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诅咒》洛日熔金

66、显山露水

　　冯真真安抚尹佳方：“别着急，你听我说。”
　　她并不是单纯畏惧河神的诅咒才不肯说出利雯。最重要的是，经过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她意识到，唯有走在河神诅咒指引的道路上，遵守诅咒要求她做到的诚实、守信，才能找到前行的正确方向。
　　比如说，二十多分钟前假如她屈服于热水干燥房间的诱惑，屈服于不想拖累林克言的压力，选择坐上那辆处于灰色地带的老年代步车，就不会等到尹佳方的出现；
　　再往前推一个多小时，假如当时在山顶准备焚烧祭品的她迫于暴雨来临的压力，放弃完成对利雯的承诺，不去管那朵被风吹走的粉色绢花，可能此时早就已经启程返回深市。
　　再再往前推三天，假如当时她想要讨好林父林母，不遵守对利雯的承诺，私自调整祭祀的时间跑去林家参加聚会，根本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再往前推，可以说，一环扣一环，无论缺少了哪一个环节，哪一步快了或者慢了，事情都不会走到如今的情节。
　　所以她愿意等待，安静等候诅咒的提示，绕开那些看似捷径却可能引至错误方向的自作主张。
　　这番话，去掉有关河神诅咒的部分，冯真真说出来后，竟然成功让尹佳方安静下来，并且深有体会地狂点头。
　　“你说得太对了，我们能够遇上，真的是奇迹，没法用人力来解释。”
　　原来，就在尹佳兰下葬后不到两年，由于东郡市发展太过迅猛又争取到一些政策，东郡市和万州市重新划分了地界，原本属于万州的一些村落并入东郡市，包括尹佳兰下葬的那块山头，从此以后，在地图上、在导航上它就跟万州毫无瓜葛。
　　这也是为什么冯真真明明知道尹佳念是万州人，上山时好心的老头老太也欲言又止地说过坟场那儿要看万州天气预报，她心里也曾感觉有一丝异样，却因为所有标注都是东郡市，根本没往深里去联想。
　　全靠诅咒的指引，靠着严格遵守诅咒要求，她才能跟林克言和尹佳方一起，一步步深入真相。
　　尹佳方心服口服了：“行。我听你们的。该保密的保密，该怎么做怎么做！”
　　此时雨完全停了。天空放晴，云霞灿烂，恢复了热带下午五点该有的明媚灿烂。
　　林克言：“吃完了，一起上山给你姐把祭品烧了吧。真真已经做了她该保密的一切，是天意让我们知道这场祭祀，不算她泄密。”
　　在尹佳方轻车熟路的带领下，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山顶坟场。
　　水泥桶的盖子和包住祭品的塑料袋将里面所有物件都保护得好好的，只略湿了一点点。冯真真按照利雯要求的顺序，焚烧了所有可以燃烧的祭品。
　　漫画书、特制洋娃娃、公主裙、珍珠项链……尹佳方一件件摸过去，感慨不已。
　　“全都是我姐姐喜欢的。有些东西，像这本连载的漫画，连我都忘了姐姐当年有多喜欢，还是这个人有心，一直记得，大结局了也不忘烧给姐姐看！”
　　他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冯真真心有所动：“这个人对你姐姐这么有心，又特别指定我今天一定要完成祭祀，可见这个日子一定有特殊意义，绝对不是随便挑的。”
　　尹佳方一脸茫然。
　　“今天？9月22日？特殊意义？没有啊？我姐生日是1月4日。我们每年年前都会在这个日子来给她扫墓挂亲。”
　　林克言：“忌日？”
　　尹佳方：“要是这个日子倒好了，爆炸发生的时候都在上学，我姐她们就不会死了。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8月19日。”
　　“爆炸？”冯真真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之前尹佳方闭口不谈，冯真真和林克言便不方便追问他姐姐的死因，担心会让他尴尬难受。没想到这会儿他自己脱口而出。
　　回忆过去令尹佳方十分痛苦。
　　不过他终于还是开口了：“是的。听说我后妈想给我爸生个儿子稳固地位，我爸觉得已经有三个孩子，生不生无所谓，两个人为此吵架打架好多次。也有人说我爸在外面又勾了一个年轻的……总之，那天中午他们又吵了两句，后妈突然引爆了煤气，炸塌了半边楼。”
　　爸爸、后妈、姐姐、邻居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总共五人死于那场爆炸和随后的火灾，另外还有四五个大人和孩子受伤。
　　远在老家的尹佳方和妈妈当天晚上才收到村委的人通知，第二天一大早坐班车赶了三个多小时回到原来的家，已经是断井颓垣、遍地狼藉，到处满是血迹，偶见零星不可辨别、令人毛骨悚然的人体组织。
　　放声的哀恸之中，他们在医院太平间见到了亲人们的遗体。
　　爸爸和后妈的遗体已经不完整，勉强拼凑出人形。
　　姐姐的遗体算是三人里情况最好的，但也很惨。前去救险的邻居们凭着裙子和饰品才认出是她。
　　妈妈一见到姐姐头发上的珠串蝴蝶结，直接晕倒在地。
　　珠串蝴蝶结是妈妈买给姐姐的礼物。三年来唯一的礼物。
　　那年六一前夕，妈妈在打工的酒店门口拦下想要抱走老板儿子的陌生人，老板感激不已，给了她一笔感谢金。妈妈想到这三年来一心存钱想要回女儿的抚养权，以致于没给女儿买过什么生日礼物，便到市里的精品店买了一对很贵的珠串蝴蝶结送给女儿，说是庆祝她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
　　姐姐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当场扎在了头发上，笑得超开心地问妈妈：“好看吗？”
　　这个场景，后来无数次被妈妈泣不成声地重复，肝肠寸断……
　　一缕青烟飘进暮霭四起的青空。最后一点祭品也带着亲人的哀思送去了遥远的未知深处。
　　尹佳方看着水泥桶里的烟烬，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姐真是个很好的人。现场生还的一个小姐姐说，多亏姐姐在最后关头用力把她往外推，她才捡回了一条命。小姐姐的亲人不但没跟我们索赔，还硬塞了一笔慰问金。都是很好的人啊！”
　　小姐姐？冯真真再度被触动，不由自主瞟了一眼林克言。
　　自打尹佳方提到他姐姐死于爆炸和随后的火灾，冯真真便想到了一件事。
　　林克言的眼神告诉她，他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为避免林克言确认此事的确跟利雯有关，暴露利雯的秘密，冯真真不打算再给他眼神。
　　可是林克言的眼睛牢牢盯在她脸上，不由得她逃避。
　　她只好极力克制表情。
　　但林克言还是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利雯很可能就是火灾中被尹佳兰所救的那个小姐姐。