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古城涟漪

7、小男孩

　　白暄刚入北辰宫便感到了一股极为压抑的气氛。能让他感到透不过气的，除了天帝，再无他。

　　随身伺候的仙侍明华脸带难色的迎了上来，“殿下，天帝来了。在，在宫里等你许久了。”

　　白暄跟天帝的关系非常一般，连寻常父子的一半都没有。他没想到天帝会来，一时不明所以，“父君？他可是有什么要事？”在白暄的记忆里，他的父君从没来过北辰宫一回。

　　明华摇摇头，“天帝听闻殿下去了鬼界，匆匆赶来，一直在宫里等你。”

　　又是因为夜雪来的么？

　　白暄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拾级而上，在门口停了下来。

　　日出苍茫云海间的屏风后，依稀能分辨的出一个站姿笔挺，背影宽厚的身形。白暄对这个身影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都这么远远看着，天帝留给他的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

　　小时候不懂事，经常会做梦，梦到父君突然转过身，朝他慈爱的一笑，然后将他抱起，转上一圈又一圈，笑声就一直在九耀殿里回荡……有时候他会从梦中笑醒，醒来后看到华丽而高远的屋顶，空旷寂寞的北辰宫，突然就伤感起来，如果母后还在，他又会过怎样的日子？母后一定会疼他，父君……也会比现在多疼他一点点吧？

　　“父君，您来找我？”白暄弯下腰。

　　一、二、三……他在心里默默数了很多数，依然没有听到天帝的回答。白暄的腰有点酸，脖子有点僵，忍不住又喊了一声，“父君……”

　　天帝淡淡道：“你去哪里了？”

　　“鬼界。”白暄如实回答。

　　“去作甚？”

　　白暄可以听得出，天帝的音量比刚才高了点，他仍然装的波澜不惊。

　　“只是想去看看。”

　　白暄自出生起，只去过鬼界一次。说句实话，这一趟，最大的发现便是鬼界的风景还算不错。从忘川河畔一直到曼珠沙华宫，整个鬼界几乎开满了火一般的曼珠沙华。

　　他记得他去鬼界那年，夜雪还未出世，鬼界亦无曼珠沙华宫。稍有些能力的都想战地为城，自立为王。整个鬼界四分五裂，直到有一天，五方鬼王起了内斗，他受天帝之命，前往调解。

　　后来没过多久，夜雪便横空出世，一夜之间斩杀五方鬼，统一鬼界。但那个时候他因降妖除魔身受重伤，卧床休养，连那一年天帝的寿辰都未出席，所以对夜雪和当年的事知道的有限。

　　夜雪是曼珠沙华幻化而成，严格来说算不得鬼，应属妖类。他曾单挑五方鬼，实力不容小觑，妖王自然攀附巴结，因此鬼界与妖族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当初五鬼统治鬼界，天帝从不担心他们会犯上作乱，如今鬼界只有一个鬼王，加上他又与妖界交好，莫说天帝，就连白暄都会有所忌惮。

　　“我记得你不喜欢鬼界，对夜雪也无甚好感，何以现在想去看看？”

　　白暄道：“知己知彼，作为天界太子，孩儿有责任替父君分忧！”

　　天帝点点头，想起他归来时，面色并不好，又道：“那你又了解到了什么？”

　　白暄将方才所发生之事大致讲述一遍，避开了夜雪对他的言语调戏。说到夜雪显出真身时，天帝似乎十分意外，反应竟与碧落一致。白暄在鬼界尚未多想，而今想想，亦觉得不大对劲，“父君，都说夜雪的真身乃地藏魔域的一株曼珠沙华，可今日与他交手，他失去法力时，形态为何却是一具骷髅？”

　　天帝身子微晃，半晌不语。

　　白暄亦不说话，等他开口。

　　许久，天帝淡淡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既已平安回来，我与太阴真人还有约，便不多留了。”

　　天帝不想多说的事，白暄亦十分识时务的不再去问。

　　但碧落不同，她想知道的事，即便对方不说，她也要卯足了劲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黄泉特别怕有事瞒着她。

　　在被碧落围追堵截了几天后，她宣告投降，将所知所闻一五一十地讲给碧落听。她清楚地记得碧落当时的脸色，真是要多难堪就多难看。一句话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碧落就跑得没了踪影。之后几天，碧落就像消失了一样。不过就在昨天，她看到了碧落。

　　碧落的脸色十分苍白，看上去像刚刚哭过。她独自默默走在河畔的枫叶林里，黄泉怕她出什么意外，便悄悄跟了上去。

　　碧落在树林里左右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没过多久，那枫叶林里还真来了个人，穿着黑色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但步履沉稳，器宇不凡，行动间似乎自带着一股仙气。

　　黄泉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这个“人”是谁？她与碧落相识多年，碧落认识的神仙鬼怪，她同样都认识。

　　若说没见过的，只有在那之前了……

　　黄泉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那个黑衣“人”难道来自天界？

　　碧落见到他的那一刻，神色十分激动，脸上浮现出类似于笑，又像极了哭的复杂表情。她的嘴巴不听地闭合着，一刻不闲，说到激动处，竟朝那黑衣“人”跪了下去，一张俏脸几乎埋在草丛里，久久不肯起来，还是那个黑衣“人”将她扶起，也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碧落终于破涕为笑。

　　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枫树林，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黑衣“人”已消失不见。

　　碧落拭干脸上的泪，转身往曼珠沙华宫走去。

　　城门处围聚着数十只形态各异的鬼，吵杂不休。

　　“都聚在这里作甚？”碧落呵斥一声，拨开鬼群。

　　一只独眼鬼正和一个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孩童争执着，那孩子样貌极为可爱，手腕还系着一根红绳，此刻正被一圈鬼指指点点。

　　“发生了何事？”碧落沉声道。

　　“护法大人……”独眼鬼刚开口，那个六七岁的孩童已拉住碧落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姐姐，这只鬼，他欺负我，他说我长得漂亮，要把我带回去当媳妇……呜呜……”

　　独眼鬼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满口胡说八道的孩子，继而气得脸红脖子粗，“X你妈！我才没说过这种话！”

　　“你怎么没说过？你还说你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小男孩躲在碧落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委屈巴巴道。

　　“你他妈的少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撕烂你的嘴！”独眼鬼说着就朝小男孩抓去！

　　“住手！”碧落一脚将独眼鬼踹翻在地，“有我在此，还轮不到你来放肆！真相如何，我自会查明！你若再动手，那我只能请你去曼珠沙华宫坐坐！”

　　那鬼一听曼珠沙华宫，原本就惨白的脸更是白的可怕，“小，小的不敢！”他丢下一句话，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碧落低头对仍旧拽着她衣角，瑟瑟发抖的孩童道：“好了，没事了。你也快走回家吧！”

　　哪想男孩抓着她的手臂，忽闪着大眼睛道：“姐姐刚才提到曼珠沙华宫……姐姐是不是知道曼珠沙华宫怎么走？”

　　碧落愕然，“你要去曼珠沙华宫？”

　　“嗯！”小男孩重重地点点头，“我找我爹，他就住在曼珠沙华宫！”

　　“……”碧落有些听不懂了，“你爹住在曼珠沙华宫？”

　　“嗯！他自己说的！”小男孩一脸真诚，怎么看都不像在撒谎。那就是他爹在撒谎！

　　曼珠沙华宫除了夜雪，再无别人。而那个男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撒这个谎都罪该万死！

　　碧落眉头紧蹙，“你爹原是哪里人氏？”

　　小男孩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摇摇碧落的手，几乎要哭出来，“姐姐，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很想他……”

　　碧落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吧，我先带你去见宫主！”然后再找到这只鬼，将他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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