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诅咒》洛日熔金

73、穿越的执念

　　跟尹佳兰在一起的那几年，尹佳念眼睛全盯在她一个人身上，其他人只有经常出现在尹佳兰身边他才有印象。
　　尹佳兰的好朋友有一个名叫“文静”的最为特别，来自大城市，父亲因公殉职，母亲申请南下工作，单位给予特别待遇，安排她们住在干部楼。
　　文静聪明漂亮，气质高贵，一来就成了学校男生们眼中的女神。女孩们也很注意她，尹佳念经常听小姐姐羡慕地说起文静穿的漂亮裙子、鞋子，别致的发型，标准好听的普通话等等。
　　后来小姐姐和文静成了密友，两个人总是跑去河边、公园踏青写生，说些女生的悄悄话，不准尹佳念跟着。
　　尹佳念颇为怨念了一阵子，好在很快调整了心态。发生爆炸的那天跟那个暑假的其他日子并无不同，午饭后文静带了一大包东西来到尹佳兰房间，两个人反锁房门不知道玩什么幼稚的女孩游戏，又笑又闹，超级开心，尹佳念早已认清他跟小姐姐并没有太多共同兴趣爱好的事实，转而想用其他方法令尹佳兰眼前一亮，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想到的办法是做一个剥石榴皮的小工具。
　　那年院子里石榴结得多，小姐姐和文静迷上了吃石榴，却总是被石榴汁染黄手指，还染坏了两条裙子。尹佳念打算做一个不用动手就能剥石榴皮的小工具送给小姐姐，她一定会开心的。
　　他已画好设计图纸，目送小姐姐和文静躲进房去，便准备出门去五金店购买制作小工具的器材。
　　出门前他遇到了母亲。
　　满脸不高兴的漂亮女人那天妆化得特别浓，像吃了炸药一样，张嘴就骂他太阳那么大不要出去，中暑了只会给她添麻烦。
　　尹佳念懒得回答也懒得多想，推门而去。他留在家中只为了能够看到小姐姐，家中若没有小姐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一语成谶。一个多小时后，抱着材料和满怀的幻想回到宿舍楼前，尹佳念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眼前半边楼成了焦炭，断井颓垣，白布覆盖着若干具尸体。
　　据说他的母亲发现抢来的老公在外面有了更年轻的女孩，从暗暗吃醋调查到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了小半年之后，终于在那天中午爆发，大吵一场后打开了煤气罐……
　　没人知道她是假戏成真还是真的想死，总之，悲剧发生了。
　　尹佳念浑身发抖，想捂住眼睛却看到了墙角被白布覆盖的一具小小的身体，白布下面触目惊心露出一角他无比熟悉的紫色碎花裙角。
　　尹佳念彻底崩溃了。那是早上小姐姐和文静进房间前，他看到的最后一抹她的身影。
　　家中再也见不到小姐姐的脸。从今以后，无论在哪里他再也见不到小姐姐的脸。
　　他再也没有家了。
　　他颤抖着朝那具尸体跑过去，被大人们拦住。
　　“不要看，不要看，太惨了！”
　　尹佳念呆呆地流着眼泪被人拉着往后退，刹那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甩开大人们的钳制冲到那块白布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
　　熟悉的马尾辫和熟悉的珠串蝴蝶结像一把利刃，割断了他最后一线希望。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尹佳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突如其来的高烧烧得本就万念俱灰的他犹如身处炼狱。然而他没有半丝想要逃离的欲念，只盼速死，好早日跟小姐姐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医生护士都知道3号病房有个可怜的男孩，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没了家。
　　“打击太大了，心理医生也没法跟他沟通。不肯吃药，不肯吃饭，连水也不喝，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志，靠点滴和营养剂吊命，这么下去，可别跟着一起走了！”
　　心焦的窃窃私语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间，传到尹佳念耳朵里，一心求死的他只微微一笑。
　　第二天晚上，漂浮于虚幻梦境中的尹佳念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搅扰醒来。
　　他有印象的是最后一声咳嗽。
　　有点像小姐姐每次恶作剧之前故意压低声音那种咳法。
　　他顿时一激灵睁开眼。
　　然而四下里并无他人，发热病房里只住着他一个。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窗外是一轮黄明灿烂的圆月，照亮医院平坦整洁的后院，同样空无一人。
　　视线范围内唯一算得上屏障的只有低矮的花坛，然而栽种的是颜色缤纷的凤仙花，植株矮小娇弱，遮不住任何人。
　　尹佳念烧得迷迷糊糊，复又倒回床上。这时，如梦似幻般他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小姐姐的声音。
　　他永远铭记于心、绝不可能认错的小姐姐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说话风格，绝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为什么躺在床上？”
　　“我病了。”
　　“病了要乖乖打针、吃药，吃好，睡好，早点好起来。”
　　“我不要好起来。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尹佳念说着说着就笑了。他想，真好，小姐姐来带我走了。
　　谁知小姐姐却开始骂他。
　　“滚哪，这里不收你。你要赶紧好起来。你不是说要给我做一个剥石榴神器吗？病好了赶紧做完，剥两个最漂亮的石榴放到盘子里给我。等开学了，不要偏科，下学期要考进年级前三，以后读大学，做科学家，发明好多好多厉害的机器。”
　　“不要。你不在了，发明了给谁用呢？”
　　“你想想啊，你要是努力发明，说不定有一个机器可以让你穿越回来，阻止爆炸发生呢？要是你不努力，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穿越回昨天中午，看出母亲的不对劲，阻止爆炸发生，阻止小姐姐死亡？
　　尹佳念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科幻小说里种种穿越时空的故事浮现在他眼前。
　　谁说不可能呢？
　　倒回一百年前，那时人们根本不能想象沉重的钢铁可以飞上天，现代人不但可以乘飞机飞翔，还可以在空中吃鸡腿喝咖啡甚至洗澡。也许等他长大了，穿越时空真的可以实现，说不定还是从他的发明开始实现的呢！
　　尹佳念兴奋得如打了鸡血一般，蹭地从床上爬起来，再度来到窗前。
　　窗外依旧空无一人，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他闻到盛夏月夜清新的青草气息，那么真真切切，带着无穷的勃勃生机。
　　他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信念。
　　那是奇幻却真实的信念。说出去没有任何人相信，唯独亲身体会的他知道真实可信。
　　抱着这奇异的信念，那以后的漫长岁月，尹佳念按照小姐姐的叮嘱，认认真真地活着。
　　他也重新找到了家。
　　由于尹佳念身世特殊，相关部门一度考虑送他去福利院。幸运的是，就在那个奇妙夜晚过后的第二天上午，小姐姐的妈妈找到了他。
　　面对破坏自己家庭、害死自己女儿的第三者的儿子，小姐姐的妈妈充满了怜悯。远道而来的她听说可怜的男孩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女儿的名字，不肯吃饭吃药，便借别人家的厨房煲了鸡汤带过来。
　　闻到鸡汤味的第一秒，尹佳念流下了眼泪。过去每个月，邻居阿姨总会神神秘秘地带给小姐姐一罐鸡汤，向来大方的小姐姐唯独对这罐鸡汤非常吝惜，只偶尔分一两碗给他吃，从不给其他人；爸爸和继母也从不理会冰箱里多出来的这罐东西。如今尹佳念才知道，那是贫穷的妈妈辗转托人带给女儿的满满心意。
　　他的眼泪让小姐姐的妈妈手忙脚乱，绞尽脑汁安慰、鼓励他。他严谨灵活的大脑将病中无意识中听到的信息一一归整，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阿姨，我听他们说，爸爸和我母亲留下的钱，除了赔偿各种损失，还剩下一点，有一部分归你们，有一部分归我。不如我那部分都给您，您收养我吧！”
　　对面的妇人惊得目瞪口呆：“我？我？收养你？”
　　尹佳念知道自己的提议石破天惊，让一个女人心甘乐意抚养仇人的儿子无异于天方夜谭。可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留在小姐姐最爱的亲人身边，等候她的归来。
　　几天后，被他纠缠到不行的小姐姐妈妈听到他不小心透露坚持要被收养的理由之后，嚎啕大哭。
　　“佳兰活了不到13年，有3年我没陪在她身边，现在连立块墓碑纪念她我都不能做。只有你一心一意记挂她。她活在你心里，只要你活在我身边一天，她就活在我身边一天！我们就做一家人吧！”
　　尹佳念又有了家，改名叫尹佳念，成为尹佳方的哥哥，生活在尹佳兰生前念念不忘的母亲和弟弟身边。
　　按照和小姐姐的秘密约定，他好好地、努力地学习生活工作，抱着渺茫又鲜活的希望专心等待幻想成真、穿越时空把小姐姐带回来，直到遇到利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