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7、崩溃 ...

  •   阴符令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谢子婴没让肖纪跟进去。

      他其实拥有方才那段记忆,只是因为没料到肖纪会知道那么多东西,还能判断出面前的人不是他。温昱没那么容易会把秘密告诉别人,所以肖纪背后肯定另有其人。

      一时把老姜又坑他的事抛却脑后,怀着满心的疑虑,醒过来后,果断扮猪吃老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他支开了。

      谢子婴望了一眼门口,又忍不住蹙了眉心。

      殷逸紧闭着双眼,模样很沉静,像是睡着了。但谢子婴很清楚,他这口气全凭温昱的力量吊着,现在这个模样,也不过是力量即将耗尽的征兆。

      谢子婴低声问道:“殷逸做寄主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老姜方才被他们的话激怒,一肚子气没来得及消,便嗤笑一声,嘲讽道:“关心这个有用吗?”

      谢子婴尚处于情绪低落期,才会一时口不择言,他素来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拿别人发脾气,想到那些话的确非常过分,他感到很愧疚,便耐心问:“真的有影响?”

      老姜冷笑道:“我说有,你就会反悔吗?”

      谢子婴好声好气道:“会。”

      老姜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吭声了。

      谢子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心一横,果断转身走开了,“我后悔了,你要找合适的寄主,我替你找,如果不合适就算了。”

      老姜却没让他继续往前走,道:“没影响。”

      “你不欠我什么,我不该害你。”谢子婴扔下这一句,依旧脚步没停。

      然而不由他拒绝,老姜再次侵入了他的神识、占领了他的身躯,遂慢条斯理地走回殷逸床前,呢喃道:“尘世这么肮脏,我不喜欢,也没什么可贪恋的。”

      ……

      谢子婴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殷逸床边睡着了,而殷逸人早已不见影,他倏地站起身,四处找了个遍,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他慌忙出去找,却只发现了门口不省人事的肖纪。

      他蹲下去晃了肖纪两下,又叫了几声“肖纪”,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倒是余光忽然扫见了一角玄衣袍摆,他缓缓抬起头,就看见青年正站在面前。

      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分明是殷逸,但眸光却少了几分柔和,多了些许凌厉。

      谢子婴:“你是老姜……还是殷逸?”

      青年皱眉问:“什么老姜?”

      谢子婴收回目光,试探道:“……姜还是老的辣。”

      “…………”

      青年已经见过了孙匀,现在才回来,无他不算刚见面,便没跟他计较,道:“殷逸这个名字还算凑合,我接管了这副身躯,就是替他活着,所以从现在起,我便是殷逸了。”

      谢子婴不大习惯,就没叫,“我不是说过……”

      对方打断道:“没有影响。”

      谢子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跟他道歉又觉得苍白。殷逸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当真是个奇迹,他肯定是开心的,但想到这家伙可能付出了什么,心里又很后悔。

      殷逸笑问:“怎么,还在自责?”

      谢子婴:“……”

      殷逸眸光忽而冷淡了些许,道:“你不必假惺惺找仁义借口,既然已经这样了,又后悔给谁看呢?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讨人厌。十九年了,我陪你经历过不少风雨,感受过你所有的悲伤与痛苦,也体会过你对无能为力的绝望,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可能是被说得心虚,谢子婴内心一动。

      殷逸又道:“你若再不改掉这些毛病,最终害的是你自己。”

      扔下这一句,又越过他走开了。

      谢子婴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起身叫来孙匀他们,把肖纪绑了扔到医馆后院。

      一行人围在两侧,而谢子婴则站在肖纪面前,眼看着孙匀往肖纪脸上泼了一盆凉水。

      肖纪被凉意一刺激,悠悠转醒了,眼里还有些迷茫,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被绑着,但余光透入了满目蓝白的衣袍,当即愣了愣。

      这个颜色,不是谢公子是谁?

      肖纪又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遂抬首看着面前的人,“谢公子?”

      谢公子面上毫无波澜,看不出喜怒,淡漠地说道:“第一个问题,温昱在哪里?”

      肖纪拿捏不准他几个意思,犹犹豫豫地回答了,“我不知道,他在找你之前只跟我说要走,让我离开。”

      谢子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依旧面无表情,“第二个问题,你背后的人是谁?”

      代替了殷逸的那家伙,自此就以殷逸的身份行走人世了,他听到动静,也悠闲地走过来凑热闹。

      孙匀看到了,欣喜地叫道:“小殷公子。”

      殷逸没看他,目光依旧落在肖纪身上,口中却纠正道:“以后把小字去掉。”

      谢子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孙匀方才就有感觉,小殷公子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不仅性格变化,气质也有很大的不同——就像女孩子突然从小家碧玉变到了大家闺秀。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改了口,“殷公子。”

      肖纪下意识看向殷逸,只见他唇角噙着一点似笑非笑,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也格外深。

      肖纪忽然感到了一丝敬畏,只得看向谢子婴打起了哈哈,“谢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知谢子婴压根没心情跟人周旋,在这里多待半刻都很烦躁,便提高了音量问:“换个说法,你怎么知道阴符令的事?”

      肖纪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温公子告诉我的。”

      “他说了什么?”

      “他的身世来历,以及谢公子和……殷公子的事。”

      “胡说八道!”谢子婴这回很不耐烦,话音也带了冷意,“他素来不会随便跟人说这些事,更不会害我身边的人。”

      肖纪见他生气了,慌忙道:“谢公子就算不信我,也该信温公子吧?”

      谢子婴却道:“我信他,不信你。”

      这让肖纪哑口无言了。

      谢子婴极度耐着性子道:“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背后的人是谁?”

      殷逸忽然插话问:“你是真心为你家公子好,还是另有目的?”

      他说话时,刻意跟肖纪对视着,眼瞳漆黑而深邃。

      肖纪愣了愣,目光呆滞地回答道:“当然是为我家公子好。”

      殷逸讥讽道:“看一看你现在的所处,若非给小螃蟹面子,你哪里来的资格继续撒谎?都到这地步了,还不说实话!?”

      谢子婴附和道:“我没有耐心跟你周旋,你若再不肯坦诚相待,我也没必要对你好脾气!”

      然而肖纪还是不肯说什么。

      谢子婴没再犹豫,一看他迟疑,果断吩咐道:“打到他张口为止,打死了我担着。”

      说罢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肖纪总算慌了,只得在一片劈头盖脸的拳脚相加中大喊出声,“是巫觋!”

      谢子婴倒没惊讶,慢条斯理地转过身,道:“住手!”

      所有人看他一眼,纷纷住手了,谢子婴又示意他们去后门守着,别让人进来。

      这回肖纪总算能说话,但还是没法动弹,深知一切都瞒不住了,便没好气道:“你以为你们是谁,丞相之子又怎样,阴符令寄主又如何,你们玩不过巫觋!”

      谢子婴没吭声。

      肖纪笑了一声,自嘲道:“公子让我连夜离开,可我还走到城门就被巫觋堵了,他好像知道我的行踪一样,或者说最开始就掌握了公子的一切动向!”

      肖纪道:“我原以为公子很厉害,最后还不是被人掌握在手里,他跟我说你那里有阴符令,要是我想公子好过一点,就去骗你让手里的阴符令意念随便找一个寄主。”

      谢子婴动了动唇,终于出声道:“为什么?”

      肖纪受限于人,看来还是很不爽,哼声道:“他没说,只说你身边有个人快死了,他帮过你很多,还说你仗义,一定会救他!让我无论如何骗你拿出阴符令救他,把他当作寄主!”

      谢子婴仿佛遭受到了晴天霹雳,浑身都僵硬得没了温热,“一定是殷逸吗?”

      “不一定,只要是人为致快死的人都可以!”

      “有什么办法逆转吗?”

      “他说过阴符令一旦选中寄主,就一生都只能拿那个人当寄主。”

      谢子婴激动得抓住他的衣襟追问:“这样有什么影响?!”

      肖纪被吓了一跳,“他没说。”

      殷逸忽然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在胡说什么?”

      肖纪惊慌地看他一眼,见他眸色格外冷,又听他追问道:“什么叫人为致死的普通人?你胡说八道忽悠别人,以为我也是傻子吗!?”

      肖纪畏惧之心更重,没吭气。

      谢子婴忽然提高音量道:“殷逸!算了!”

      这是第一次叫他这个名字,还是有些不适应,总能代入原主,但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顺便让孙匀将肖纪放了。

      ……

      殷逸一路都试图解释点什么,但犹犹豫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陪他回了谢家。

      谢子婴回房后,来到桌前倒了杯水给他。

      殷逸接了,正要说点什么,就听他道:“有个事。”

      殷逸抿了一口水,问道:“什么事?”

      谢子婴尽量温声地陈述道:“我爹临终前跟我说,让我无论如何相信叔父,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他很厉害,哪怕是世袭的奉常,能力也超乎常人,更不输我爹。我妄凭一句——他若做丞相,没准是齐方的大幸。”

      殷逸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没吭声,等着下文。

      谢子婴道:“我相信,若他有阴符令相助,必能助齐方化解郸越危机。”

      殷逸浑身僵了一下,皱眉问:“所以?”

      谢子婴眸光一动,说道:“我想让你帮他。”

      他话音刚落,殷逸就将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砸。

      谢子婴心里咯噔一下,被那清晰的碎响吓着了,但没表现出分毫,依旧面色无波地看着他,道:“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但不是所有金子的光芒都有人看到,被沙土掩埋的金子若没人发现,跟沙子没什么区别。”

      殷逸的话音彻底冷下来,“就因为我不是人,所以可以任你送人?”

      “你听过天煞孤星吗?”谢子婴耐心指了指自己,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看我,跟我做朋友的人没几个好过的,最开始是思齐,然后是子规、方棠、夏轻、流玉、殷逸,我爹、最后还有温昱和你……”

      他说到这里,忽然鼻头一酸,眼睛也格外酸涩,“我想清楚了,要是没有我,思齐就不会去护城河、子规不会蒙受委屈、方棠不会被废、流玉不必背负那么多、夏轻不会被针对,温昱也不必使用共生咒术。如果我没碰上殷逸,他会回到广阳继续过他无忧虑的日子,我就不会去找他,我爹更不会来找我……”

      他有点说不下去,便稍微顿了一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假如我一早就推开了温昱,他便不会受阴符令反噬……还有你,若非我逼你救殷逸,又怎么会被巫觋耍这一道?”

      殷逸眼底的寒意森森,冷冷地问:“说完了?”

      谢子婴深吸了口气,又红着眼睛看他,“你在我这里发不了光,我除了读过一点书,其他的一无是处,可是你去叔父那里能帮到很多人……”

      这回殷逸没等他说完,当场抬手掀翻了桌子,桌上的茶具与倒地的桌子和地面撞得噼啪作响,殷逸的眸光也随之冷漠到了极致。

      动静很大,若非谢子婴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恐怕就被碎片砸中了,他人也怔愣在了原地。

      “如果没有你,他们会怎样?”殷逸冷笑一声,字字珠玑道:“你以为你跟蝼蚁有何区别,把自己说得跟救世主似的,全天下都要围着你转是吧!?任思齐乃当朝九卿之首之子,方棠是太子,谢流玉是青云大派的遗孤,洛子规、夏轻和殷逸都算世家子弟,而我和温昱是阴符令寄主,我们谁的身份听起来都比你体面,你厉害啊,一个人能左右这么多有背景的人的生死!”

      “自以为是!”他最后冷漠地嘲讽道:“没有阴符令,你算什么东西?没有温昱,你他娘早死八百回了!”

      “行啊!你要砸,我陪你砸!”就这最后两句把谢子婴的脾气一股脑激出来了,他也掀掉了旁侧的凳子,疯了似的看见什么掀什么,抓着花瓶就砸,看到凳子就踢倒,巴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砸成碎片,他心里才能得到一丝慰藉,“我就是没能耐,我什么都不是,我连我爹都救不了!我自以为是,活着害人又怎样,我有我自己的报应,与你无关!!”

      途中不小心碰掉了腰间的东西,那玩意是玉做的,跟石头没什么区别,与坚硬的地面狠狠一撞,又恰巧被歪倒的木架砸中,当即很没出息地磕成了三截。

      谢子婴恍惚间扫见了,倏然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扒开一地碎片,将断掉的笛子捧了起来,满手血污沾染在了玉身上,他却只能感觉心口痛到窒息。

      他跌坐在一地的狼藉里,情绪彻底奔溃了,便腾右手捂住了眼睛,失声哭了出来,像是怕被人看到很丢人,只可惜却掩不住血泪污了满脸。

      殷逸最后只扔几句话,“你有过不去的坎,别人也有。你难过,别人是死的、没有感情吗!?温昱生来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巫厌,受过的委屈不比你少,还要背负青云山大仇,你好歹由爹娘陪了近十九年,他都没哭,你哭什么?谢禅,你也就这样了!”

      说罢,决绝地转过身,越过一地狼藉离开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