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我将小舟偷走放出,空置了属于别的孩子的坟墓,让孤魂无家可归,还要和我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一起重新埋葬。可我奔向林中时心中情愫却是复杂的解脱之情。我顺路回去家中一趟,把最后的油灯全都点得敞亮,好像很拙劣地在告知别人:我乖乖待在家中一样,决心再不回来这里,把剩下的吃食都往急救包里硬装,装不下的拿块布包起来,预备放到船上做全套的戏。
      我和圣诞小偷一样身上挂着大包小包,老鼠一般窜进林子,摸摸索索判断我曾经停放小船的位置。到了河岸边缘,我一看到水就把整个身体藏在绿林里,沉下心观察了有五分钟才冲去把应急包袱二号甩在在船上,检查了一下小舟的小船锚。我拉上船上雨布,不算小声的问:“香克斯……?”
      接着他就很好笑地像只捉老鼠失败的挫败花猫一样从某个树桩后面滚了出来,屁股着地仰视我。脸上全是泥印子,半长不长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有点委屈的意思。
      他,他真的有在认真逃难吗?还是说一切都是我不必要的妄想?我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就立刻起立站正,还给我行了个非常不标准的军礼。我露出了一个亲妈问号的表情,以危险的速度接近他揪住了他的耳朵尖尖。
      香克斯立马哇地叫出声,不过很快就压抑住了音量,仅仅作出短促又带着假哭声的讨饶,一边还疯狂用余光瞄我的脸色。
      “这时候还给我皮,你有点紧张感好不好!”他哼哼唧唧有那么一会儿我才把手放下,急急忙忙把身上的急救包扒拉下来捆到他身上。我伸出手掌,在他小臂旁摇了摇,他立刻会意地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湿漉漉的可能都是手汗或者脏兮兮的泥土,但是温度滚烫,令我突然认识到我的手心有多冰冷。我们的手都在因为不一样的原因出汗,所以我也没有空多话去嫌弃调笑这个臭小孩。
      他沉默地抓紧我的手,抬头看我的下颚,可能想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安慰一下我。不过我现在决意早定了,所有紧张也不过是稳操情势在害怕节外生枝而已,他这种笨拙无力的安抚对大人而言是没有用的,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我对他说:“之后可能会有一点困难,但是我相信香克斯。你一直都……”
      我想了想,真诚地对他说了一些肺腑之言:“我一直都很崇拜你,香克斯。”
      他被我拉的踉跄了两下,接着也和我刚才一样困惑的不得了。他不明白我一个大人究竟在用什么眼光看他,一个勇敢无畏,无谋却可以无限快乐开朗地大笑、自由又在某种意义上凶狠的孩子。他所有从我身上学到的,都是我两辈子的经验——奇妙之处就在于,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不到十年,就已经得到了其中大部分的精髓,且要比我更加强大,更加快乐,将来也绝对会做在我以上的事,我没有完成的事。我一直很崇拜他。
      不过这些,都由于我的地位总是在他之上、即使当他的朋友也经常要妄作冥顽不灵的管教而从来都不被他知道吧?我认为,为人父母总是会盲目崇拜自己的孩子的。因为他们实在经常变得不可思议,轻易就能踏在我们之上而不自知。
      “现在要去哪里?”他问。
      我说:“等一下要把你塞到一个盒子里。关于如何存活下来,就像我教你的,海难漂流的时候那样。你要在里面待得尽可能久。尽可能久可以理解吗?”
      “可能。”他想了一会儿,在我的喘气儿声中也呼了几口气,才模棱两可地回答。
      此时我们穿过无人小道,天色已晚。我挑了岔路走,所以比我上回直线去坟地花的时间要久。可听到他的话,我无比生气且无奈,我唰得板下脸来,可能在香克斯的眼中显得恐怖:“不能。你必须,一定,绝对要做到。”
      我真的不希望香克斯死掉。
      我也不希望他像现在这样无措,莫名,沉默不语。可是别开玩笑了,要是因为那种奇怪的原因让香克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是邪恶的人死在正义手下,还不如让我亲手溺死他!
      他不说话了,可能被我吓到了。不过我知道他有听进我的话,这就足够了。
      我们在夜幕的低垂下疯狂逃亡,此中我的头脑逐渐变得一片空白,就和我曾经从楼梯上滚下来肾上腺素分泌过度那样,眼前闪烁着黑白色的星光。
      到达坟地时天已经黑了。这里没有灯火,我几乎只能摸瞎捡回自己的铁锹。我一边挖土一边叮嘱他,他就站在一旁,我甚至不清楚我都说了些什么。可能是诸如让他尽量保持休眠不要做任何活动、为什么人没有阳光时会抑郁、有虫怎么办之类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的话题。我再一边开棺材的盖子一边和他狂说话,他还是站在一旁,我又头脑不太清醒。估计在说最近旅行家新刊的童话、新闻上出现了什么奇葩、天气不太适合出海之类的话。
      接着我在棺材里面铺了层床皮。它看上去不太干净,可至少比躺过死人的真棺材板要好。像往常赶香克斯睡觉一样把香克斯赶进去。
      这个小孩头顶的红发看上去总是湿漉漉的,他此刻明事理地十分听话,二话不说就翻了进去,半句嫌弃这个盒子又臭又小的怨言也没有。可是为什么没有......我拍了拍手掌,对他眯着眼睛继续叨比,甚至说到自己对马利乔亚这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的向往和实际对兵哥哥的喜爱……,我已经偏题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
      不过说到这里,我由于突如其来回光返照一般的冷静停顿下来,或许是想在这样争分夺秒的珍贵时间中喘一口气。撩了点裙子把手往裙里擦了擦,让泥土都蹭在里衬上,随后抬手摸上香克斯像只大花猫的脸,在他脸颊上刮了两下。
      他应当懵懂的看着我——不过我好像真的没法见到他那么濡慕的表情,这个瓜娃子一向都在状况外——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口气像是在质问我。
      “已经不能再见了吗?”
      真是的,这孩子的长势真是没道理,大部分时间任性得比普遍三岁小孩还要调皮,但在奇怪的地方那么早熟。
      我实话说:“嗯。”
      他皱了下眉头。
      是啊,之前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好的坏的,由于全都是单方面的叮嘱,最后又迎来这样一次显得无比突兀的沉默。我忍不住把他的头按下去,竖起木板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只留下眼睛寒寒看着他,下一刻就要盖棺了。这样的遮掩使我觉得能够稍微少咬一会牙。我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有了应当长眠地下的人和生存在地上的人的区别了。
      “活着就只有快乐最重要。”
      我很小声很小声,没有底气、不自信,又惊慌失措地露出真实的一面:
      “香克斯,不管做什么都要开开心心的。”
      天哪,我不过就是许个愿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啊!
      我听见他说了声“妈妈”,但剩下的话被我飞快地盖在木板下面。闷闷的声音乖顺地终止。我没有钉死板子,合上后就在四周插入连接的气管数根,在小小的盒子面上填土。
      一铲子一铲子,薄薄的土很快盖上这个被我特意抬高过的简陋棺材。我花了不少时间来回践踏那块土地,令它平整的和一周前才埋过人一样,还扒了一些杂草虚虚戳在上头。
      忍受我无聊的性格和管教,学一些他一碰就能上手的事,如今再让他拘束龟缩于这样一个方寸之地、像一头可怜的牢笼里的困兽一般苟延残喘。
      一旦模拟出他在甚至不属于自己的坟头里半饥半饱,由于失去阳光而像棵半死不活的枯草一样倾倒,我就忍受不住那种对自身的厌恨。
      我想当他的母亲想了八年,我没有一天不在问自己:我做的还可以吗?我似乎不适合这个位置。明明母子关系来得极为确切,不论是血缘还是养育关系都在我身上。可是我一开始并没有做任何要当谁的母亲的准备——我是一个喜欢事先准备完全的健全的成年人。在学习如何做他的母亲的同时,我也渐渐因为蛛丝马迹察觉到要做他的母亲压力实在太大。不管是像侦探游戏一般被我找到的他父亲的名字,还是他对冒险与无预兆前来的海贼表现出的向往,对我来说都是大难题。
      此外,我一直都觉得:香克斯就不是任何人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
      如果真是这样,比如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单性繁殖,我猜测我们都能更加幸福一点!明明原本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却是一个贫穷,无能,也不温柔,实际上懦弱无能,没有自信,却要对不该管的事侃侃而谈,如此平凡的糟糕的女性。现在我就像一个由于没有做出成绩不想和女友结婚、眼睁睁看着交往对象被□□只是逃跑去报警、遇到稍微强硬的暴力事件就瑟瑟发抖地被老实封口的最没品的男人一样。
      ......明明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全部都令我疲惫。
      不过毕竟我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在经历了以恐怖的频率反复的后悔之后,我头脑轻松、一片空白,决定去与新生诀别。
      我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一只洁白的鸟落到了高高枯枝上,和报丧的乌鸦同个姿态。她收起翅膀,在一片黑暗中用金色的眼睛俯瞰我。我不知为何就知道她是来带走我的死神,但是现在从来对永生不屑一顾的我甚至愿意用刀威胁她,把她赶走。
      小女孩坐在漆黑一片的背景之下,恍惚间我看到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怀表,她翻开盖子的动作很迟钝,看得出她对我的轻慢。
      我神差鬼使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告辞道:“拜托了,很快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