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九悲十拂

12、共枕

　　暮雨藏在清欢阁中已有十日。
　　五年前，她曾在林中见过戚若一次。那时她离这位高高在上的少主很远，印象也就仅仅是霸气与狂傲两字。
　　她本是辨别不出云衣就是戚若的，是有人给她送了一封密信，她在多日的观察之下才肯定了这个事实。

　　此刻的她站在舞台上，目光落在戚若的身上，以及她身旁的江姒身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身为杀手，彼此对同类的眼神相当警觉。
　　戚若和江姒显然都注意到了她。
　　她在和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瞬后，正好节目收场，花魁要叫价了。
　　暮雨便顺势离开了舞台。

　　戚若和江姒冲对方一点头。
　　“追！”
　　她们没有迟疑。因为许多花客有钱看节目却未必有资格参与竞价，许多人同时离场，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若是不快一些的话，她们就没有机会找到那名舞女。

　　可是这时，她们刚离开客席，老鸨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叫住了她们。
　　戚若和江姒脸同时一黑。
　　老鸨：“江公子，云衣伺候得可还周到？”

　　江姒皮笑肉不笑：“云衣姑娘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说完，便拉起戚若的手，打算绕过她直接就走。

　　老鸨面色微微一僵，却又拦了上来，叫住戚若：“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旋即又谄媚地对江姒一笑：“江公子，云衣这暴脾气若是惹恼了您，您直接和我就是啊。”

　　江姒不明白老鸨的意图，戚若却很是了解。她从袖中拿出一堆银票塞给老鸨：
　　“凶什么凶？喏，这是她给你的银子。”
　　江姒语声温和，神情却有些微的不耐：“小数目，不成敬意，先失陪了。”

　　戚若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可以啊，居然可以衔接得这么自然，有长进。

　　说完，江姒却再也不给老鸨任何说话的时间，握紧了戚若的手直接往前走，飞快地把老鸨甩在了身后。

　　老鸨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还从没有见过在青楼里像小情侣一样牵着手的人。
　　尤其是牵得这么自然以及熟练的人。

　　戚若和江姒寻着舞女消失的地方找去。
　　可是经刚才那么一拖，纷杂的人群里哪里还找得到她的影子。

　　戚若四周环顾一圈，与她眼神交错，道：“走吧。”
　　走到人稍微少一些的厢房外的回廊时，一个黑衣男子迎面向她们走来，一边朝人群里挥着手，似是在与谁汇合打招呼。他走得急，与江姒擦肩而过。

　　江姒却脚步一滞，猛然间迅速折返，在回身的刹那，毫不犹豫地向那人的肩上袭去。
　　方才，她闻到了香味！

　　然而暮雨虽然不知江姒是谁、又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但她早就处于全力戒备的状态。
　　是以，江姒刚转过身来，一只暗器便夹杂着夺命之势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擦上她的脖颈，戚若急忙把江姒往怀里一揽，那只飞针径直全部没入了柱中。
　　而暮雨本人却借着走廊上尽头的窗跃了出去。

　　正想以同样的方式追出去，背后却传来滢花和一名花客的笑声。
　　有人在，不能堂而皇之地追出去了。
　　“现在还能追到么？”与滢花点头示意打过招呼后，江姒低声问戚若，“人已经最远了吧，毕竟曾经是你们的人。”
　　——是你们紫竹林的人。

　　戚若探出去的上半身微微一僵，回过来深深地看了江姒一眼。
　　很显然，江姒已经知道并确定了她就是紫竹林的少主。

　　戚若没有立即追问她，追问她是如何判断出她就是那名舞女，追问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还知道和她的目的。
　　但终究她什么也没问，而是勾唇笑了一笑，“罢了，走吧。方才我已经出手了，她受伤了。而且她背后若是有什么人或什么势力，把所有的麻烦一起揪出来解决掉不是更好？”

　　江姒好奇的不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却是留意到一个词：麻烦？

　　江姒忽然想起桃林中自高处窥见暮雨的情形。
　　她独自站在阴翳之中，月光落了满地。可她的眼睛，却写满了哀伤。
　　这样的哀伤是因谁而起呢？是不是她口中那个叫行烟的姑娘？

　　江姒看了一眼身边的戚若，她完全不知道这个人会与自己做多久的朋友。
　　但她忽然间莫名地想知道：若有一日，自己也出了事情，不见了，她也会奋不顾身地来找自己吗？
　　——哪怕会牵扯上无数的麻烦。

　　“四四？”
　　走回房间的过程中，戚若见江姒走神，便以认识了十年的熟稔程度攀上江姒的肩，轻轻晃了晃：“怎么了？有话想说？”

　　“嗯，走吧。”江姒和戚若对视一眼，心里蓦然升起暖暖的感觉。在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她也是这样揽住自己，在紧急关头救了自己时，心里的暖意更加炽热了。
　　她握了握戚若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微微一笑：这种感觉真好，这大概就是友情的力量吧。

　　戚若看到了她嘴角的弧度，温柔而静秀。
　　从她耳畔的那颗血红的朱砂痣下看过去，让她的意识忽然有瞬间的恍惚。

　　戚若猛地一个激灵，她怎么老是盯着那颗痣？

　　……

　　戚若和江姒回到房中的时候，瘦梅并没有回来。
　　戚若也不担心，凭她的实力能保护好自己，并且她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说起来她反倒有一点点可以和江姒独处的愉悦。

　　“沐浴吧，夜已深了，该睡了。”
　　戚若进门便先道。

　　确实，经过刚才老鸨那么一邀，再回来申时已过了大半了。

　　江姒也有些疲惫：“我先么？可是在哪里洗呢？”

　　戚若牵过江姒，把她往房间最里面一个平常根本不会留意到的小门带：“你先吧，水小厮已经兑好了。”

　　清欢阁有一点在古州城很有名，那就是烧火下人们多且勤快。凡是来消费的客人都能免费在房中洗澡，小厮们会准时把水放好，若是水冷了，还能换热的来。
　　戚若会来清欢阁待五年，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可以泡澡。
　　虽说热水只会给接客的姑娘供应，但是戚若的银子和特殊手段却很好地收买了憨实的小厮，让她每天就算没饭吃至少也要有热水。

　　江姒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关上门乖乖洗澡。

　　戚若坐在桌畔剥橘子。
　　一口一个往嘴里送的同时，她听见哗哗的水声里江姒清凉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七七，紫竹林是什么地方？”

　　戚若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突兀地问起，手里剥橘子的动作无意识地停了下来，却懒懒笑道：
　　“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一个虎狼环伺的地方，一个自以为很有温情却根本没有摆脱兽性的地方，一个以陈规旧制苟延残喘了几百年的地方，一个……”

　　江姒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轻轻唤道：“七七。”

　　戚若：“嗯？”

　　江姒的语声前所未有的轻柔：“你现在不在那里了，你现在，在我身边。”

　　你现在，在我身边。
　　戚若感觉心里一根弦忽然被人猛地一弹，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江姒见戚若不再说话，心想她必定是难过了，立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问那样的问题。
　　作为补偿，她头一次和戚若呼唤角色，变成了话痨，把那夜离开如何去了桃林、又撞见暮雨邵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戚若。

　　江姒洗完澡后，她唤了她好几声，戚若一直没有应声。
　　等江姒换好了衣物，重新易容出来后，推开门，却发现——戚若趴在桌上睡着了。

　　戚若睡得恬静，江姒也不再关心自己那番话她到底听到没有，看着她的睡颜也不忍心叫醒她，便打算把她抱到床上去。
　　谁知，她刚把戚若的腰肢搂起来，戚若便睁大了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她。
　　她眨眨眼睛，一脸朦胧：“四四，你在做什么？”

　　江姒立即把她放下，解释原委。

　　等到戚若重新换了热水洗完澡出来后，已是子时。
　　江姒坐在摇曳的烛火旁，正专注地翻看着一本药经。

　　听见戚若来了，她有些好奇地抬头。只见她刚洗完的脸上依然是重重斑点和暗黄。
　　她便明白，戚若是用药水把自己丑化了。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她精致的五官。江姒很清楚人的形体构造，此时观察下来，更加确定戚若是个绝色美人。

　　“呼~好冷！”
　　戚若飞奔上床，裹紧了被子，对着江姒笑吟吟道：“四四，过来我们一起睡吧。”

　　“？”
　　江姒犹豫了，毕竟她自有意识以来便从没有和任何一起睡过。

　　“来嘛来嘛！这床特别宽！反正都是女孩子！”戚若开始使出百用百灵的杀手锏，一边用撒娇的口吻唤她，一边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来拍拍床，“而且，我睡相很好的！”

　　果然，江姒吃这套，又考虑道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借宿嘛，便轻声笑着走了过去：“那好吧。”
　　走之前还乖觉地吹熄了烛火。

　　戚若立即乖乖往里缩，把自己睡暖和了的地方给江姒腾了出来。
　　江姒脱掉外裳，躺在留有戚若的体温的床上，顿觉心里暖流上涌。但因为她是第一次和人同睡一张床，虽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应，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以侧躺的姿势背对着戚若。
　　“七七，谢谢你，很温暖。”

　　“可是我还冷，”戚若把大部分的被子都给了江姒，便觉得后背有些漏风，便趁机真诚地问，“四四，我可以抱着你吗？”

　　“嗯？”

　　江姒不是很懂，在被子里要怎么抱着？那是什么样的姿势？
　　她虽未经人事，但总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在被窝里做的。
　　江姒正要拒绝，便听戚若可怜兮兮地解释道：“春寒，夜冷。”

　　江姒横下心：“少主你这样有钱，为何不多买一床被褥？”

　　“都入春了，马上就要热起来了，还买什么买。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被子不够么？给你挪一点。”江姒没怼回去，而是很贴心地察觉了，把被子挪了些给戚若，并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去买一床被褥。

　　“算啦，开玩笑的。”话虽这样说，戚若却趁着江姒挪被子的间隙悄悄地靠近了她。

　　好温暖——
　　戚若和江姒同时想。

　　如果每一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江姒

　　好想亲，好想亲。
　　好香啊！

　　又是那颗痣。

　　啊啊啊啊，戚若你怎么这么猥琐！

　　她猛然转身，克制了这种奇特的冲动。

　　她大口呼气，双目圆睁，看着窗帘上
　　耳畔，是江姒安静清浅的呼吸声，以及隔壁房内欢声笑语、不可描述的声音。

　　戚若：妈的，大半夜的……
　　可是想了想，她又有些无可奈何，毕竟这里是青楼啊。

　　不过，在以往，她听着这些声音依然可以一觉酣睡到天亮，可今夜她是怎么了？！

　　心想一定是四四在男装的打扮下让她生出了一种假戏真做的错觉。
　　也许，她得尽快让她恢复女儿身，等她见到了江姒的女子模样，便不会再有这样意外的冲动了。

　　还有！以后绝对不能和她睡一张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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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的情节是理所当然的感冒及喂药，还有大早上被梅梅和青楼众人“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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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12月4日恢复更新
想问下有小可爱在看文文嘛？可以求求冒个泡吗？老拂快没信心了，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