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九悲十拂

10、暗涌

　　江姒大惊，后退一大步。
　　然而椅子有些微晃，这一退让她险些跌倒，戚若立即伸手拉住她。

　　双手紧握，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江姒迅速起身，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理了理衣服，看着窗外笑道：“外面又开始灯火通明起来了啊。”
　　脖颈红了大半。

　　戚若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她正要继续趁势调侃一番时，门被扣响。

　　老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带着云衣去下面坐坐吧，楼下可热闹了，还有舞乐节目呢。”

　　江姒转身，看了一眼正要开口的戚若，应声道：“好的，妈妈你先下去吧，我们随后就来。”

　　门口的老鸨一走。
　　戚若便牵起江姒的手，推开门：“走，我带你去找个好地儿。”

　　江姒没有拒绝。
　　戚若握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走得极慢。
　　她的手，相当温软。
　　处于一种奇怪的心理——她想捏一捏。

　　捏了一下。
　　江姒没反应，慵懒的皮囊下的眼神还是万年不变的淡泊平静。

　　又捏一下，温温软软。
　　又捏，又捏……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女孩子的肌肤是这样柔软？

　　嘴角溢出一个甜甜的酒窝。
　　她正要再捏一下时，江姒重重反握主她的手，扯着她的手顿住，语言里满满的好笑和无奈：“七七，你在干什么？”

　　“男子的手居然也能这样柔软，啧，舒服！”说话的同时又是一捏。

　　江姒讪笑，觉得这个丫头越来越可爱，凭着这份错觉也不收回手：“怎么不能了？说的好像你握过很多似的。”

　　她扑哧一笑。
　　这一笑，露出一份女子独有的颦态。

　　戚若盯着她，忽地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把她拽紧了往二楼楼阁的一个角落里拉。
　　她的身高占据了极大优势，在忽然加重力道的情况下，江姒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背部被轻轻贯在墙上，戚若暧昧地凑近她耳边，耳语道：“四四，其实，你是女孩子对吧。”

　　“！”
　　江姒无波的眸中闪过震惊。

　　“四四，你就是女孩子对吧？”
　　戚若重复了一遍，像是怕她出声似的，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按着她半边臂膀。当然，其实她本不必如此，因为她有十足的把握江姒不会叫人来。至于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低低耳语，就像说着悄悄话亲密无间的姐妹，“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吗？你易容的本领很好，可是我在宫中待了这么久，又在青楼待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是男子，什么样的人是女子，你觉得我会分不清吗？”

　　江姒深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戚若调侃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个姿势究竟有多暧昧。
　　她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拿开了放在她嘴上的那只手：“你看出来那我就不瞒你了，我没有别的动机，只是出门在外扮作男装比较方便。”

　　动机？
　　戚若默默记住关键词，背对着光源，保持着戏谑的笑容：“是么？四四身份貌似不简单啊。”

　　说道这里，江姒也想起来面前这个人也是一个满嘴跑马的谎话精，头一次反唇相讥道：“七七呢？似乎也相当不简单。”

　　戚若置若罔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既然都是女子那就方便了，我对你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戒心。”
　　她顿了顿，看着江姒一边后退了一步，从浓稠的黑暗里抽身融进了清欢阁笙歌燕舞的暖色光影中：“毕竟都说了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嘛。”

　　江姒清醒道：“这么说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女子，那为什么之前还要故意做那样的事情，又为什么非要现在揭穿？”

　　戚若笑吟吟道：“逗你好玩儿，看你可爱，和你投缘啊。”

　　“……”江姒发现这个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她认识的所有人的脸皮厚度加起来都未必有她厚一个人。
　　她作势要走。

　　戚若攥住她衣袖，扯了扯，笑嘻嘻道：
　　“好啦四四，我只是觉得我们知道了大家都是女孩子后可以更亲近一些，你也不必总是那么拘束而已。就像刚才，你拘束归拘束，还差点摔倒。”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那既然咱们都是女子，今后就不必再拘束了啊。”

　　江姒发现自己只要一看到那双笑吟吟的、又带着撒娇意味的眼睛，心头就会不由地一软。
　　拗不过她，只好微微轻叹：“好了，走吧。”

　　戚若嬉皮笑脸地更上去，颇为自然地攀上她的肩。

　　“不过，你若是再把我往墙上撞，我可是要生气的。”

　　-

　　一楼中堂的圆台上，一群舞姿婀娜的美人正在尽情摇曳着妙曼的肢体。
　　四周坐满了围观的花客，无一不是身边美酒配上，一者在手，一者在怀。

　　江姒踏着木梯一路走下来，听见了旁人的谈话。
　　说是今夜有新选的花魁登场，是个新人，不少花客有为此一掷千金的打算。

　　显然，戚若也听见了。
　　评论道：“啧啧，什么时候又来了美人，居然也不告诉我。”

　　戚若撇撇嘴：“这清欢阁破规矩极多，每一次选花魁都要搞出一些幺蛾子来。说起上一次的花魁，已经蝉联四年了，但她前些天刚从良了。她也勉强算是个美人，不过……”

　　江姒问：“不过什么？”

　　戚若微微侧身，直视着江姒，眸中的意味分不清真假试探：“一定没有四四的真容好看。”

　　江姒明白戚若又在调侃自己，也一语双关道：“这倒未必，我的模样可是和七七半斤八两。”

　　旁边正好有人经过，听了她们的对话，不禁从鼻腔里发出一阵嗤笑。
　　看着她们的眼神也是满满的鄙夷。

　　那名大腹便便的花客对着身旁面色微醺的姑娘道：“美人儿，你看看他们这怂样，穷酸丑八怪，还是大哥对你好吧。”

　　姑娘意识不慎清醒，软软地靠在男人怀里，也跟着道：“是啊，还是哥哥好……”

　　江姒和戚若十分默契地侧身，忍住那份嫌弃，不置一词，绝不拉低自己身段。
　　而且这样的情景下，戚若也没必要继续丰富她泼辣的角色形象。

　　两人走后，戚若才道：“这里人虽然多，一般留意不到咱们，但我好歹是三绝之一，也算是个名人，所以四四你也像那些花客和姑娘们一样搂着我吧。”

　　“……好。”江姒总觉得怪怪的，还是依言把手抬起，环过了戚若的腰肢。
　　戚若本来穿了一件肥大的衣服，如此一环，却把她姣好的身姿毫无遗漏地勾勒出来了——她的腰，挺拔而紧致纤细。

　　江姒感到脸不合时宜地微微一烫，很快便把手收了回来，不动声色道：“你太高了，这样的动作委实别扭。”

　　“那还是换我挽着你吧。”戚若的目光本来正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微冷的瞳眸又重新亮了起来。
　　她笑起来，擦过江姒的腰肢，挽起了戚若的手。
　　“我也觉得，咱们角色应该互换一下，以后若有机会，我让你看看我男装时英姿飒爽、叱咤武林的样子。”

　　“你是经常扮作男装么？这可没有，不过我觉得以我的姿色，男子装扮肯定可以把所有男子都比下去。”

　　江姒认真地打量她，忽然淡淡开口：
　　“七七啊，问你一个问题。”

　　“嗯？”

　　“过于自信是不是就是无耻了？”

　　“哟，四四居然也学会调侃了。”她亲昵地把头歪向她，妆容下的笑容炫烂得灼人眼，“不过作为四四的朋友，我的实力绝不会差。”

　　江姒渐渐习惯了这种从前鲜有的欢愉，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也跟着发出自心底而来的笑容。
　　此刻的她们是无忧无虑的，站在尘世最纷杂、最肮脏、最平凡的一隅，恣意而坦然。
　　站在彼此身旁，纵然，一人心若赤子，一人满腹怀疑。

　　此刻不知名的二人，在把对方的名字镌刻进心底的时候却又跌入洪流。

　　谁也没有料到，其实此刻早已暗流涌动。

　　正如纷杂的人群里，有一道视线，从未离开她们二人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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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你可是攻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