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古城涟漪

13、肉身腐

　　“没事！”

　　“没事啊？”不知怎么的，白暄觉得夜雪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带了点失落。“那我走了。多谢太子殿下的照顾，我会铭记于心，将来投桃报李，结草衔环。”

　　“不必！”白暄听他说这话，知道他又开始不正经了，步子迈得比他还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身影了。

　　夜雪这次去离火宫也算是离家出走了，毕竟走之前没有将去向和归来的时间告诉四位护法，在他们眼里，此举等同私自离开曼珠沙华宫，后果相当严重。

　　这不，刚回到幽都城，夜雪就被碧落四人给截住了。有时候他真怀疑碧落是不是在他身上安了一双眼睛，时刻窥视着他的行动。

　　“宫主，你这一天一夜都去了哪里？我们将整个鬼界能找的地方找了个遍，也没见到你的半个影子。”碧落已经暗下决定，如果夜雪再不回来，她就把幽都城所有的魑魅魍魉都派出去。她不是对夜雪不放心，她只是害怕夜雪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变成一堆骷髅，倒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闲着无趣，去离火宫逛了一圈。”夜雪将从魔界随手采来的野花递给碧落，“漂不漂亮？送你们！”

　　碧落脸色纷杂，她们在这里急的焦头烂额，他居然还有闲心沾花惹草。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地逾距，是因为深知他的过去，亲眼见着他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感心疼又无能为力。

　　紫陌掩口轻笑，“碧落姐姐，你看宫主对你多好，出门还不忘给你带礼物！看在这些花的份上，你就别生气啦！”

　　“就是嘛！生气可是会变老的！”夜雪朝她扮了个鬼脸。

　　碧落绷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止住，凶巴巴道：“宫主下次再出门，一定要告诉我们！”

　　“知道啦！”

　　整个鬼界也只有碧落敢这么跟夜雪说话，而夜雪从来不会生气。他跟碧落的感情，黄泉她们是无法理解的。那种感情不像主仆，大多数时候更像相依为命的亲人。

　　碧落这么一问，夜雪才想起他离家的目的，魔界的事还没个头绪，也不知道风痕追到人了没，估摸他早就忘了自己还在离火宫等他了吧？

　　“风痕回来了吗？”

　　碧落摇头，她连风痕什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他何时回来？

　　“宫主没跟他在一起？”这么说来，一个日夜，他都是独自一人？

　　“魔界出事了，风痕在追查。”夜雪将在离火宫的事一语带过。

　　碧落跟着他这么多年，哪里会看不出来他想隐瞒一些事？顺势道：“宫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受伤了？”

　　“怎么可能？”夜雪哈哈笑了两声，“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家宫主受伤？”

　　夜雪原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愤，哪想碧落竟十分认真地点点头，“见过。一千年前……”

　　一听到这四个字，夜雪就特别的心虚，“啊？有吗？时间太长了，我也不记得了。碧落，你也知道我一向记性不好。”

　　记性不好？碧落才不信，别的记不住，可那个人的一切，他却记得比谁都清楚。

　　“是吗？”

　　撒谎的人总是特别心虚，往往别人只是一句无心之词，到了他哪里，都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特指。夜雪这会有点慌，“行了，以前的事咱就不提了。我去补个觉，风痕回来了叫我！”

　　一直等到夜雪和黄泉他们都离开了曼珠沙华宫，碧落才收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卸下伪装，掩面哭泣。

　　看到夜雪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刚才夜雪转身离开，碧落才恍然大悟，夜雪的身体比以往僵直了许多。很明显，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是因为他又被反噬了。

　　“他维持人形的时间会越来越短，最后会彻底变成一具骷髅，灰飞烟灭。”

　　碧落想起枫树林里那个人的话，越发悲从中来，于是放声大哭。哭夜雪会如此轻贱自己的命，哭他到现在都不去自救，也哭自己不仅无能为力，还要装作不知道。

　　“有没有办法可以救殿下？”

　　“办法有二。一，再次使用度化流转之术，将一切拨回正轨。二，打开地藏魔域的封印，取出镇压整个魔域的青莲灯，用它来修复肉身。”

　　这两个办法对夜雪来说，等于没有。他宁愿死，也不可能选择其中任何一种。这才是碧落最难过的地方。

　　夜雪回房关上门，解开外衫，低头看了眼胸口，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那里有个杯口大小的空洞，隐隐能看到鲜红跳动的心脏。夜雪闭目，重聚灵力，空洞并没有被修复，反而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夜雪的肉身早已彻底腐烂，而今旁人看到的模样，不过是他用灵力维持的幻想罢了。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烂掉，成为一堆白骨是什么感觉。这种如凌迟一般的酷刑，整整历时一千年。

　　他扣上衣衫，想做点什么来分散胸口的冰冷带来的绝望感。想到风痕送的那块沉香木，夜雪赶紧将它扒拉出来，又找出工具，略作思索，便运刀如飞。刚雕了个大致的人形，紫陌在外敲门，“宫主，妖王来了。”

　　风痕风尘仆仆，紫袍上一处处暗红的印子带着血腥气，显然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

　　“如何？”

　　“冽光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对我拔剑，我好言相劝，他却当做没听到，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最后还打伤我，跑了！”风痕骂咧了几句，才注意到夜雪脸色不太对，“你怎么了？不会也受伤了吧？那魔使呢？”

　　“笑话，我怎么会受伤？”夜雪微微整理了一下胸口的衣领，“哪有什么魔使，那就是鸿翼！他演了一场好戏，让我们以为冽光叛变谋反。我们都被他骗了！”

　　“啊？”风痕惊讶，“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好的做他的魔君不好吗？还玩起了诈死，他无聊到这种地步？”

　　风痕的智商让夜雪无话可说，“行了，等把他抓住，你再去问为什么吧！鸿翼一逃，冽光就危险了。”

　　“啊？”风痕更惊讶了。他记得离火宫里当时不仅有夜雪，还有白暄。他们两个联手还让鸿翼给逃了？

　　“别啊了！快去找他！”鸿翼既然最开始是为了杀人灭口，脱了身就没理由不去找冽光。他离开离火宫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解决掉冽光，以绝后患。

　　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他不惜毁了自己一手创立的离火宫？

　　“我不去！”在冽光那里没讨到好，风痕也不想去惹一身骚了，“白暄呢？这个时候不应该由天界出面解决吗？你瞎操什么心？”

　　“不去算了，我知道你怕打不过他，丢了妖界的脸！我能理解，毕竟堂堂妖王被一个魔使打伤，丢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面子，简直颜面扫地！”

　　“你少胡说八道，谁说我打不过他！去就去！”夜雪跟风痕相识不算短，但他并不太了解风痕，不过抓他的弱点倒是抓的格外准，深知他最受不了别人激他。

　　“鸿翼变幻了模样，所以冽光极有可能把你当成他。下次再见面，你先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就不会对你出手了。”夜雪顺势窝在王座上，看样子是不打算出门了。

　　“你不去？”风痕一脸难以置信，敢情他动动嘴，自己就要跑断腿？

　　夜雪耸耸肩，“我们的太子殿下似乎不太想看到我，我就有点自知之明，不去招他烦了。你快走吧，再晚只能给冽光收尸了。这次立了大功，天帝肯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将人赶走后，夜雪陷入沉思。魔界的这次异动，是否跟地藏魔域有关？他真希望是他多想了。

　　地藏魔域……夜雪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了。

　　等他站在除了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空无一物的地藏魔域时，才回过神，怎么不知不觉竟到了这里？

　　据说地藏魔域原来只是鬼界的一片领地，与别处并无不同。千万年前，妖魔鬼怪横行，六界如同炼狱，地藏王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些妖魔鬼怪封印在地心，后来又将自己的神识注入青莲灯，镇压这片黑暗中的鬼魅。后来这里就成了天界的监狱，专门封印一些段位极高的穷凶极恶之徒。

　　听闻最近的一次封印在三万年前。据说那位元灵天尊当时的法力比天帝还高，因为什么原因，被谁所封印，却无从得知。

　　夜雪对地藏魔域的感情十分复杂。他有立场流连这里，也有立场反感这里。但刚才下意识地走到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

　　此地的封印一旦开启，他确实可以获救，却必然生灵涂炭。如果他的命要拿六界来换，还不如就此消失，白暄从此也能安安稳稳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白暄时，觉得白暄是自己漫长平淡的生命里的不确定。而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反倒是他人生里的不确定。只要有他在，所有的可能都会变成不可能，安稳都会变成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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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次元中秋期间很忙，但会尽量日更，如果偶有请假，还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