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九悲十拂

11、云天

　　江姒和戚若互相揽着对方的腰，走到客席的时候，基本已经坐满了，即便有一些空位也是落单的。
　　江姒在客席前面顿了顿，客席中的一些花客看到了她身边的戚若就立刻明白了她是谁。经过昨天那么一闹，再加上江姒目前这张脸，她想不出名都难。

　　照例，客席的人们看到她，皆毫不掩饰地讥讽一笑。

　　戚若忽地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捧在手中语气夸张道：“江公子，这些你都给我不会太多了吗？江公子真真是豪爽！”
　　同时她悄悄捏捏了江姒的腰。

　　江姒有一种想要打她的冲动。
　　又开始演了……而且不是说你境况穷苦吗？
　　却还是很配合地道：“自然。”
　　末了，顿了片刻，又补上一句：“云衣这样貌美，甚合我心。”

　　戚若心头莫名打了颤，在客席里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的同时，风情万种地侧过身来，径直环住江姒的脖颈。
　　她像那些依附于花客的舞女一样，依偎在对方胸膛上。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里，她又塞了一张银票递给江姒，唇角几乎擦着她的耳垂，轻声呼着气：“把这个给他，让他给你找个好位置，这样啊才显得你有面子~”

　　与戚若这样的人精对戏，江姒的演技也飙升了不少。她心理波澜不惊，以戏谑玩味又暧昧的眼神看着戚若，一只手轻佻地撩着她的长发，嘴里说的却是：“你果然并不缺钱，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诶？那你说说你是谁，今后本姑娘罩你啊。”

　　“这个交易可不公平。”

　　江姒一边配合着戚若的演技，一边按她所说把银票递给了一旁身材高大的男子，男子果然领着他们选了一个好位置，被迫挪位的花客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客席有三面，大致上程弧形，设计巧妙，前低后高，皆是围绕着中间的大圆台。因而，有两面的客席是互相面对面的。
　　江姒她们坐在中间的位置，正对着圆台。

　　身旁的戚若不知怎么地，望着一个方向开始了神游。
　　江姒第一次见戚若这么安静，居然有些不适应。她也只好转移注意力，四处打量周围。

　　忽然，她看见一个身穿天青色的女子向她们挥手。
　　而她的身旁，一个男子面色难看地小酌着杯中酒。
　　——是滢花。

　　江姒对她有印象，但是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察觉到视线的回应，滢花灿烂地咧嘴笑了起来。

　　一曲又一曲舞曲在吵杂中飞快掠过，戚若一直没有说话，江姒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她也盯着台上的女子们看，兴许是太过无聊了，她反倒也神游起来。

　　一只手揽上她的肩，脖颈一阵酥痒。
　　她回神一看，戚若终于回到了正常状态。
　　她凑近江姒，把下巴放在她的右肩上，眼中的光点落在她碎发下的那颗痣上。

　　江姒一阵心惊，表面上云淡风清地低声道：“终于恢复本性了？”
　　戚若笑着，另一只手熟练地勾上她另一侧的肩，搂住她问：“什么本性啊？你不问我刚才怎么了吗？”

　　江姒不知怎么的，又看到了滢花，她也正和身旁的花客卿卿我我。她蓦然收回视线：“你若不说，我便就当做你在神游好了。”

　　戚若一笑，放开她，却趁机刮了一下她的脸，“以后一定告诉你。”

　　江姒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直以来，她对“以后”“未来”这样的词语毫无兴致，对余生也从未有过任何期待，当真像师弟师妹所说，活得像一具死尸。
　　可是方才戚若那样说的刹那，她仿佛听见了深深泉洞中有水滴落的声音。

　　“好！好好好！”忽然间，花客们开始狂躁起来。
　　一群红衣女子舞动着腰肢登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与前面的节目比起来，穿得少多了。

　　戚若瞧她也目不转睛，把脸伸过去，好奇她的反应：“怎么样？压轴节目，好看么？”
　　被挡住了视线，江姒也不恼，大胆地回视戚若的双眼道：“她们不冷么？”

　　“噗哈哈哈，这是服装风格。”
　　“西域？”
　　“衣服是，不过她们都不是西域人。”

　　数名红衣女子婀娜地扭动着腰身，面覆红色轻纱，若隐若现地美感反而把女子姣好的容颜刻画到极致。
　　加上和此前遮的严严实实的姑娘们对比，此刻，红衣衬上雪肤香肩，脚环上魅惑的铃声，妖冶的妆容……这些完全把花客们的兴趣挑到了最高。

　　“你这样的人，应该从未去过西域吧？与其说是西域，到不如说是西岐。它准确来说确实是这个名字。”戚若的目光落在舞女中，“西岐沙漠上，日照多，太阳毒辣，少有这样肤色白皙的女子。”

　　“是么？”
　　江姒眉睫颤了颤，对她后面所说的不大感兴趣，却是想知道方才她说的“你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奇怪。什么时候她开始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了？

　　戚若并没察觉江姒的心理，揶揄道：“你是不是经常深居简出？离境的大致格局你明白么？”

　　江姒看着她，平淡道：“这我倒清楚，中原以昭晏和大漈两国最大，只是近几年两国交战，中原的许多地方民不聊生，边陲小镇尤甚。之后北有草原上的北图部落，南有南疆的深山蛊林，西有漠上西岐，东有东洛的烟雨江南。”

　　“嗯，不错嘛，我还以为你对着天下格局一无所知呢。”戚若眼里的探究意味忽然深了，旋即勾唇一笑，“不过这只是大致的格局，天下之大，即便是一些小国小城小部落也有翻覆大势的可能，像一些中原的一些其他小国，虽然徒有其名，但有时也可借助武林的力量，再依附于临近的大国结盟，也能成为左右局势的一份子。”

　　“局势？离境这样大，为何总有野心帝王想一手全揽呢？又为何要让寻常人来承担他们的后果。插手武林，更是不可理喻。”

　　“赞同！江湖是江湖，而武林一旦和皇权龌龊扯上干系，想脱身都难，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戚若捏了捏下巴，“对了，四四你是哪国人？”

　　江姒忽然想起师尊的话，本想撒谎，却还是诚恳道：“昭晏。”

　　“啧，有意思，我是大漈人，咱们两国正在开战呢。”戚若歪了歪头，觉得她不像在说谎。
　　她看江姒不说话，又瞧她的神情有些微黯然，便深情貌拍了拍她的肩，凑过去一语双关地调戏道：“我们武林从不牵扯国家纷争，不碍事，咱们依然可以相亲相爱。”

　　江姒忍住打人的冲动，假装不懂：“嗯……”

　　很快，花魁在白热化的气氛中惊艳登场。
　　花魁确实是个美人，身着红衣，舞动着飞袖翩翩出场，眉眼里的柔情看得江姒也不禁心神一晃。

　　戚若：“嘁，都看腻了，每次都是这些。”

　　江姒却在众人把注意力都放在花魁身上时，在其他陪衬的舞女中发现了一点异常。
　　而与此同时，戚若也有所感受。她笑吟吟地启唇，声音却冷冷的：“你也感觉到了吧，有杀意。”

　　不，她极少与师尊之外的人对阵，对杀意这样抽象的东西感知相当迟钝。
　　所以她没法回答她。
　　她真正留意到的是圆台上最后一个、也是最不显眼处的一个女子。她的体格同样纤细柔软，可那种柔软并非柔美，而像是从习武中来的灵动轻盈。

　　江姒敛了眉。
　　她的记忆力很玄乎，要么完全记不住，要么就绝不会出错。
　　而女子的那双眼睛，正是昨夜梅林撞见的二人之一——紫竹林杀手，暮雨。

　　她果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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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上人流如织。

　　瘦梅戴了斗笠，换了衣服，根本没有去当铺。
　　她根本没有要拿簪子去换钱的意思，而且她那位奇葩少主根本就没有把簪子给她。

　　她走进了一家店铺，无视掌柜的，直直进入了店铺的后堂。

　　悠闲地躺在躺椅上的人听见了脚步声，不耐道：“那个兔崽子？不是说了我在里面休息时不要打扰我吗？”

　　瘦梅把斗笠摘下：“是我。”

　　闻言，老板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笑容瞬间和蔼：“哎哟，姑娘，您来了，我给您倒杯茶。”

　　“不必。”瘦梅面无表情地抬手回绝，冷声问，“这几日各大店坊可有察觉异样？”

　　“嘿嘿，并无。”老板搓搓手。

　　“当真？”瘦梅直直地凝视着老板，语调中有沉重的压迫。

　　“呃……硬要说的话，倒…倒是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老板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微发颤，“南城的沁香斋，五日前有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买了许多的香，分量很大，买了之后连续三天都来，不过从前日起就没再来了。奇怪的是她自己的身上本来就有一种淡淡的很好闻的香味。”

　　“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何不说？！”

　　老板猛地后退一大步，脸上生无可恋：“……”

　　“罢了。有多高？这么高么？”瘦梅把手抬高了一些，比了个江姒的身高。

　　“诶，对对对。”老板笑得谄媚。

　　瘦梅便不再多言，嘱咐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小步疾行在纷杂人群中，她若有所思。

　　对于老板的话，她并不完全相信。
　　毕竟人的记忆是会有偏差的，何况店老板害怕自己，必然会因此给一个让她趋于满意的答案。
　　但是又为何会那样巧合——因为前日，正好就是江姒来到清欢阁的那一日。

　　果然，她和少主在远离纷争的五年里，渐渐失去了作为杀手应有的警觉。
　　她微微仰头，看着那片碧蓝的云天。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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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小说会很甜，不会虐的，所有的情节都是为情感而发展铺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