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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我不急不缓地关上酒馆的前门,咣地插上插销,疯了一般向后门去,直线走了最近的路跑到家里去,把碍事的裙子全都撩在手里,草丛树枝刮得我手上都是红印,不过我也是个粗糙的人,现在有更值得我在乎的事。我飞速环视了一下周围,以把家里的破墙撞破的力道颤抖着双手解开小仓库后门的锁,从那里的另一道门翻到家的里面去。尽管我如此焦急,又全用了怕有谍报似的谨慎态度,家中也空无一人,香克斯根本不在。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依照平常的时间来说就是我普通地扑了个空。
      冷静的第一步是把家中被我撞乱的东西迅速复原。深深长长地舒缓气息,把不稳的喘息全部压制,随后提起便携电话虫——电话虫的价钱很高,这是我掏到的便宜二手货,只是能用的程度——给村花打了个电话。
      铃响了很久,久到我急不可耐地挂下电话打了第二次,才有人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
      “嗨,村花!”我像平常那样和声音的主人道好,语气中少了雀跃,多加了点忧郁,与唱着绝望的歌剧一般:“实际上我现在正要回家……我想和香克斯说清楚,让我最后再看看他,否则我怕他到时候不乖。不过香克斯这个时候应该不在家里,你知道他今天去哪里了吗?你……应该是想他完整被送到海军手上的吧?没有告诉他那些事情吧?我想亲自和他讲。不管怎么样我都有想对他说的话,就算绑他我也会让他冷静下来的。”
      “啊……这……”村花作出了温柔的犹豫。她正是这样被人逼近一步就会后退的人。“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很抱歉。他……真的很对不起。他明明还那么小,就要让他承受这些。其实我今天并没有遇见他,帮不上忙真的不好意思。没有必要绑他,让你痛苦我也很难过,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抓着电话虫的线而不敢去抓它的壳,生怕这个恶心的生物被我捏碎。“那么我就先去找香克斯。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来。找到香克斯的话,我会给你报个平安,好吗?”
      “嗯……真的很对不起。明天……”
      我挂上电话,电话虫重新变得懒懒散散。而我心中已经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因为她的道歉每一次都变得更加愤怒,胸腔沸腾得难受,不过学会虚与委蛇是成年人的基础素养。
      接着我回到仓库去拿了诸如绳子,钩子,便携铁锹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穿成一圈往腰里绑同时束起裙子,随手拎起以防万一而早已装起的自然灾害急救包——那东西只是因为我疑神疑鬼的现代意识作祟才提前准备好的,里面的装备就和地震战争时要带进防空洞的东西差不多。到此我的呼吸并没有平复反而越来越乱,我的心脏跳得很快,而我的破败的身体显然不能承受这种情绪波动,大脑已经传来罢工的信息,让我的眼前闪烁星光点点。
      我深呼了一口气,像郊游一样背上包裹,尝试笑了一下——我想露出真是去郊游那样灿烂的笑容,大概挺失败的——把折叠鱼竿配在身边,扯了一张巨大的床单在土地上挫了挫,让它看上去不再是米白色那样刺目、而像个灰扑扑的裹尸布,去遮掩小部分屁股后面挂的东西。
      我现在不知道香克斯在哪里,不能主动到森林去找他,也不可以回去酒馆,对他来说家里也不安全。留纸条也是个差劲主意,我没法知道收到它的人是谁。如果我的行动和他错开,或者太晚都找不到他,那我就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到了。
      此刻我才觉得我的纵容是在杀害他。他总是要到山上那么危险的地方去玩,或者到海边独自踩水。明明他年纪不大,也是那种稍微碰一碰就会散架的孩子,我却对他的行为如此漠不关心?我一度说服自己现在小范围的自由是我现在唯一可以给他的东西,但没有想过他要是不需要呢?我真的是第一次教育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他才能够快乐、才会健健康康地成长。我一直害怕要是这孩子对我发脾气、说讨厌我了,我应该对他怎么样……所幸他从来都没有。
      香克斯从我的角度来看是个很好的小男孩,他有可爱程度的任性,大部分时间都算是懂事,非常开朗、诚实,对任何人都很真诚,总是让我发笑,也长得健壮不生什么大毛病,虽然不喜欢吃蔬菜但是饭吃得很香,我生病的时候偷偷去摘很多野花来给我,偷喝我藏的酒脸都完全不会红、被抓到也不撒谎,唯几我觉得做过的错事也就……也就,真的没有什么。能当他的母亲我觉得非常荣幸。
      但凡他有什么讨人厌的恶习,比如脾气很差,不好教学之类的,让人讨厌一点,或者是我做的哪里不好,有什么地方疏漏了,总之要有一点点能责难的地方都好,那么我也有一个因此而哭的原因。可是没有。
      总是大大欢笑的他做错的事就只有投错了胎。
      这是不值得我哭的,这根本不是错事。这就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降生到这个美丽世界的过程。他和每个人都一样。
      我呼出的气分了好几段,仿佛我的肺部和胃都在发抖。
      屋后的林子里出现了红色的影子。还不足松树的第一根树枝的那样高。他低头用手指来回拨弄手里白色的花,疑惑不解地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有一点消沉。
      我想立刻飞扑过去滑跪在他面前。当然这个场景由于土地的阻力并不现实。我眯着眼睛跑到他面前,唰地就抱起他往林子里去。
      香克斯显得困惑,他非常迷茫,也不像以前那样笑了,可能我的紧张错误地感染了他,可能我狰狞的样子吓住了他。不过不是这样,毕竟他对我说:
      “妈妈,我要被送到海军手上吗?这样我会死是吗?”
      我愣了一下,想到我已经观察过屋子附近,他或是在我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已经回来。随即我回答他:
      “笑死我了你,当然不会死的,只要能逃跑的话谁也不会死。”
      “那……”他看上去比我要冷静得多。于是我奇妙地被他打动了。“那要怎么逃跑?”
      “现在正在做呢!”我把他举着往某个方向去,可显然这对我而言挺吃力的。“一边逃跑,我要一边和你说点事情。”
      “妈妈,把我放下来吧,我跑得比较快。”他拍了拍我的手臂,常常湿润的眼睛很平常。
      我信任他信任着我,他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我闻言把他放在地上,抓住了他向我伸来的手掌。我依照对家后门的熟悉辨别了一下方位,把他往深处带去。
      “你爸是当政者的敌人,新闻上书无恶不作的大海贼,已经被抓,说是早处刑了。旧悬赏以十个亿为基础计数,用猪肉来比的话能每顿吃全岛的储粮到千八百年,我看到过。所以他们的逻辑是你也不能活着。”我想了想,用自己的逻辑去圆他们的想法:“害怕你的姓氏,害怕你会恨,害怕你会走上相似的反对他们的命运,害怕你流的血,害怕你的灵魂。所以他们养的兵要来杀掉你。暂时你不能表现出其中任何一个,直到你证明自己不坏。还披正义痛衣,傻逼样的。”
      “把头发剃光会不会好些?”我还有空开个玩笑。
      “妈妈,”我没见他怎么想,就立刻开口了:“我们现在要去哪?”
      “我先要把你搞到林子深处,这样搜起来不容易。”我说:“我一个人比较方便。晚上我弄好了,再把你藏到搜不到的地方。”
      “……”他眨着眼睛看我,跑了那么久却一点都不喘。我已经快没力气了。“我会去近小破船的杉树那附近,一看到有大船就会藏到上次郊游有怪石头的桦木那里。这个林子我很熟悉。”
      我顿了一下。
      “还有妈妈,这个怎么不是逃跑计划?”
      “那香克斯,你自己小心,入夜后我会来找你。”
      我没回答他的话,摸了摸他的脸颊,随手摸了块抹布出来把他的头盖了住,系了个滑稽的像个土匪的结。他认真地看着我,然后撒丫子跑比了。
      这太难了。要在海军已经注意到这里的时候金蝉脱壳,那太难了。即使我偷十艘小船向四面八方出海,那一艘也会被找到。逃跑并不现实,躲藏甚至比明目张胆地活着逃走更安全。
      我没时间目送他钻到林子里去,心里还萦绕着想剃他头发的事,但是腿已经自顾自甩起冲向我所想的最不该去的地方。
      附近另一个孩子的坟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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