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72、争端

　　几人一起想办法将车轮弄了出来，彼时墨蓝色的天际已经现出了一道微弱的天光。

　　谢子婴擦擦汗水，再给几人递去毛巾，又看向前方的分岔路，对一旁爱搭不理还懒得帮忙的温昱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温昱整个过程都警惕地盯着洛子规，这会儿不冷不热地吐了俩字，“朔方。”

　　洛子规也冷眼回视温昱，“子婴，他是谁？”

　　谢子婴没品出他们话里的针锋相对，漫不经心地道：“哦，他是……”

　　“与你无关。”温昱打断道。

　　洛子规也不甘示弱，当即翻个白眼，哼道：“无妨，养不教，父之过，我懒得跟你计较。”

　　谢子婴眉头一皱，终于品出了他们话里的不对劲，他担忧地看向温昱。

　　果然，温昱冷冷一笑，谢子婴暗道大事不好的同时，挑眉看向洛子规道：“子规，你说话过分了。”

　　洛子规皱了一下眉，没好气道：“难道不是他先挑事的？”

　　温昱压着胸口的怒火，冷笑着讽刺道：“看来你们郸越人的素质就这一星半点了，记得省着点用，否则哪天没了怎么办？”

　　闻言，洛子规的火气也跟着往上窜，冷冷地威胁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谢子婴还没来得及制止，温昱又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跟我打？”

　　洛子规道：“阿崇！”

　　那叫阿崇的青年当即上前一步，谢子婴也迅速拦在温昱面前，又看向洛子规道：“有话好说，别动手。”

　　但温昱的话里可能也有洛子规的逆鳞，压根没打算听他的，直接用郸越语道：“阿崇，打到他跟我道歉为止！”

　　温昱眼里的讽刺愈发明显，他不着边际地将谢子婴拉到身后，眼看下一刻他俩要动手，谢子婴急用郸越语道了一句，“阿崇？你住手！这里是齐方，你怎敢肆无忌惮？”

　　阿崇明显被呵斥住了，他迟疑了一会，看向洛子规。

　　洛子规的眉头一拧，仿佛对他方才的话感到难以置信，“子婴，你会郸越语？”

　　其实这事都怨谢文诚，小时候谢文诚让他看书不要局限于齐方的典籍，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没事扔给他几本郸越的典籍，加上他偶尔闲得蛋疼，就阴差阳错学过郸越语。

　　但看这局势，他可没那闲工夫回答洛子规的问题，因为温昱和阿崇干架只可能有两个结果——第一是温昱非常人，阿崇打不过他；第二是温昱受伤了，会被阿崇趁人之危。

　　想来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他赶紧上前拦住温昱，背对着洛子规，眼里近乎哀求道：“温昱，你知道他打不过你，子规也不是故意的，别这样好不好？”

　　温昱皱眉看着他，洛子规也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子婴你干什么，他要打就跟他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快让开！”

　　谢子婴有点心累，心里祈祷着洛子规千万别再惹温昱不高兴，便脱口道：“子规，你别说话！”

　　见阿崇欲上前来，又用郸越语出声呵斥道：“别逼我报官！”

　　洛子规：“……子婴，你要帮他？”但他还是眼神示意了阿崇别轻举妄动。

　　温昱冷笑道：“三年前若不是因为洛子规，你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谢子婴，你如今却为了他求我，六年前他比我重要，六年后还是一样的，对此我无话可说。我只是想问你，他真的值得你这样？”

　　洛子规一愣，欲言又止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昱，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谢子婴则打心底觉得他这话很莫名其妙。他们六年前根本不认识好吗，再说他还欠着洛子规人情没还。

　　谢子婴只好道：“温昱，你先回去好不好？”

　　温昱没再说什么，听了这句话后，连一眼没看谢子婴，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马车。

　　“……”

　　得，这回自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谢子婴叹口气，只得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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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昱走过去的时候，一眼就见着候在一旁神色异样的徐伯，他迟疑了一下，就要掀开车帘进马车内，却听徐伯压低声音道：“温公子。”

　　温昱莫名其妙地看他，徐伯犹豫了一会儿，又低声道：“温公子有礼。”

　　温昱这会儿心情正在低谷状态，又预感着这老头可能没打算问候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

　　徐伯往谢子婴那里看了一眼，见几人没空关注这里，便走向马车后的阴影，“温公子，请随我来。”

　　温昱硬着头皮跟过去。

　　徐伯和温昱的身影被马车挡住了，算是出了他们的视角范围，徐伯刚停下脚步，就背对着温昱低声道：“温公子，对不住。子婴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对于男女之事了解得也不多……”

　　谢子婴年纪小，他何尝又年纪大了？于是温昱没好气地打断道：“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说。”

　　徐伯道：“好，温公子如此爽快，那老奴就开门见山了。子婴年纪尚小，现在可能不清楚那种事，所以不知道只有男女才能结合，等他知道了，他会看清楚的。”

　　温昱冷笑一声。

　　徐伯又道：“这世间容不得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若让人知道会坏了子婴的名声，也会影响谢家的名誉，若被谢丞相知道，子婴也会……”

　　温昱当即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往他背后一抵，问道：“你不是他在外面随便雇来的么，怎么知道他爹是丞相？要不要说说看你是什么人，要是听着不满意，可别怪我手滑了。”

　　徐伯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起来丝毫不惧怕，“温公子，老奴实话实说，子婴这一生注定不是凡人，他这一路只能有垫脚石，绝不能让不相干的人挡在他面前。若你真对他有了什么逾越朋友的情绪，老奴想，你肯定也会在心里想着他好的，老奴不愿强人所难，只求温公子在人前不要离他太近。”

　　“要我滚是吗？”温昱很想说方才那一幕是意外，但这老家伙的口气他听得特别不爽，便冷笑道：“好啊，那我有什么好处？”

　　徐伯稍作沉思，然后道：“子婴小时候曾摇出了福祸双签，老奴可以告诉温公子福签的内容，届时还望温公子斟酌。”

　　到这里，温昱已经猜了个大概，“你是谢文诚的人？”

　　徐伯倒没打算藏着掖着，竟爽快地承认了，“三年前丞相让老奴护着长公子，自然不能让他有什么事。包括他喜欢男子这种病，老奴也会尽力找医师治好他，否则便愧对了丞相的信任。”

　　温昱愣了会儿神。谢子婴无疑是没问题的，而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对谢子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他只是很想跟谢子婴待在一块，无论做什么，心里都会产生一股难言的喜悦。

　　之所以动不动就想抱他，也是因为很想跟他亲近，自己近乎迷恋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从前并未觉得有什么，直到看到幻境里那个掌柜的举动，才会忍不住往那方面遐想。

　　只是温昱不明白了，一次意外而已，为何这老东西就能断定他们之间有什么？

　　温昱最烦别人威胁他，因此对这老家伙没什么好感，脾气也好不起来，“行啊，但我没兴趣知道什么福签内容，我只问你，他的祸签是什么？”

　　徐伯蹙眉道：“长公子的福祸双签都不算好兆头，早就被丞相毁了，丞相只告诉过老奴福签的内容，但这祸签，丞相却是没跟任何人提过。”

　　温昱斟酌得很快，“……行，我倒想知道，他那所谓的福签有没有资格让我滚。”

　　徐伯笑道：“温公子且放心，肯定有。”

　　温昱冷冷一笑，静等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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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子婴这边也好不到哪去，那两位刚见面就互相拉了仇恨，他夹在中间简直头疼得不行，只得在温昱走后，继续跟洛子规道歉：“子规，对不住。”

　　洛子规看着他没说话，谢子婴只得转移话题道：“我还没问过你，你三年前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洛子规眉头一挑，眉间已经没了当年的活泼气，异常平淡地道：“不想待了而已。”

　　谢子婴试探性问道：“因为陶晋，还是你那个大哥？”

　　洛子规低下头，磨蹭了片刻才道：“都是吧，不过，也是我想回家了。如你所见，我是郸越人，只不过我爹是齐方人，我偶尔会来看他。”

　　谢子婴不想纠结这层复杂得让人头疼的关系，略一点头，轻声道：“没事就好。”

　　随后洛子规不再吭声了，他俩沉默了一会，谢子婴觉得气氛怪怪的，便随口找了个话题，生硬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怎么又来齐方了呢？”

　　洛子规却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发毛，“怎么了？”

　　洛子规不自觉地冷了语气，问道：“子婴，你是不是以为我来齐方有不纯的目的？”

　　谢子婴听得一头雾水，“这话怎么说的，我没这么想过。”

　　洛子规看他一眼，忽然背过身去了，只道：“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谢子婴总觉得他们总是有事都不愿意说出来，心里怪别扭的，这回气氛冷淡下来，他一时自尊心作祟，也不大想讨好别人了。

　　哪怕是朋友，那也得有个度，他观察了前方的分岔路一会儿，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对了，子规，你要去哪儿？”

　　洛子规依旧背对着他，“回上郡的家。”

　　谢子婴心里有些喜悦，如此就不必一路尴尬了，便道：“我们要回长安，那就是不同路了。子规，我赶时间，不能等耽搁太久，就此别过吧。”

　　洛子规仍旧没有回应。谢子婴动了动唇，下意识地打量起洛子规的背影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洛子规变了，还是骨子里的改变，像是少了三年前的孩子气。

　　谢子婴准备转身离去，洛子规这才转过身来，及时叫住了他，“子婴，替我问候思齐。”

　　谢子婴微微颔首道：“好。”除此以外，再无话了。

　　洛子规这回转身上了马车，临进去之前，又补充道：“还有，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放心。”谢子婴点了个头，没再看他，继续朝他的马车走去，“我跟思齐在长安等你，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