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九悲十拂

4、试探

　　“脱吧。”戚若信手推开门，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外衫脱了下来。

　　而江姒正在打量屋内的陈设。
　　屋内较为宽阔，虽然并没有什么名贵的物什，但摆放的方式与格局却都十分雅致。并且，平常人往往会忽略的角落里也一尘不染，竟一点积灰也没有。

　　进门以后，江姒便背对着戚若而站，此刻忽然听见她她开口说了什么，忙转过身去。

　　戚若已经脱下了外衫，手正放在中衣的衣带处，江姒转过身时刚好看到她扯开衣带，两只手正要往领口处移去。
　　江姒大惊，忙走近握住她的两只手。
　　她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并未留意到她的手触碰到了戚若的锁骨时，后者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江姒微蹙眉弯，一句话脱口而出：“姑娘何必轻贱自己？”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拢好衣服，系好衣带，然后微微后退了一步。

　　戚若没有反应，低头看着自己领口的方向。
　　江姒不知她的想法，只是由衷觉得她很可怜，青楼女子以女色侍人，这一系列动作居然如此熟练了。
　　为了消除她的戒心，她决定和先她聊聊天。

　　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嗓音柔软和曦：“鄙人江姒，姑娘是叫云衣么？方才听别的姑娘是这样唤你的。”

　　戚若也回过神来，坐在了她的对面，抑制了微微扬起的嘴角，面无表情地替她沏茶。
　　“没错。”

　　江姒接过茶，并没有饮下，袅袅幽香从杯中缓缓溢出。
　　“云衣姑娘对我的敌意似乎很重。”

　　戚若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缓缓小酌一口才道：
　　“你自己说吧，来这里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

　　江姒温温一笑：
　　“我还以为云衣对我的敌意并没有那么重，你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探究。”

　　“我探究你什么？”戚若勾唇。

　　“也许，”江姒看着杯中倒影，“在我看到你之前，你已经先看到我了。”
　　戚若卷了卷耳边的头发，“呵，这可真有意思，你继续说说看。”

　　江姒说话声音一直很低柔，“我猜，其实你也明白我和他们不一样对吧，就像我知道你也和她们不同是一样的道理。你虽再三推脱，但最终你都会答应接下我的，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你要做出符合大家眼中形象的伪装。”

　　戚若没有答话，而是挥了挥手。随后听见屋外吱呀一声，瘦梅朝她们二人微一欠身，关上了房门。

　　她再开口时，语调已经没有了先前咄咄逼人的泼辣了，反而多了一种长年居于高位的定然沉静来：“确实如此。”
　　戚若笑笑，“那你想听我的故事么？虽然是我编的。”

　　江姒眉头都没动一下，丝毫没有露出惊诧或疑虑的表情，温和宁淡的双眸就像是笼罩在一团迷蒙的水雾之中：“云衣若是愿意讲，江姒自然洗耳恭听。”

　　“我父亲曾是一座城的司州，母亲是父亲的正室，也是他唯一的妻子，他们相当恩爱，我和妹妹早年的生活也因此无忧无虑，非常富足。他们甚至给我找了师父，既教我诗文谋略，也授我上乘的武艺，若非我长相一般，十五岁及笄那年前来提亲的人必是要踏破门槛。
　　可十六岁那年，父亲遭奸人陷害，父亲病死狱中，我和母亲被充为官妓，母亲在父亲死后半月自缢而亡，后来我一个人在宫里边待了两个月，受尽欺侮，也是从那起我开始意识到只有足够凶狠，才能不被欺负，我开始佯装得泼辣，再然后开始装疯卖傻，又暗中借助父亲生前好友的帮助逃出了宫。”
　　戚若转动着杯沿，目中没有焦点，“之后，便是你今日看到的我，沦落青楼，被迫与那些恶鬼为伍。而方才关门的则是我的妹妹瘦梅，她是早产儿，先天不能言语，下个月才满十七。”

　　江姒对瘦梅仅有一点印象，只感觉她瘦瘦小小的，总是低着头，胸前也是一马平川。不过，这几点在青楼这样的地方却很安全。

　　讲完了后，戚若起身走到窗畔，轻轻推开了菱花雕刻的窗扇，将阁楼外的纷繁夜景连着喧嚣的人声一同带了进来。
　　她感伤似的手枕窗牖，浓稠夜色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吟吟晚风也很解风情地撩起了她鬓边的长发。
　　从背影看，这完全是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美人。

　　江姒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背影上，当她意识到自己看得入神时，戚若正好转过身来。
　　两双眼睛相撞，江姒神色变成了偷窥者被撞破的尴尬，戚若却一勾唇哈哈笑了起来。

　　这笑声若是被楼里其他人听到了，必然要和她大吵一顿。可这笑声在江姒听来却并不粗犷，反而分外爽朗，如大漠上的铜铃一般勾人心弦。
　　那是自由的声音，是潇洒恣意的声音，能发出这样笑声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心灵被束缚起来的人。江姒想。

　　她羡慕能笑得这样肆无忌惮的人。
　　即便身处这样的境地。

　　而她自己呢？她总是很难真正地笑起来。
　　似乎她的生活中并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事情，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师弟师妹们总说她无悲无喜，笑起来很假，小师妹甚至曾说她比师尊练的傀尸更像傀儡，因为没有心。
　　可是，无论她试多少次，都达不到常人的效果。

　　“喂，看傻啦？”
　　脸颊被人轻轻拍了拍，戚若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

　　“云衣？”
　　“怎么，觉得我的故事如何？信么？”

　　戚若拉了凳子坐在她旁边，神色和悦了不少。
　　在江姒看来，戚若似乎打开了心结，露出了她原本直爽的性格，这是好事，说明她不排斥她了，已经把她当做朋友。

　　“信。”江姒眼底有雾气，“云衣早年的生活很幸福，后来流落他乡，失去了亲人和快乐。”

　　戚若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才直视着江姒的眼睛，岔开话题道：
　　“我可以叫你四四吗？感觉很亲切。”

　　江姒眉梢一扬，有些怪异地审视着戚若，“你确定要这样叫一个男人？”

　　戚若没有说话，而是笑得很甜。
　　她脸上夸张的妆容拧在了一块，看起来实在不怎么雅观。

　　可是，却莫名地，笑得江姒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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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77获得“成功被媳妇不小心碰到锁骨”、“趁媳妇不注意摸到媳妇脸”勋章，经验值+200。
并开始解锁秘技“定下专属称谓”，经验值待+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