洞深处的石台，左右拍拍表示自己并不是尊易碎的泥娃娃。伏羲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女娲很能干，可是外面也许有更厉害的大能在。你还太小，尽量别自己单独出去，或者出去也要告诉我，不要让为兄担心可好？说话，别不出声企图混过去。”

　　那不是你还在入定么？难道就因为出去捡个蛋壳就把你喊醒，着的是多大仇多大很才能办得出。

　　“噢……知道了。”眼看无法蒙混过关只得勉强答应，连尾巴都变得有气无力拖在地上。

　　伏羲差点笑出声，端起蛋壳撕下文瑶鱼翅上的嫩肉塞了她一嘴：“吃吧你，有得吃就高兴，也不知是怎地。”山下多少神仙妖怪，想要讨好旁人少不得多多献上些灵草异宝才行，她可倒好，就知道吃吃吃，有好吃的比什么都好哄，果然是在蛋壳里憋得久了？

　　女娲一口咬下兄长递过来的鱼肉，唔……文瑶鱼原来是酸甜的，肉质细腻，尤其这对翅膀，不必涂抹嘉果的汁液就能烤出无上美味。

　　除了翅膀，鱼身上的部位也不腥不骚，蕴含着少量灵气，非常合适日常食用。而且文瑶鱼的肉还可以治疗癫狂之类的毛病，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从这一点考虑完全可以多抓些挂起来吹干了慢慢吃。

　　晚饭就在愉快的咀嚼中结束，这回伏羲说什么也不许女娲抱着尾巴倒头就睡——既然喜欢往外跑，做哥哥的也不能把妹妹拴在身边，总得让她做喜欢的事。但眼下大道不全，天道未出，就连外面也乱哄哄闹得很，女娲连点基本的自保手段都没有，谁敢放她出去四处趴趴走，叫人抓了去连喊都喊不出一声，横竖得让她有点防身之术才行。

　　于是，困得直点头的女娲叫他生拉硬拽拖到山洞外头沐浴月光努力修炼，太阴之力混着天地间至纯至真的灵力一点一滴渗透至肉身之中，把她给晒得越来越精神。

　　“月亮。”她敲了敲尾巴，意思是今天的月亮和上一次的看上去不一样。伏羲抬手给了妹妹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哪里天天都能叫我们遇上帝流浆，你想得挺美。这些修炼的机缘全靠缘分，碰运气的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总归还是自家勤奋些，十次总碰得上二、三次，对我们来说也足够了。”

　　“早上，天亮前，有紫色。”既然帝流浆不是天天都能遇上，那么每天早上都能捕捉的紫气想来就是难得的好东西，自然得告诉兄长知道。女娲眼泪汪汪揉揉被伏羲敲过的地方，刻意找了个离哥哥稍远点的地方盘起尾巴专心修炼。伏羲见她委委屈屈就差咬尾巴的包子脸就想笑，心里谢她将发现的修炼法门告知自己，决定明日带妹妹下到山腰下面去玩儿一玩儿。

　　小孩子嘛，总是爱玩儿不爱学东西的。硬压着她枯燥修炼也不是事儿，本来就有点傻呆呆的话也说不全，说不定带出去见识见识世面能好上些许。

　　这一修炼便是一夜，到得阴极阳生之时，果然兄妹两个都捉住了一缕紫气。各自炼化后伏羲便对女娲道：“今日不叫你自己一个在山洞干等，兄长带你山里玩儿去。也免得你四处乱钻，回头再找不到了。”

　　女娲当然愿意，她还没见过洪荒世界的活物都是什么样子……黄兽和文瑶鱼都是被兄长打死了的，一动不动冻得硬邦邦根本看不出活着的模样。她专门游到没被弄脏乱的雪地里仔细擦擦尾巴，又捏起一团雪擦擦手擦擦脸，最后扯了扯衣服，这才看向伏羲——意思是她准备好了。

　　兄妹两个身上的衣服都是从蛋壳里出来就有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左前襟掩向右腋系住，腰上拦着一条腰带，袖笼下摆宽宽大大。看着不难看，就是特别兜风，尤其不周山上常年风雪肆虐，这样宽大的布料只能盖住身体，旁的用处再没有了。说来这衣服倒也神奇，伏羲与黄兽争斗时尾巴都受伤了也没将其撕破，且能随着身形变化自动调整大小长短，正是仰赖这点小小神通，接连长大两回的女娲才得以免于衣不蔽体。

　　伏羲见她收拾妥当，转身便往山下带路。蛇尾下山非常容易，依着山势滑下去就是，沿途只有白雪黑石，罡风吹得衣袖翻飞发丝飘舞。等来到山腰以下又是另一番风景。

　　不周山低处与高处完全不同，别有一番天地。站在山腰处向下看，连片嘉树郁郁葱葱，好似碧玉雕琢出枝干，叶子小而圆，簇簇裹着米色小花微微绽开，果实星星点点缀在叶间，有绿有黄，但只有橙红色的滋味甘甜方能食用。嘉树间躲着鴖鸟，形如鹦鹉，翅膀外侧颜色和树木极为相似，不仔细看就贸然伸手去摘嘉果的话很可能会被它们啄伤。这种鸟可以防御火灾，灵木多的地方自然而然成群聚集在一起以天火为食，平日里就落在树枝上替嘉树守着果实。

　　女娲眼见不少嘉果成熟，正要游过去摘一个下来，突然就看见一株大树忽的由低到高冒出头来，她张嘴小小“啊”了一声，那棵树竟然颤颤巍巍往前挪了两步。

　　——怎么还会走？！

　　“走，走了！”少女吓了一跳，尾巴急速拍击地面。伏羲笑着指着那还在移动的“树”解释道：“那是葱聋，走近去看看？”

　　两人靠近过去，果然看到嘉树林中走出来一只羊身野兽。它的脖子上生着红色长绒毛，头上长长的角向天空伸展开去，末端变作柳树一样垂下来的柔软枝条，上面同样生着红色的狭长叶子。当葱聋卧伏于地时看上去就像是棵再普通不过的树，它最喜欢出其不意的站起来吓人一跳，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高兴叶子颜色就会变深，现在这只葱聋看上去几乎呈赤红色，可见吓到女娲这件事让它开心得不得了。

　　伏羲俯身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过去，葱聋如同柳树的角上狠狠吃了一记，它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女娲身边靠近，头顶的叶子瞬间从赤红色变成粉白色，闷闷不乐转身走入嘉树林深处重新寻了个地方趴下，不知又等着想要再去吓唬谁。

　　“葱聋栖息的地方还会有许多文茎和条草伴生，都能吃，可以摘一些带回去试试。”伏羲赶走了蔫坏的葱聋，扯了根草叶子下来给妹妹看，女娲一听能吃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呸呸呸！一个味道酸一个味道辣！

　　她用力将嘴里的草茎尽数吐出去，急急忙忙游到一棵嘉树下，赶走鴖鸟抬手摘下一颗嘉果狠狠就是一口企图冲淡嘴里过于刺激的味道。伏羲老神在在跟着她，心想这样妹妹大抵才能生出一些警惕之心，不然什么东西都敢随便往嘴里塞，万一要是吃不得的可该怎么办？

　　女娲尝过文茎和条草的味道，一个太酸，一个太辣，吃倒是真的可以吃，但口味清淡的人恐怕受不了。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心理，她还是每样都摘了一把捆起来挂在树枝上，说不定带回去还能研究出它们的新吃法。

　　兄妹两个穿过嘉树林继续朝山下走，不出二、三里又是一大片树林。这些树与嘉树不同，叶子又小又圆外面似乎还裹了一层蜡质，看上去很像枣树叶，花朵红萼黄瓣，结出的果实粉嘟嘟和桃子十分相似。女娲游到树下伸手比划一番，这种树的树干又高又直，她就是支起尾巴也够不到。伏羲上前折下一根树枝，连同上面的果子一起递给妹妹随她从上面往下薅果子吃，自己则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个能稍事休息的地方。很快，他看见东边的泑泽里有一处泉眼喷涌出一股咆哮不息的水流滚滚向东而去，忍不住就想要过去接点水喝。

　　“你在这里乖乖吃东西，兄长去取些水来与你解渴，千万不要乱走。”他叮嘱了妹妹几句，见她一心一意盘在那里认真揪果子，便放心朝泑泽游去。

　　等他一走，很多原本因惧怕而躲藏的异兽纷纷钻出来探头探脑围着瞧新鲜。此时世间万物皆由盘古大神演化而来，这些秉性温顺的动物自然不会厌恶同样由大神精血所化的女娲。围了一会儿见她既不生气也不驱赶，这些小东西就大着胆子越发想要凑上去表示亲近。很多异兽头生双角面目混沌，身子倒大多圆滚滚毛茸茸，让人见了就想伸手去摸。这一摸就刹不住闸，摸了一个又有别的凑上来，把女娲累得手忙脚乱。

　　等伏羲折返回来就见女娲几乎被毛茸茸们淹没，就连尾巴上也趴了只小小的狸力，小猪一样的异兽拱着鼻子哼哼着被蛇尾绊倒，摔得晕头晕脑直晃头。他一出现，那些围着女娲撒娇卖好的动物齐齐一顿，立刻慌不择路四散而去，笨笨的狸力甚至一头撞在树干上，一步三晃随便寻了个土洞钻进去不见踪影。

　　“给你水。”不是伏羲不想带女娲去泑泽，实在是泑泽里栖息着太多巨龟犀兕，最小的龟也比妹妹的个头大。再说回来，巨龟可是吃肉的，岸边不少小兽一个不经意就会被拖入水中捉走，他哪里敢带妹妹去冒这个险？

　　女娲却不这样认为，她接过盛水的葫芦抿了一口，伸手就指指东边想要去看。伏羲摇头：“等你再长大些，水中有凶兽，拖了去连骨头都不吐。”说着张牙舞爪做了个“凶恶”的模样，可惜被吓唬的对象连眉毛也没弹一下——兄长学得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有点……蠢……

　　伏羲见她不吃吓，放下手就去揉她的脑袋：“听话！要么多摘些果子回去吃着玩，总之别想往泑泽跑，大龟咬住可不松口。”就跟哄小孩儿似的“是是是，好好好”然后就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少女鼓起脸颊怒气冲冲赶走在头上作乱的手，好好的长发叫哥哥揉成了一团乱麻，心情更加不爽。她瞪了一眼伏羲，恨恨敲击尾巴尖，看见不远处的树枝上蹲坐着一只朱厌呲牙咧嘴，生气的女娲立刻迁怒到无辜的朱厌身上，游过去一尾巴抽得枝条乱晃，朱厌受惊大叫着跑走了。

　　返回山洞的一路上女娲都气鼓鼓的，啪嗒啪嗒拍着尾巴将路边石头一一砸得粉碎。这里面也有想叫兄长知道她并不好惹的意思，可惜在伏羲眼里妹妹哪怕是个力拔山兮的女汉子也是个柔弱的汉子，仿佛随便一只肥遗就能伤到她似的。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往山上游，女娲因为怒气冲冲游在前面，偏就不按着来时的路走，非要往没去过的方向游。

　　山腰以上活物罕见，伏羲也就随她去，只跟在后面看着。

　　他们落脚的山洞位于不周山背阴处一块凸出来的巨石下，向阳的那边风雪更大兄妹两个都很少涉足，今日误闯进来才发现此处生了一大片藤蔓，似是先天灵根。女娲驻足四下张望，只见天空中由灵力凝结成的雪花未曾落到地面就被藤蔓吸收殆尽，这才隐约意识到此地必有宝物藏身。

　　伏羲在后面看到妹妹突然停住，忙赶上来盘在她身边定睛一看：这一片碧玉般的藤蔓深处隐约有宝光闪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藤，叶片形似如意，蔓了半片山坡。

　　若是没发现也就算了，既然被他们发现，又没有别人跳出来宣布所有权，那么无论如何也得将藏在此处的宝物翻出来才是。如果留下不管谁知道哪天会引来什么人，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不等伏羲想出办法，女娲先拿尾巴尖探进去小心试试看能不能顺利游进去……果然不行。尾巴一碰到这些藤蔓，灵力就如同开闸的水一般倾泻而出，真要是不管不顾闯进去走不了多远就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冲伏羲摇摇头，意思是不能贸然进入藤蔓遍布的地方，会有危险。

　　伏羲照样学着试了试，同样发现灵力被抽走，他甩着尾巴拉妹妹后退几步，看样子似乎是想直接用蛮力砸出一条路。女娲伸手拦住哥哥，矮下身满地摸索石块。伏羲不晓得她要做什么，只看着不会出危险便不再关注，一心只想该怎么从这片藤蔓中穿过。

　　女娲蜷起尾巴半蹲着摸了两块黑色石头拿在手里啪嗒啪嗒用力敲击，火星四溅，落在藤蔓上就燃起了火苗。火苗越来越大，火势越来越猛，一阵罡风袭来，硬是压着火苗连成一片朝藤蔓深处推进。随着火线一路推过去，被烧过的藤蔓变得黝黑硬脆，只消用尾巴轻轻一拍就化作尘埃混入泥土。罡风越来越烈，落雪也越来越急，到最后风雪竟将燃着的火舌闷灭，此时兄妹俩也距离那宝光闪烁之处不过一丈。

　　这个距离，也无需再做什么，就是硬闯进去也不怕出不来。

　　伏羲用尾巴横扫过去，卷起大小石块压在藤蔓上面隔出一条路，这才施施然抄手游至藤蔓中一看，那件宝物竟是两只相依相偎的葫芦，一绿一金，小巧玲珑精致可爱。他伸手取下葫芦，将那只更好看的递与妹妹，自己留下绿的，女娲见这金葫芦光溜溜的捏在手里颇为碍事，索性满地折腾一番抽了根葫芦藤来将其挂在腰间。

　　兄妹两个顾不得留下观望盘桓，赶紧带着宝物游回山洞，足足躲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将葫芦炼化。伏羲的那只葫芦没什么大用，炼化后仅能将东西装进去落个清净，可他就住在这不周山上，起居坐卧随性至极，东西又能多到哪儿去？倒是女娲的葫芦十分有趣，最顶上开了个细口，往下倒一倒便有妖兽幼崽掉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没倒几下山洞里满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叽叽呱呱呜呜喵喵烦不胜烦。

　　女娲嫌这些妖兽崽子吵闹，出去用碎石圈了个圈儿将它们尽数赶进去，想着等天气好些就把这些幼崽统统送到山下嘉木林中任其四散。反正附近没有什么恶兽，过不上几天这些幼崽就能重新寻到爹妈。

　　她重新将葫芦挂在腰间，满山洞转悠着洒扫修整。早先没吃完的黄兽肉已有些腐败的迹象，被扔得远远的，带回来的文茎和条草还没枯死，就沿着山洞外面的岩壁一路重新栽入土中。幸亏此处背风，草木大多返青活了过来，把白雪和黑岩衬得多了几份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