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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你到底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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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引又一次梦见了她,他一把拉住了黑衣女子的手。她的手腕软软凉凉的,却让梵引没来由地想要靠近取暖:
“你到底是谁?自你出现,寺里接连有人遇害,是不是你的缘故?”
女人神色哀戚:“你还不知我是谁?罢了罢了,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待我了了,再来和你相认。”
“不不不,你别去,你回来!”梵引只觉得心慌,眼睁睁看着那黑影像团雾霭渐渐消失,猛然从梦中惊醒。
太后厌厌地躺在床榻上,兰音帮着太后掖了被角,那边竹韵掐了六根烛火,只剩下四根昏黄红蜡,刚要退下,被太后叫住了。
“竹韵,你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竹韵脚步停了停:“回娘娘,叫巧儿,本是个洒扫的。”
“多大年纪?”
“今年十三岁。”
良久没有听到太后说话,竹韵以为她已经睡了,蹑手蹑脚准备退下,待到了门口,才听到太后娘娘轻轻的一声叹息:“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太后双眼合上,却一直想着那叫巧儿的姑娘,小小年纪就殒了性命。
十三岁……才比她的彝儿大多少啊?彝儿……彝儿长了这么大,连个亲事也没定下,外面的人都看着小皇帝皇位不稳,不知何日就要改天换日,不敢把这烫手的山芋接下。只有秦家有了心思,却又居心叵测,她怎么舍得彝儿嫁入秦家那样的虎狼窝?老天爷也当真是会安排,秦玉贵死在了战场……自他死后,太后这心里总像是扎了根刺,生怕菩萨把这笔账记在了自己和端彝的头上。
一阵黑风刮过,太后烦躁万分,斥道:“怎么窗子未阖上?”
喊了两句,居然连个回话的也没有,太后觉得周身发冷,忍不住坐起身来:“人都哪去了?”
烛火被吹得左摇右晃,照的纱帐的影子飘飘忽忽,像个人影一般,太后背后冷汗涔涔,她急忙去摸手里的佛珠,不想太过紧张用力不当,穿佛珠的线丝猛然断了,沉香珠子噼里啪啦撒了一床一地。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来人……来人啊!”
太后胡乱扯着,将床幔拽了下来。没了纱帐,影子便也消失不见,房内恢复了安静。
“吁~虚惊一场。”太后抚着胸口,气还没喘匀,目光突然扫到门口处一个影子:“谁?是兰音吗?”
无人应答,太后被折腾得够呛:“本宫乃是凤身后命,何等宵小在此装神弄鬼?”
一声冷笑猛然响起,却辨不出从何处而来。
“秦玉贵,是你?”
冷笑声音又传来:“看来太后娘娘的债主不少。”
这次太后听得清了,是个女人。
“本宫生平唯一错事,就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误伤了秦玉贵性命。先帝嫔妃奴婢数百,本宫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之事,你到底是何人?”
“想知道我是谁,跟我来吧。”
一段墨黑绸缎自半空飞来,如有灵性绕住元氏的手腕,随即紧紧缠住,让元氏动弹不得。元氏挣扎两下,发觉无用,只好踩着绣鞋,走了出去。
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变了,太后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四周笼罩在漆黑的浓雾中,不辨方向。女人的声音飘飘忽忽:“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哪……哪里?”这浓雾冷得刺骨,元氏只穿了单薄寝衣,冻得牙齿打颤。
“极寒——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带我到这里……你……是谁?”
一层白霜挂在太后的眉发睫毛上,她已经无力思考,口齿间迸出几个音节。
“为什么?”女人现出身形,说出的话比寒雾更冷:“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你儿子做的孽,要让我儿子背因果!”
“你……你儿子?”
女人发狂一般,头发无风飘洒,声音像野兽嘶吼:“你儿子在宫里锦衣玉食、生杀予夺,我儿子却要在这苦修功德,还要背上你儿子的冤孽!”
“你……你儿子是……”
“你既然怕你儿子下地狱,不如替他先试试地狱的滋味!”
声音渐渐消散,太后的耳朵里再没有一点动静,她不甘心地四处寻路,她的儿子还没有长大,她的女儿还没有出阁,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决不能!
“西山有云兮霞为舞,青丘有女兮灿如珠,愿朝阳兮日日出,愿归去兮不忘乡土!”
一阵悦耳的歌声传来,这调子颇有古韵朴情,元氏听了两遍渐渐回了神,又听那调子熟悉,突然想起这正是璟棠在上山时哼唱的山歌。
“璟棠!璟棠!”
“障目雾兮实幻象,地狱寒兮皆虚妄,心枷锁兮乃过往,莫回头兮莫空想!”
太后昏昏沉沉,只知道跟着璟棠声音的方向走,走着走着身子慢慢暖了起来,四周也亮了许多,她细看了看,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让她惊讶的是,她的床上还躺着另一个自己!
“娘娘,娘娘您可别吓我们!”兰音和竹韵抽抽泣泣地围着床上的“太后”,璟棠正在一旁哼着山歌。
“璟棠,娘娘额头发热昏迷不醒,你还有心思唱歌!”竹韵气得不行,上来就要给璟棠一个耳光。
“哼!要是没有我,太后已经死了!”璟棠毫不客气,右手握住竹韵的巴掌,甩了回去。
太后明白自己是着了什么邪道,走到璟棠身边:“璟棠,我在这,我……我还能回到身体里吗?”
“能,只要您想着能,走过去就是了。”
“璟棠,你在和谁说话?!”
“水……水……冷……”床上躺着的太后嘴唇翕动,终于发出了声音。兰音和竹韵大喜过望,也管不得璟棠,急忙喊小丫头们一起进来照顾太后,璟棠趁乱走了出来。
“刚才……是你在唱歌吗?”
璟棠回头,没想到梵引正站在身后。“梵引哥哥,”璟棠低头,有些愧疚:“是我。你能听到?”
“嗯。我出来追一个人,正巧听到你的歌声……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女子?”
璟棠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能找到她。”
两个人在山中走了一会,在一棵巨大的垂柳前面停了脚步。
“喵呜!喵呜~”有猫叫声自树上传来,两人抬头一看,一只通体纯黑的猫儿正蹲在树上,一双蓝绿色的眼睛泛着幽光,盯着两人。
璟棠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那猫,生气地问:“你为何要骗我?”
梵引好奇地道:“你在和谁说话?那只猫吗?”
黑猫灵巧地跳了下来,落在梵引怀里,梵引也不知为何,对这猫儿十分喜欢,抱在怀里竟有些依恋,他道:“我在山上,还从没见过野猫,不如带回寺内,捉老鼠也是有用的。”
璟棠拎着黑猫的后颈将她抢过来,黑猫不敢反抗,瑟瑟发抖。
“我没有骗你,你是青丘的姐姐,我怎敢欺骗?”
“你在哪?”梵引四处看着,这声音和梦里黑衣女子的一模一样,他很想看看她是谁。
“傻子,可不就在你眼前!”璟棠指着怀里的黑猫,后者正张着猫嘴,发出人类的声音:“姐姐放我下来。”
“你?是猫还是人?叫这小姑娘姐姐?”
黑猫落地一滚,起身时便成了一个妇人模样,正是梵引梦里的女子。
“梵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你别怕,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害你,我也不会害你——我就是你的亲生娘亲!”
“什么!”梵引还没从见到猫变人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被猫妖的话震住了。
“我的儿,我找你找的好苦!”猫妖说着又哭了起来:“十二年前,我刚幻化为人,正巧遇见了书生冯生,我们两人一见钟情,便有了你。”
猫妖回忆着十几年前的恩爱一场,神色不由动容:“没想到我生产之后,身体虚弱,实在维持不了人形,你爹爹吓得够呛,念着和我的情分,倒也没赶尽杀绝,只是把我抛在荒山野岭,举家搬走,不知何处去了。我拼着命又修炼了三年,才勉强恢复了少许法力,找到你爹时,他已经死去多年,听说死前把你丢弃在这座佛寺门口,我便来寻找。”
“那为何当年未与我相认?”
“你自幼修佛,身上有佛光护体,我法力低微,实在无法靠近。直到那日青丘的姐姐……”
璟棠对同类的小妖可没什么耐心,冷冷打断她,“璟棠。”
猫妖怯怯看了一样璟棠,百妖狐为首,璟棠又是青丘正宗,法力虽然暂时封印,可是也不是她敢忤逆的。
“是,恰好璟棠姑娘来此山中,我便同她说了我的难处。她一片善心,念在我思子心切,便帮我避了你的佛光,让我得以靠近。”
梵引想起璟棠骗他吃下鸡蛋糕点的事情,面如死灰:“是了,那这么说,你确实是我的……我的……”哽咽了两次,他才吐出两字:
“娘亲。”
这两个字似乎有别样的魔力,让梵引心中一痛。
璟棠目光透出凶光:“我既然已经帮你寻到儿子,你不和你儿子相认,还想着杀人做什么!杀了那两个也就算了,可气的是,你今夜竟还要杀了太后!”
要知道,太后娘娘可是她日后的婆母,这小猫妖敢动她“夫君”的娘亲,当真是不要命了!
猫妖被璟棠的杀气吓住,向梵引方向躲了躲:
“那巧儿竟敢骂我的宝贝儿子,悲逝这个老不死的秃子还敢打我的宝贝儿子,我心疼儿子,自然要杀了他们!老妖妇让我的儿子给他儿子做替僧、背孽障因果,我恨死她们母子!我不但要杀了她,我还要杀了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