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古城涟漪

8、见面礼

　　曼珠沙华宫。

　　夜雪正歪在花状宝座上闭目养神，黄泉与紫陌、红尘低声讨论着鬼界诸事，因怕碧落发现被跟踪，她离开枫树林后就直接回宫了。忽见碧落带着一个孩子从殿外进来，口中话语戛然而止。

　　紫陌与红尘见她突然停下，怔怔望着殿外，眼中惊愕渐起，俱不解地回头，随即也长大了嘴巴，彼此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

　　大殿里一时寂静无声。

　　夜雪半睁开眼，见碧落领着一个孩子朝他走来，他同样心中微愕，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这孩子应是受到欺负了，来找他做主的。他刚坐正，挺了挺胸膛，便听碧落道：“宫主，这孩子说来寻他爹！”

　　啥玩意儿？寻爹？夜雪探了探身子，“你是说他跟他爹走散了？你让鬼差将他带到幽都城门那里，交给守城，张一张榜便可，为何带到宫里来了？”

　　碧落现在这么清闲吗？这种小事也会去管？往日她的活动范围绝对只在自己周围数丈之内，赶都赶不走，今天倒是反常了。

　　“他说他爹在曼珠沙华宫。”碧落投下一颗深水炸弹。

　　三位护法面面相觑，接着将目光投向夜雪。

　　十道目光齐齐看着夜雪，他简直没脾气了，“曼珠沙华宫？这种话你都信？”

　　听到这话，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夜雪，走上王座。

　　“停下！”碧落身形极快地拦在他面前，眼中再无在城门口时的半分温情，“不可再进！”

　　“无妨！一个孩子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夜雪摸了摸下巴，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张过于可爱，让他忍不住想捏一捏的脸。早在这孩子出现在殿里时，他便看出来了，他是个刚刚成形不久的桃树精。

　　碧落犹豫了一下，退到一边。与此同时，她的手已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小男孩在夜雪面前停下，抬起右手。白皙如嫩藕一般的手腕处缠绕的一圈醒目的红绳。那红绳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流苏穗子在夜雪眼前飘荡。

　　“枕月谷。清明节。桃花雨。”小男孩吐了九个莫名其妙的字。

　　夜雪的瞳孔突然放大，“你……你是……”

　　小男孩一瘪嘴，十分委屈地落下泪来，“爹爹利用完我，就不要我了吗？”

　　“……”

　　沉默等同承认。台下四位护法交换了一番眼神和内心想法，最终由碧落将这些想法传达给夜雪。

　　夜雪从碧落的神色里读到以下信息：

　　原来宫主去了趟人间，还有这么一桩风流债，佩服佩服！

　　居然利用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丧心病狂！

　　丢尽了鬼界的脸啊！

　　看你如何跟白暄交代！

　　“……”

　　“刚修成人形？”从这孩子入曼珠沙华宫的那个瞬间，夜雪已看出他的真身，一个桃树精。

　　小男孩点点头，又低下头，闷闷道：“还没有名字……”

　　夜雪摸摸他滑溜溜的脸蛋，沉思片刻，“叫知非，沈知非，如何？”

　　“沈……知非？”小男孩恍然大悟，“爹爹还记着那个人？”

　　夜雪但笑不语。

　　“我不想跟他姓，我不喜欢他，他总是伤爹爹的心……”知非做最后的挣扎。

　　夜雪笑道：“谁说你跟他姓了？你这是跟我姓，你问问这些姐姐，我叫什么？”

　　“沈夜雪。”红尘说起谎来，毫不含糊。明明刚才还在内心鄙视她家宫主大人欺骗孩童，轮到自己，马上双标。

　　知非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骗你的话，下辈子还下地狱！”夜雪抿唇轻笑，“你来找我作甚？人间不好玩儿？”

　　“不好玩！你走了之后，太寂寞了。”知非垂眸。自从夜雪跟那个人走了之后，枕月谷便渐渐成了一座荒山，再无人踏足。

　　“爹爹，我可以留下来吗？我每日只喝露水就好，很好养的。”知非可怜巴巴地拽着夜雪的衣袖。

　　夜雪有理由相信，只要他表露出一点点拒绝的苗头，这孩子立马能将这里哭成一片海。

　　“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听我的话！”

　　“知非一定听爹爹的话！”知非连连点头。

　　夜雪蹙眉，“别叫我爹爹了，这个要改！我不是你爹爹！”

　　“可是你救了我啊！救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可不就是我爹爹？”知非能言善辩，说得夜雪无言以对，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这孩子，怎这般伶牙俐齿？”

　　知非单手托腮，认真想了想，回道：“大约是听爹爹说得多了，潜移默化吧！”

　　“……”这话怎么听着像怨他嘴碎呢？不过没办法啊！那个人那时候又不爱说话，性子还倔得很，有时候他说十句，那人才会回他一句。他若一句不说，他俩能相顾无言一整年。

　　想到那时的光景，夜雪的眉目柔和了不少。“以后你就跟着碧落吧！什么时候想回去了，跟我说一声便可。”

　　“谢谢爹爹！”知非蹦起来搂住夜雪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夜雪愣住，抹了把脸，一手的口水。他不动声色地把手往衣摆上蹭了蹭。

　　下面四位护法掩口轻笑。也许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件好事。

　　碧落道：“原来知非是宫主在人间时结识的！怪不得我不认识他！”

　　夜雪回道：“我走之前，他还是棵小树，尚未化形呢！”

　　“知非，你怎么知道宫主在曼珠沙华宫？”黄泉将他从夜雪身上抱了下来。

　　知非道：“爹爹那时候总是难过，一难过就喝酒，一喝醉了就坐在我身边，对着我絮叨，把我当成那个人，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曼珠沙华宫……”

　　“别说了……”夜雪单手掩面，哭笑不得。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在下属面前这么揭他的短，这孩子果然不是亲生的。

　　黄泉与碧落却听得越发沉默了。殿里的气氛一时又诡异起来。

　　紫陌牵起知非的手，“少宫主，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好不好？”

　　“嗯！”知非十分乖巧地点点头，跟夜雪告别后，离开了曼珠沙华宫。

　　没走几步，他停下了脚步，“姐姐，爹爹喜欢的那个人在哪里？又投胎了吗？爹爹怎么没有去找他？爹爹不是每一世都会去找他吗？”

　　紫陌蹲身，按了按他圆滚滚的鼻头，“那个人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宫主自然不能再去找他了！大人之间的事，你还小，不懂。走吧！”

　　知非是不懂，但见得多了、听得多了，总会多少明白一些。最好别让他遇到那个人，否则他一定要狠狠地将那人揍一顿，替爹爹报仇！

　　这厢他刚来曼珠沙华宫没多久，夜雪有个儿子的事就闹得天上地下仙妖尽知。据说连天帝都在打听，夜雪的儿子从何而来。弄得夜雪有苦说不出。

　　更夸张的是那个妖王风痕。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车黑黢黢带着某种怪味的东西来，刚入幽都就被碧落派鬼差给扣下了！这边守卫拦截着，那边又着鬼差去通知夜雪。

　　夜雪很不情愿地移步前来，捏着鼻子看看那车东西，冲风痕道：“这是什么？”

　　“这是本王送给知非的……见面礼。”风痕说到见面礼时，脸色微微红了一下，挥手示意左右将东西推进城，“你说你这些手下，明明认得本王这张脸，还非要把东西拦下！”

　　“碧落向来谨慎，你这东西味太大，她起疑也能理解。”说着夜雪又好奇地瞅了一眼那乌漆嘛黑，臭味冲天的东西，“风痕兄，你这车里到底是什么？”

　　风痕附耳，神秘兮兮地吐了两个字：“马粪。”

　　“马啥？”风痕说的两个字夜雪都能听懂，可放在一起他就有些不明白风痕的这番操作了。

　　“马粪。”风痕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见面礼有问题，还一脸沾沾自喜。

　　“你把一车马粪当做见面礼送给知非？”夜雪忍不了了，“你脑子被马踢了吗？”

　　风痕也很委屈，“你不要，我还舍不得送呢！这马粪可是我亲自配制的，埋在他的真身下，能提升三百年的修为，你不稀罕拉倒！告辞！”

　　夜雪傻了眼，拉住风痕不松手，“风兄，来都来了，别走了！小的们，速速去备酒宴为妖王接风洗尘！”

　　“哼，算你有良心！”风痕挥挥手，后面的车队跟了上来，“本王给你也带了礼物！不要太感动！”

　　“不会也是马粪？”夜雪退了两步。

　　风痕翻了个白眼，“你想要我还不给呢！”

　　夜雪掀开后面的马车帘子，有些吃惊，“沉香木？你从哪儿弄的？”

　　风痕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那你就不用管了，本王自有妙计！”

　　夜雪见他不肯说，也不再问，“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这么大一块得用到什么时候？”

　　“谁让你用了？”风痕推开他的手，一脸嫌弃，“用？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哦？”夜雪抱拳，虚心请教，“敢问风兄，我当如何？”

　　风痕叉腰，“雕个传家宝，世代珍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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